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藥窗前站滿了人。

    林蔓跟著排隊的人一步步地向前挪?；秀遍g，她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林蔓……林蔓……”

    聲音從背后傳來。

    林蔓轉(zhuǎn)回頭看，意外地看見翠蘭嫂正從樓上緩緩地下來。

    “李老太太她不會又？”林蔓關(guān)心地問。

    翠蘭嫂走到了林蔓跟前，陪著她一起排隊：“婆婆身體很好?！?/br>
    林蔓又問：“那難道是你？”

    翠蘭嫂臉頰泛紅：“是我來看醫(yī)生，不過我不是病，而是……”

    翠蘭嫂臉頰上的紅暈愈發(fā)得濃。說話到末尾，她突然羞得說不出口了。

    林蔓見翠蘭嫂小腹微起，恍然明白了翠蘭嫂為什么害羞。她勾起唇角，輕笑地打趣道：“你是懷孕了吧？”

    翠蘭嫂點了下頭，親昵地挽住了林蔓的胳膊：“等下你要回江北嗎？要是回去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婆婆的車子就等在醫(yī)院外頭?！?/br>
    許久不見林蔓，翠蘭嫂心里存了許多近日來的閑事，想同她好好地聊一下。

    林蔓答應(yīng)了翠蘭嫂。恰好她站在了取藥窗前，窗戶里的人根據(jù)她遞進(jìn)去的藥單，取藥裝藥，利落地扔藥袋出窗口。

    林蔓拿著藥袋，同翠蘭嫂一起走出門診大樓。

    還未來得及走出院門，林蔓又聽見身后有人喚她的名字。

    “林蔓同志，好久不見！”左根生從住院部的方向走來，手里拿著一個長方形的銀色鋁制飯盒。

    林蔓轉(zhuǎn)回身同左根生打招呼道：“您好！小軍最近還好吧？”

    林蔓和秦峰一直記掛著左小軍。他們不止一次想去看他，可偏巧每次要去的時候，不是碰上秦峰有事，就是趕上林蔓忙工作，次次行程都落了空。今天在醫(yī)院里碰見左根生，林蔓恰好能向他打聽左小軍的近況。

    “小軍他挺好的?！弊蟾杂锌酀男?。

    林蔓放心地點了下頭。驀地，她猛然想起左根生不會平白無故來醫(yī)院。尤其是她看到他是從住院部的方向走來，難道是……

    林蔓關(guān)心地問：“您來醫(yī)院是？”

    左根生嘆了口氣道：“我父親得了肝病，剛剛動過手術(shù)，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br>
    林蔓想起以前去左根生家做客時，左根生的父親對她很是客氣。她想著既然碰到了左根生，又知道了他家里的情況，那總該去病房探望一下老人家。

    翠蘭嫂不急著回家，主動提出陪林蔓一起去探望病人。

    左根生父親躺的病床是最普通的大通鋪。一間長方形的寬敞大病房里，左一排右一排各靠墻擺了近二十張病床。左根生告訴林蔓，就算是這樣環(huán)境里的床位，那都是他又托關(guān)系又送禮，好不容易才得來的。

    跟在左根生的身后，林蔓走到了左老爺子的病床前。她坐在床邊，對老人家說了兩句寬慰的話。左老爺子已經(jīng)病得糊涂了。對林蔓的話，他迷迷糊糊地聽在耳朵里，偶爾嘟囔兩句讓人聽不清的話，算作回應(yīng)。

    有護(hù)士來給左老爺子打針。林蔓識相地站在一邊。未免打擾左根生照顧左老爺子，她對左根生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起身告別。

    翠蘭嫂陪著林蔓走出病房。在將要走出病房時，翠蘭嫂忽的放慢了腳步，停在了一張病床前。

    病床上躺了一個昏睡的老人。跟其他床邊都有人照顧不同，他的床前一個人也沒有，冷冷清清。

    林蔓依稀覺得床上的老人眼熟。打完針的護(hù)士恰好經(jīng)過她身邊。她向護(hù)士詢問道：“請問，這個老人怎么邊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護(hù)士搖頭嘆道：“這老人是前兩個禮拜送來的。他兩個兒子一聽治愈希望不大，還要準(zhǔn)備一大筆手術(shù)費，當(dāng)天晚上就跑了，什么信息都沒留下?！?/br>
    一旁有個病人家屬聽到護(hù)士的陳述，亦跟著感慨道：“真是不孝的子孫！”

    護(hù)士端著不銹鋼的盤子走了。用過的針管在盤子上左搖右蕩，不時發(fā)出“鐺鐺”的金屬響聲。

    林蔓聽著這聲響漸漸遠(yuǎn)去，不禁有些心涼。

    翠蘭嫂還在看著床上的人失神。林蔓輕輕地推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跟著林蔓走出病房。

    走出醫(yī)院時，林蔓問翠蘭嫂道：“你認(rèn)識那個人？”

    翠蘭嫂對病床上老人的奇怪反應(yīng)，讓林蔓不得不多想了一下。難道他們認(rèn)得？又或是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礙于身份，以至于翠蘭嫂站在了床前，都不能認(rèn)他？

    “不！我不認(rèn)識他。”翠蘭嫂斬釘截鐵地回道。

    翠蘭嫂和林蔓站在路邊。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開來，停在了她們面前。

    翠蘭嫂和林蔓相繼上車。

    在車子往江北去的路上，翠蘭嫂眉頭微蹙，久久地望著窗外流動的街景出神。

    江城街上的顏色非常單調(diào)，除了綠油油的樹，就是灰突突的樓。

    翠蘭嫂一直沒有說話。

    林蔓看翠蘭嫂心事重重，不忍打擾她，便由著她想心事。

    車子徑直開到碼頭，搭載車的擺渡船到江北。出江北的碼頭后，它又徑直開進(jìn)了五鋼廠的家屬樓區(qū)，停在仿蘇樓下。

    林蔓下車時，向翠蘭嫂告別。翠蘭嫂心不在焉，只隨口應(yīng)了一聲。

    秦峰下班回家，停自行車在車棚里。拎著單位里發(fā)的一袋蘋果，他朝著前方的仿蘇樓走去。

    望著翠蘭嫂乘的車子遠(yuǎn)去，林蔓剛要轉(zhuǎn)身上樓，猝不妨地看見秦峰拎著蘋果走來。

    “今天怎么這么早回來？”林蔓驚喜地問。

    秦峰也在同一時間看見了林蔓。他看了一眼手表，笑說道：“現(xiàn)在都5點多了。你不會告訴我，你取藥取到現(xiàn)在了吧？”

    林蔓挽著秦峰胳膊走進(jìn)樓道：“我碰見左大叔了，他父親得了肝病住院，我去探望了一下，所以晚了。”

    回家后，秦峰脫下外衣，只穿著一件清爽的白襯衫，挽起袖子陪林蔓一起燒晚飯。

    林蔓忙在水斗和灶間，擇菜洗菜炒菜。秦峰拿著盆淘米燒飯。

    不多會兒的功夫，下班的大批人馬都回來了。樓道里越來越熱鬧，煎炒烹炸的聲音混在一群孩子的嬉笑里，從四樓傳到了三樓，又從三樓廚房的窗戶里，飄進(jìn)了林蔓和秦峰家的廚房里。在嘈雜的聲音里還夾雜著陣陣的菜香。燒豆角、燒茄子、燉豆腐湯……

    咚咚咚～～～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剛剛閑下來的秦峰走去開門：“小蔓，你單位的同事找你。”

    林蔓關(guān)小了炒鍋下的火。她蓋上鍋蓋，讓里面的紅燒茄子再燜一會兒。

    林蔓走到門前。沒多過多的耽誤，她同外面的人只說了三兩句話，就關(guān)上了門。

    秦峰好奇地問：“這么快？”

    林蔓疾步回到廚房，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道：“嗯，是個新來的同事，來通知我點事情?！?/br>
    秦峰感到奇怪：“你們不是剛剛變相精簡了人嗎？怎么又有人調(diào)進(jìn)來?！?/br>
    林蔓道：“嚴(yán)格來說，她也不算新來的同事?！?/br>
    “那是？”秦峰愈發(fā)聽不懂林蔓的話。

    林蔓笑道：“應(yīng)該說，是臨時的同事才對。”

    鍋里的茄子燜好了。林蔓將其倒在碟子里。秦峰端著菜碟走出廚房。

    幾乎在同一時間，林蔓把鍋放在水斗里。擰開水龍頭，清涼的自來水直沖進(jìn)鍋，漆黑的鍋里立刻嘶嘶地冒起了白煙。

    于刷鍋的同時，林蔓透過窗戶看樓下。

    時近夏日，天不會一下子黑下來。

    當(dāng)暮色漸沉?xí)r，仿蘇樓的下面總是灰蒙蒙的一片。

    楊美蘭走出門棟后，疾步走過了自行車棚和葡萄架。未免被相熟的人看見，她走得很快。不多會兒的功夫，她就消失在了由灰轉(zhuǎn)黑的茫茫夜色里。

    第183章 禍害須鏟凈 三更

    吃完晚飯后，林蔓和秦峰出去散了一會兒步。

    晚風(fēng)習(xí)習(xí), 他們一路兜到了碼頭。站在江邊, 看了一會兒江景, 他們又悠閑地走回了五鋼廠的家屬區(qū), 回到了仿蘇樓下。

    借著微弱的月光, 林蔓看了一眼手表：“哎呀, 都九點多了。”

    平日里聚在車棚前、葡萄架前的人們早都散了。四下里靜謐無聲。

    “明天你又不用早起，擔(dān)心什么？”秦峰拉起了林蔓的手，邁步走進(jìn)門棟。

    林蔓停下了腳步, 掙脫了秦峰的手：“我忘了點東西在科室里?！?/br>
    秦峰轉(zhuǎn)回身問道：“你想回去拿？”

    林蔓點了下頭：“嗯，明早我得去趟車間。要用的單子都在科室的抽屜里。我現(xiàn)在回去取, 明天就可以直接過去?！?/br>
    “你一個人去？我陪你吧！”秦峰不放心林蔓一個人走夜路。

    林蔓笑道：“用不著, 就十幾分鐘的路，而且廠區(qū)里有保安隊巡邏, 安全著吶！你就放心吧！”

    秦峰拗不過林蔓, 只能放她一個人回廠。

    跑回廠區(qū)的路上, 林蔓看了好幾次手表。算著保安隊巡邏的時間和路線, 她漸漸地放慢了腳步。

    啪嗒啪嗒啪嗒～～～

    一連串的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

    一束慘白的手電光束直射到林蔓的臉上。

    在光束的源頭, 有一個高壯的大漢對林蔓和氣地說道：“呀！這不是供應(yīng)科的林蔓同志嗎？”

    “是分隊長啊, 我忘了些工作文件在科室里?！绷致蛔杂X地掃了眼分隊長手臂上的紅袖章。袖章上有“保安隊”的字樣。像這樣的袖章, 分隊長身旁的另四個人手臂上皆有一塊。

    站在廠區(qū)的大道上, 林蔓和分隊長只寒暄了三兩句。

    之后，林蔓繼續(xù)走向小白樓。分隊長帶人繼續(xù)巡邏。

    朝前走了兩步，林蔓回頭轉(zhuǎn)身, 叫住了剛剛走遠(yuǎn)的分隊長。

    “剛才我經(jīng)過小紅樓的時候，聽見里面有聲音。”林蔓對分隊長說道。

    分隊長奇怪道：“不會吧！今晚小紅樓沒人加班啊！早沒人了?！?/br>
    林蔓道：“嗯，就是桌子椅子挪動的聲音，會不會是鬧耗子？”

    保安隊員們兩兩對視。他們都想起了前日檔案室鬧耗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