第77節(jié)
“是?!?/br> 阿寧雖然好奇,但自然什么也沒問,也從來都是世子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走后,少年手指在桌上輕點,但不時,便有一道黑影落入屋中。 “世子,王爺又去了?!?/br> 他的手就這樣停了下來。 接著幾天,卿卿開始見不到楚卓了。 送去相邀相見的信不是被原樣返回,就是接到他忙的回信。 卿卿心一沉一沉的,愈發(fā)著急。 楚卓該不會是真的不會認(rèn)母親吧。 她愈發(fā)地有種不好的預(yù)感,自己見不到他的人,甚至都有種不敢見母親的感覺。 她十分怕母親看出了她的異常,但即便不表現(xiàn)出來,她這一連幾天沒外出,也沒與楚卓相見,母親怕是也感到了。 第74章 轉(zhuǎn)眼過了半個多月, 以信相邀楚卓不肯相見, 卿卿便只好親自去找他。 這日,她侯在在了軍營附近,在馬車中等待, 一直讓人盯著楚卓的動靜,到了黃昏之際,終于看到了他。 卿卿聽小廝過來報了, 立時打起了精神,下了車去截人。 “世子……” 楚卓騎馬, 自然是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了路中間的小姑娘。他向后微一揚手,其他人停了。楚卓下馬,將韁繩丟給近衛(wèi), 朝著卿卿過來, 盯瞧著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眸中含笑, 一如既往的樣子。 “想我了?” 他握住了小姑娘的手, 眼神親昵。 卿卿揚著小臉兒, 嘴唇動動, “我想和世子說兩句話?!?/br> “可是我只關(guān)心你什么時候嫁我?” “世子……!世子真的不想認(rèn)我娘么?” 卿卿愈發(fā)地著急,語聲甚至帶著幾分請求一般。他這么久不見她, 明顯就是逃避。而且今天也好,那日也罷, 他聽了她的話, 就好像沒聽到一樣, 無論她說什么,他也根本不往此事上提,卿卿真的很著急。 “我知道這事兒是很難接受,但是世子聽我說,我娘沒想怎樣,寶兒哥哥也沒想怎樣,世子還是世子,再說就算世子不是世子了,世子也還是大梁的戰(zhàn)神?。∈雷邮臍q就開始保衛(wèi)大梁,立功無數(shù),這不是世子換了親爹親娘就能淹沒了的功績對不對?還有,寶兒哥哥根本就沒想回楚家,我娘,我娘她也只是很卑微地想見自己的孩子,世子,世子就認(rèn)她吧,好不好?她沒什么要求,就是能時常見世子一面就好,甚至不用公之于眾,真的!” 楚卓只盯看著她,并不說話,待她說完良久,松開了她的小手,負(fù)過手去,聲音變得冷漠了。 “我說了,我只對你什么時候嫁我有興趣?!?/br> 卿卿眼圈登時一紅,胸口狂跳不止,甚至手都在顫抖,“世子的意思是,世子不會認(rèn)我娘對么?” 楚卓不答,負(fù)手在后,居高臨下,也沒看她。 卿卿的心猛勁兒地沉著,當(dāng)下還想再說什么,但見他那冷漠的樣子,瞬時想起了前世。楚卓殺兄囚父,毀了整個楚家,做了這世間最殘忍的事。他根本就是沒有良心的。他怎么可能會認(rèn)她的母親。 她沒說,本想苦口婆心地和他說人情,央求他,但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道了句“好”,轉(zhuǎn)身就走了。 馬車上,卿卿哭了,沿途荒蕪,獵獵風(fēng)聲,將她的哭聲淹沒了下去。她哭了一路,但差不多要到了,也便擦干了眼淚。 她清了清嗓子,拿出小鏡整理了一下自己,舒了口氣。 沒關(guān)系,她會安慰說服母親,就當(dāng)從來都沒生過這個兒子。 楚卓瞧著卿卿離去的背影,心縮了一下。 他查到了他并非生于王府,母妃懷孕五個月時便去了避暑山莊養(yǎng)胎,回到王府之時,他已經(jīng)四個多月了。這四個多月時間里,母妃到底去沒去過邊城,去沒去過梨村,又去沒去過云娘的家,有沒有卿卿說的那事,楚卓不知道,但他知道這種事情卿卿不會騙他,云娘當(dāng)街失儀也是事實。 但事情的具體怕是只有母妃和她身邊的鳳錦姑姑知道了。 不過楚卓不會去問她。他不會去問任何人,至少現(xiàn)在不會。 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 少年返回王府的途中,獵獵的風(fēng)吹著他的衣衫,他的墨發(fā),這十八年來的事,不斷浮現(xiàn)在眼前。 他的母妃性子寡淡,對他確實不是很關(guān)懷。在楚 卓的印象之中,她沒抱過他。他甚至覺得,母妃怕是根本就不知道他右肩上有一塊青記。 但是他愛他的母妃。母妃就是母妃,她性子寡淡,對他沒那么體貼,也不影響他愛她。他小的時候為了取悅母妃,曾一字不落地背過十五本佛經(jīng)。長大后,他更是幾乎每日都會去拜見母妃,陪伴她,哄她開心。 因為母妃就是母妃。 就算她不像別人的母親那般寵愛自己的孩子,他也愛她。他從來都沒挑過,甚至想過她的不是。 父王也一樣。從小,他可謂是騎在他父王的脖子上長大的。他父王沖著他爽朗的笑,摸他的頭,掐他的小臉兒,給他講故事,教他射箭。父王給予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最好的寢居;最好的吃穿;最好的教書先生;最好的練武師傅,他要什么,父王就給他什么。 所以長大以后,他的父王說要哪片領(lǐng)地,他便把哪片領(lǐng)地打下來給他。他拼了命地為父王爭光,為楚家爭光…… 為了父王,為了母妃,為了楚家,他心甘情愿,就是丟了命也在所不惜。 但是…… 那天,那個漆黑的夜,在他看到父王見到母妃喝了那避孕湯的當(dāng)晚,或許是替母親有的愧疚,或許是對父親的心疼。他想去陪陪他…… 所以,得知父王回來之后,他便去了他書房找他。 可是他房中有人,隔著門,父王咬牙切齒,陰鷙的聲音和話語,猶如千萬支羽箭,直直地朝著楚卓的心上刺來。 “我生不出戰(zhàn)神!” 伴隨著屋中一聲杯子碎裂的聲音,楚卓瞬時就仿佛被突然飛來的釘子釘住了般,一動也動不了了。 那個聲音和那句話,他怕是這輩子也忘不掉了。 當(dāng)晚少年幾乎整夜未眠,腦中不斷地回想著昔日,父王的笑容,父王的教導(dǎo),父王的給予,一度想是自己太敏感,誤會了,或是只是父王生了母妃的氣,遷怒于他,說的氣話。 但不,他知道不是那樣。 他的父王是實實在在地恨著他。 楚卓從軍營回來,腳步踏入王府大門的瞬間,只覺得再沒了曾經(jīng)的輕松自然,心就仿佛沉到了腳下…… 這時一個聲音喚住了他。 “世子?!?/br> 那人說著,笑呵呵地小跑而來,臨近了,楚卓方才回過神兒,認(rèn)出此人正是父王身邊的隨從。 “世子回來了,奴在此等世子好久,呵……王爺在書房,請世子過去?!?/br> “嗯?!?/br> 楚卓應(yīng)了一聲,沒問什么,便朝著燕王的書房去了。 同樣的路他走過無數(shù)遍,但從來沒覺得腳步這么沉,路途這么漫長過。 小廝恭敬地為他開了門,他踏入便見坐上的燕王抬起了頭,爽朗地道: “我兒來了……” 楚卓淡笑,躬身拜見,一如往常,“父王?!?/br> 燕王起身,踱步出來,“為父為你弄到了一個好東西,你定喜歡,哈哈……” 他說著摸著虬髯,朝一旁喚了一聲。楚卓尋望過去,只見侍者托著玉盤,盤上正放著一柄寶劍。 燕王笑道:“怎么樣,卓兒快看看?!?/br> 楚卓笑著應(yīng)聲,當(dāng)下也便拿起了那劍,抽出一半,但見刃如秋霜,一看就是上品。 “父王在哪尋到的?” “為父在顯王的兵器館挑的,一見便知我兒必然喜歡?!?/br> 楚卓笑,“多謝父王賞賜,父王未選自己所喜,卻為孩兒選了一個,心中始終掛懷孩兒,孩兒有父王,實在是幸運。” 燕王爽聲大笑,抬手示意他坐,自己也回了去,溫聲道:“我兒太客氣了,你我父子情深,不必言謝,大梁需要我兒,幽燕需要我兒,楚家更需要我兒。父王有你,乃父王之福。父王這王位也非我兒莫屬?!?/br> 楚卓立時起身,垂頭躬身,“父王千秋萬載,萬壽無疆,孩兒能承歡膝下,此乃孩兒最大幸事?!?/br> 燕王再度大笑起來,“我兒孝順,父王很欣慰。來……” 他說著端茶飲了。 楚卓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杯,也隨著他端了起來。 燕王看似撥茶,余光朝他輕輕一瞥,見他緩緩飲入,嘴角微微一動,再度端了茶喝起。 …… 楚卓回了棲鳳軒,也沒讓阿寧進(jìn)來侍候,只自己一人,他屏息運氣,一口將那適才喝下的茶水吐了出來。他盯著地上的水跡良久,眸光漸漸地冷了下去…… 夜晚他換上了夜行衣,早早地吸掉了房中的燈,從窗而出,一路潛行,到了冷院,入了那陰冷潮濕的水牢。 自那日之后,他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地派人盯了燕王的動靜,此處就是他常來之所。 即便燕王安排了心腹看守,但這世上沒有他進(jìn)不去的地方。 他觀察兩日便發(fā)現(xiàn)破綻,這日趁著換崗十分便潛了進(jìn)去。 “噠噠”的水滴聲,聽著便讓人感到寒冷陰森。 水牢外面有燕王心腹看守,里頭卻是根本沒人。 他一步一步,緩緩地走著,聽到了沉重的呼吸聲,和時而響起的鎖鏈聲。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漸漸地他看到了牢獄之中的人。那人身姿頎長,衣服破爛,被鎖在房中,墨發(fā)筆直瀉下,滿臉胡子,樣子狼狽,但眼神凌厲,面色清冷,看不出半絲低賤,就仿佛與生具帶著的高貴,任什么也磨滅不掉。 他的右臂從肘處齊齊地斷掉,傷口如今已經(jīng)愈合。 楚卓的視線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不看那張臉,就單憑這只斷手,他已經(jīng)認(rèn)出了他是誰。 那斷手正是拜他所賜,是他十歲那年,在他父王的鼓舞下親手砍斷的。 果然是他。燕王沒殺他,還為他治好了手臂。 楚卓沒出現(xiàn)在那人身前,而是隱匿到了暗處,大約等了半個時辰,果然,人來了。 來人步聲緩緩,一身褐色錦袍,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父親,燕王。 楚卓心口登時猛跳起來,但心中仍抱著一絲希望,是自己多心,一切都是自己推斷錯誤??裳嗤跻婚_口,他的心便無底洞一般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