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節(jié)
“臣,臣,老臣……”李大學士的嘴唇蠕動著……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他心中明白,無論如何,大勢已去了。 因為他那不孝女鬧出來的丑事,二皇子今日壓根兒就沒有臉來上朝,這便被姜硯之得著了機會。 即便是他在,又如何……姜硯之已經(jīng)勢不可擋。 官家看了恭恭敬敬的站回了班內(nèi)的姜硯之一眼,“著御史臺,徹查春闈舞弊案,杜關(guān)靈舊案,兩案并查,給朕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br> 蘇中丞一聽,抖了抖袍子,“老臣領(lǐng)命。” 真是太好了,他本就擔心姜硯之年紀輕輕心太軟,斬草不除根;又擔心他心太硬,耿直過頭,把該查的不該查的全查一般,惹人罵心狠手辣,同根相煎。做個謀臣容易他嗎?比老父親還老父親! 官家讓他來查,那真是太好了,絕對查得雞犬不寧,一個不留! 畢竟他們御史臺,就是干這個的! 官家說著,又看了站在一旁充柱子的高達一眼,高達點了點頭。 …… 早朝已退,除了姜硯之的奏事,其他的簡直是不痛不癢,跟沒有說一樣。 眾人站在殿中,看著姜硯之健步如飛的走了出去。 三大王莫非是在大殿之中放了什么迷幻之術(shù)嗎? 莫名的,他們覺得這個少年像是一棵破土的竹筍,眼見著就要飛起來了! 看著他,就好像想起了當年的自己,那時候,頭發(fā)尚未白,走路尚不喘,也是這般,意氣風發(fā)。 “那個是三大王?”一個老大臣忍不住出言問道。 以前的三大王,不是不著調(diào),四處尋雞找狗,坑爹坑哥,狠起來連自己都坑么? 說不上壞,就是同家中幺子一樣,見著這皮猴就想抽,總覺得,大事都是長子來擔的,幺兒嘛,不拆家就行了。 李不白翻了個小白眼,“不是三大王,難不成是山上的大王!還是妖精畫了皮?” 老臣咳了咳,李不白這個老不羞的,咋知道他偷偷去看了羞羞的畫皮? “這以前可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大陳有這么多jian佞之臣……這下下去,早朝怕是要沒有人了”,兩人正說著,就聽到身后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 李不白一聽,陰惻惻的笑了笑,轉(zhuǎn)過腦袋去說道,“那可不是么?jian佞小人瞅著jian佞小人,那跟親兄弟似的,你自然是瞧不出來了!” “你!李不白!” 李不白翻了翻眼皮子,“我白著呢,你干嘛說我不白!再說了,這宮門外十里長街排著隊呢,某些人占著茅坑不拉屎,掉進糞坑里了,還有空cao心茅房沒有人來蹲么?放心吧,多得是人想站在你頭頂上拉!” “你!粗鄙!無知!” 李不白驚慌失措的抱住了胸口,“我可是狀元,狀元你懂嗎?唉,像你這樣靠祖蔭的,是不懂我們狀元的文雅的。” 那人哪里剛得過李不白,氣沖沖的就走掉了。 “李不白,你還嫌得罪人得罪得少啊,管管你那張嘴吧!”旁邊的人無語的說道。 李不白哼了哼小曲兒,“自己個吃飯嚼了半條蟲子,還怪提醒他的人,這種傻叉,與他站在同一個大殿上,都有損我財運!” 周圍的人可算是看明白,無語的揉了揉額角,莫非站隊三大王,要求是嘴巴厲害? 不然的話,你瞅瞅他自己個,一張嘴連鬼都能騙! 再瞅瞅他的頭號狗腿子蘇中丞……得,御史臺就沒有一個不能說的! 再看新晉狗腿子李不白,能把人給氣哭了。 被李不白這么一打岔,姜硯之已經(jīng)走得沒有影子了! “路丙,快快快,我要出恭!”姜硯之一溜煙的小跑兒,唉,這早朝簡直不是人干事,奏了兩個案子,跟過了兩天似的,實在是憋得慌! 站在巷子角的呂相公無語的抽了抽嘴角,大王,你能夠再多帥一刻鐘嗎? 幸虧你跑得快,這要是被后頭的那些人聽見了,一定會說,哦,還是那個三大王! 他想著,偷偷的看向了官家。 官家的嘴角微微的翹起,將雙手背在身后,輕輕的說了一句,“走罷?!?/br> 呂相公轉(zhuǎn)過身來,跟在了官家身后,走了幾步,一回頭,姜硯之整個人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官家余光瞟見他的動作,“你家的閨女,是嫁到了武國公府了吧,你同硯之,也算沾了親?!?/br> 呂相公笑了笑,“官家戳到老臣痛處了,我那閨女,養(yǎng)得好好的,還指望著官家給指上一門好前程。偏生壽王妃救了我老母親,她開口提親……老臣雖然不愿意,但是面子抹不開啊,就這樣眼睜睜的瞧著……唉……” 官家笑了笑,“閔惟學是個忠厚老實的,還虧了你閨女不成?不知不覺的,孩子們都長大了啊!你跟我一樣,這輩子啊,都是吃了面子的虧了?!?/br> 不等呂相公接話,官家又接著說道,“人啊,未必看不見,未必看不清,不過是不想見,不想看清罷了?!?/br> “人就好像是提線的木偶,每活一段時日,身上便多了一條線,你拉我扯,剪不斷理還亂。你還記得,以前開封府的人,都是如何夸我的么?” 呂相公面色有些懷念,“那時候人都夸官家,擅識人,吏治清明,胸懷天下?!?/br> 官家嘆了口氣,“這才多少年啊……我便已經(jīng)老了。已經(jīng)沒有壯士割腕的勇氣了。那一日,我就是站在這里,做出了我一生之中,最重大的決定。那時候,也是你站在我的身側(cè)?!?/br> “我以為,前面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卻沒有想到,是一個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怕是又要回到最初的起點了?!?/br> 呂相公緊了緊手,笑道,“人活著若是能夠回到起點就好了,那老臣想回到十八歲那年,娶個好看些的娘子。” 官家一愣,哈哈大笑起來,“也是,人是不能倒著活的。你啊你……這話真應該讓你夫人來聽上一聽?!?/br> 呂相公討?zhàn)埖墓傲斯笆?,“官家饒命。臣也就這么一想,不過這夫人嘛,是美是丑,姓張姓王都不打緊,既然嫁了我,生的孩子那就都是姓呂的,我呂家后繼有人,我也算是對的起祖宗了?!?/br> 他說著,又輕聲的說道,“官家,天下已經(jīng)是姓姜的了?!?/br> 不能也不會回到最初的起點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孩子 姜硯之從恭房里出來,仰起頭來,看了看天,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了他的臉上。 一旁的路丙莫名其妙的瞅了他一眼,也跟著仰起了頭,“大王,天上有什么?莫非是有仙人御劍飛過?” 姜硯之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天上有什么?云?雪?還御劍呢……你咋不說他直接飛呢?大白天的,想啥呢?” 路丙擦了擦臉上的雪……啥玩意沒有,那你大雪天的仰著頭做什么? “那您在看什么?” 姜硯之摸了摸下巴,嘆了口氣,“這雪下了好幾日了,我們穿著厚厚的皮毛,抱著暖爐子,用著炭盆子。那些窮苦百姓呢?這雪繼續(xù)落下去,就不是瑞雪兆豐年,就是災了?!?/br> “若是雪積得厚了,房子都得壓垮了去。”姜硯之說著,從一棵梅花樹上,順手扯下了一個紅紅的剪紙,上頭剪的是一個梳著總角的小童,正在放爆竹。 眼見著快要到臘月里了,年味兒開始濃了起來,宮中閑人很多,也不知道是誰,剪了掛在樹上,結(jié)了冰凌,還怪好看的。 “大王……您真是一個好人!”路丙有些感動,他覺得,這大約是同大王分開得太久了,還處在感情波動期。 姜硯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我本來就是好人啊!” 他說著,又低下頭,看了看那個剪窗花,直到上了馬車,還忍不住在看。 路丙撇了那窗花一眼,“大王,我覺得你最好不要拿著這個回府去,這一瞅就是出自小娘子之手,若是王妃瞧見了……” 怕是要打爆你的狗頭! 姜硯之搖了搖頭,“你還記得本大王昨夜去瞧姚春拿,發(fā)現(xiàn)兇手有什么特別之處了么?” 路丙想了想,“兇手乃是訓練有素的殺人,能夠輕易的扭斷人的脖子,另外他的手上,有火藥的味道……以布谷鳥的叫聲為號?!?/br> “火藥!您是說爆竹?”路丙一下子就明白了姜硯之所想。 “除了爆竹,還有可能是火器,這兩者很難分清楚。年關(guān)將至,這些東西也多了起來?!苯幹f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一時半會的,又沒有什么好的思路。 “走吧,咱們?nèi)ヌ酵婺?,然后接上惟秀一塊兒回去?!?/br> 今日一大早,閔惟秀同他一道兒進了宮,只不過他是去早朝,閔惟秀則去了太后宮中。 之前他的死訊傳來,太后聽了之后,立即病倒了,現(xiàn)在他們回來了,于情于理,都應該去探望才是。 太后宮中燒得暖暖的,姜硯之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走了進去。 “下朝了,我正在同祖母一道喝湯呢,這rou燉得可爛了,入口即化,我都連喝三碗了。”閔惟秀一瞧見姜硯之,立馬站起身來,笑著說道。 “硯之你也是的,惟秀有孕在身,天寒地凍路又滑,你還帶著她進宮來。得知你們沒事,老婆子便不藥而愈了,等天氣暖和了,再來也不遲。外面冷著呢,快些坐下來喝一碗熱湯?!?/br> 姜硯之心中暖洋洋的,對著太后行了禮,“祖母,硯之回來了。” 太后眼眶一紅,對著他招了招手,“好孩子,過來坐罷,都瘦成什么樣子了。一回來,也不多歇一會兒,就又回大理寺了。” 閔惟秀就不是個客氣人,自己給姜硯之乘了一碗,“快喝,特意給你留的,還有一碗,留給薇娘?!?/br> 姜硯之這才發(fā)覺,以前一直跟在天后身邊的杜薇,竟然不在這里。 看著他詢問的眼神,閔惟秀笑道,“這不眼見著就要到年節(jié)了么?宮中向來都準備得早,已經(jīng)開始說年夜宴會的事了,薇娘被母后要去幫忙了?!?/br> 太后一聽提到杜薇,笑容都和藹了幾分,“她能幫個什么忙,也就是皇后抬舉她,讓她好說親罷了,其實她也就幫著看看煙花爆竹罷了?!?/br> 每年的宮宴,多少要放上一些,方才顯得熱鬧的。 姜硯之一愣,“這么早就開始弄這些了?!?/br> 太后身邊的一個老嬤嬤笑著解釋道,“這宮宴上都是天家人物,可不得早早的就安排好了,萬一出了岔子,誰都擔待不起。今年宮中的煙火,同往年大不相同?!?/br> “今年南地有名的火云坊來了京城,太后以前啊,看過一次,特別的喜歡?;屎笮㈨槪蛩隳暌沟臅r候,請來給太后助興?!?/br> 太后擺了擺手,“我原不想湊這個熱鬧的,孝心難得。硯之,你快試試這湯是否合你胃口。” 姜硯之回過神來,端起湯一干而盡,又同太后說了幾句話。便領(lǐng)著惟秀出了門。 兩人一上馬車,姜硯之立馬摸了摸閔惟秀的肚子,將耳朵湊了過去,“福星福星,可惜你沒有瞧見,阿爹今日大殿之上,威風八面,就連官家都感嘆,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出色的男子……也就只有福星的阿爹,還能夠這么厲害了!” 閔惟秀噗呲一下笑出了聲,“沒見過這樣夸獎自己的人!” 官家只會對著鏡子,感慨天底下竟然有朕這樣出色的男子…… 姜硯之直起身來,“真的,不信你去問問蘇中丞,就知道我今日有多厲害了!只可惜你不能上朝,不然的話,我們雙劍合璧,所向披靡!” 馬車外的路丙,聽著車內(nèi)吹牛皮的聲音,覺得自己個好似找回了熟悉的感覺,“大王,咱們現(xiàn)在去哪里?雪天路滑,我趕慢一些?!?/br> 姜硯之遲疑了一下,“去火云坊?!?/br> 路丙應了聲,“好叻!”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你懷疑殺死姚春拿的人,就藏在火云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