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水粉哪里來得？”

    一句話問得她頗為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我今天很好看？”

    李成忱對于她神奇的腦回路也頗覺莫名其妙：“老實回答問題?！?/br>
    “我的錢要攢著給弟弟買書，等他長大些要來京城考科舉?！彼氖纸g弄著衣角小聲道，“我沒錢買胭脂水粉，江蘺送我的兩朵絹花昨晚也燒沒了?！?/br>
    他闔目輕嗅，被子上的茶花清香若有似無，厭惡的一把拂到了地上，看著她的眼神隱有幾分凌厲。

    “公公，你怕我晚上冷嗎？”琯夷毫不客氣的撿起地上的被子抱到火爐旁，“公公太客氣了?！?/br>
    “公公，你歇了嗎？”

    “進來！”

    小松子神色慌張推門走了進來走到李成忱旁邊附耳道：“皇上在靈徽宮，二皇子又起燒了?！?/br>
    聞言他穿好靴子便往外走，小松子拿上鴉青披風(fēng)匆匆忙忙也跟了過去，她滿臉疑惑呆立在原地：“我呢？”

    躺在暖爐旁抖開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說不上來什么感覺似乎有點不對勁，不管了，先睡覺。

    ……

    浣衣坊，琯夷輕嘶一聲看著凍裂的手背流出了殷紅的鮮血，抬手離木盆遠了一點，往外擠了擠鮮血，舀了一瓢冷水澆了上去，白rou翻出甚是可怖。

    待確定真的不再往外流血，才伸手繼續(xù)搓洗著木盆中的衣服，井水冰冷刺骨，衣服厚重，洗起來頗費力氣，江蘺從懷中掏出半個饅頭偷偷遞給她：“是不是餓了？”

    她捧著饅頭張口便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我都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br>
    “姑姑看在李總管的面子上也應(yīng)對你好些才是?！?/br>
    李成忱無甚表示，茜容姑姑摸不準他的態(tài)度頂多不會無緣無故的責(zé)罰她：“曹總管沒有再找你的麻煩吧。”

    江蘺搖了搖頭指著臉上的紅斑道：“我起了疹子。”

    琯夷撲哧一聲笑了：“一點也不像?！?/br>
    “你還要去……那……”

    江蘺斟酌著用詞，她挑了挑眉悲戚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瞧你今日好很多。”

    完了，裝著裝著給忘了，她還是個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病人呢，含糊其詞了幾句，心有余悸悄聲道：“老天眷顧，昨晚他不在?！?/br>
    江蘺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不在。”

    “熹貴妃的披風(fēng)怎么還沒有送去？”茜容怒氣沖沖指著她們的方向道，“別洗了，快把披風(fēng)送去靈徽宮，誤了時辰當(dāng)心腦袋。”

    “姑姑莫氣，我這便去?！爆g夷擦了擦手接過檀木雕花托盤，里面放置著一件折疊整齊的白狐裘披風(fēng)，天青色緞面上繡淡紫蘭花，不知為何她竟然想到了李成忱，昨晚隱隱聽到小松子提及靈徽宮三個字。

    天剛剛放晴，屋脊上的雪還未化得干凈，滴滴答答順著琉璃瓦往下滴著水，青石板鋪就的甬道濕漉漉的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她緊緊捧著托盤謹小慎微的往靈徽宮的方向行去。

    似她這等宮女是沒有資格進殿奉衣的，恭敬的對門口的宮女說明緣由，那人打量了她幾眼：“這都什么時辰了，怎么現(xiàn)在才送來？”

    “一早補了半朵蘭花誤了時辰，還望jiejie在貴妃娘娘面前美言幾句。”

    “我看你們近來倦怠的很，浣衣坊的奴才都如此目無宮規(guī)了?！?/br>
    “jiejie□□的是。”

    碧衣宮女接過托盤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揚著下巴對她擺了擺手：“別在這杵著了，這幅鬼樣子莫沖撞了龍顏?！?/br>
    “有勞jiejie了?！?/br>
    她手心潮濕，汗津津一片，深深呼吸了幾口氣，轉(zhuǎn)身欲走，不期然看到一角紫袍，抬頭眉開眼笑道：“公公，好巧。”

    李成忱并未看她淡淡道：“浣書。”

    側(cè)旁立著一位身穿藍襖的女子，梳著單髻，簪了三支素銀竹葉釵，眉目清秀，落落大方：“浣書教管之過，公公恕罪。”

    ☆、第四章

    “什么事情，這樣熱鬧？”

    “參見麗妃娘娘。”

    侍立的太監(jiān)宮女跪了一地，琯夷偷偷瞄了一眼，來人身穿著玫紅百蝶芍藥宮衣，腰間系著豆綠絲絳，下垂比目玫瑰玉佩，外罩銀藍披風(fēng)，梳著飛鸞髻，簪了一對牡丹對蝶釵，柳眉櫻唇，膚若凝脂，映著皚皚白雪明艷照人宛若從畫中走來。

    她低嘆了一口氣，人和人的差距怎么會這么大？早就聽聞當(dāng)今圣上潔身自制，后宮妃嬪并不多，若都是這樣的美人……她搖了搖頭沒有繼續(xù)想下去，似乎這種想法已經(jīng)超越了她的理解范疇。

    “本宮聽聞二皇子病了，特來瞧瞧?！?/br>
    李成忱躬身一禮，淡笑道：“二皇子已無大礙，需靜養(yǎng)幾日?！?/br>
    琯夷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他竟然笑了？他原來會笑??！也是，對著這樣的美人主子笑一笑也不過分，他……他笑起來也很好看。

    “如此本宮不便相擾。”

    麗妃理了理披風(fēng)淺淺一笑，轉(zhuǎn)身之時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后倒去，眾宮人大驚失色，李成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細碎的流蘇掃過他的手背，淡淡的茶花清香絲絲入鼻。

    李成忱微躬著身子，修長如玉的手恭敬有禮的微攙著她的手臂，明妍的杏仁眼上揚，纖細的指覆在他的手背上穩(wěn)定身形：“謝過公公?！?/br>
    “小心侍奉娘娘回慶華宮?！?/br>
    曹順趕忙上前攙扶，他適時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琯夷，你隨我來?！?/br>
    琯夷一時沒有回過神來，怔愣片刻對著麗嬪施了一禮低垂著頭倒退了幾步尾隨李成忱離開，他剛剛是在叫她的名字？

    “公公，你記得我的名字？”

    “你說過。”

    她抿唇偷笑，李成忱皺眉：“笑什么？”

    “你記得我的名字，我高興?！?/br>
    “在我面前你倒是伶牙俐齒?！?/br>
    琯夷抬頭對他笑，眉眼彎彎，冬日的陽光撒在她的身上無端讓人很是舒服：“公公有何吩咐？”

    “留在那等著受罰？”

    她下意識的搖頭小聲嘟囔道：“我并未做錯什么事情為何總要受罰？”

    “對或錯一念之間是沒有任何理由的，軟弱無能就會受人欺辱，卑微懦弱就是會低人一等?！?/br>
    “就像珍珠和塵土?！?/br>
    她顛三倒四的話李成忱卻是聽懂了：“你何必妄自菲薄。”

    “什么自菲什么？”他瞥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徑自往前走，“公公，你要去哪？”

    “騰龍閣?！?/br>
    “騰……騰龍閣？皇……皇上？”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那個……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浣衣坊還有一大堆衣服等著我洗，洗不完午飯又沒得吃了?！?/br>
    未待李成忱答話她一溜煙跑得比兔子還快，喘著粗氣撫了撫胸口，大有劫后余生之感，望著血rou模糊不成樣子的手背，頓感那位碧衣宮女并未說錯，她這幅鬼樣子若冒犯龍顏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得。

    過午之后，她攥握了一下無甚知覺的手指，咬牙搓洗著手中衣物，這手再這樣惡化下去該怎么洗衣服，茜容姑姑不會把她活活餓死吧？還是公公屋里舒服，被子軟軟的，火爐暖暖的，真是人間天堂，今晚估摸是去不了了，要不要讓曹總管再把她迷暈……

    “琯夷，想什么呢？”祿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她旁邊小聲問道，“我聽說你被曹順送到李總管院子里去了？”

    “你消息可真靈通。”

    “那是，我可是百事通?！钡摵Ｅ牧伺男馗?，一把扯過她手中的衣服丟在木盆里語出驚人道，“你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

    “什么？”

    “往日送到李總管院子里的人可沒有一個活過第二天，你還真是一奇葩?！?/br>
    琯夷感覺頭皮發(fā)麻，打了一個冷戰(zhàn)狐疑道：“不……不會吧！”

    “什么不會，千真萬確！這兩年可沒有人敢不要命的往他院子里送女人。”祿海自感他的消息受到質(zhì)疑簡直是對他的侮辱，“你不信自己可以去打聽打聽?！?/br>
    “他似乎和一般的太監(jiān)不太一樣?！?/br>
    “他怎么能和普通太監(jiān)比？”祿海翻了一個白眼，往前拉了拉小板凳低聲道，“他八歲就尾隨當(dāng)今圣上了，從皇子至太子再至如今的九五之尊整整十五年，皇上的衣食住行，護衛(wèi)隨侍，口諭傳達無一不是他經(jīng)手處理。

    他心思深沉，權(quán)勢滔天，在這宮中除了皇上還真沒有一個人敢對他頤指氣使。

    據(jù)說皇上身邊的暗衛(wèi)都是他一手訓(xùn)練，可謂文武全才，可惜是個太監(jiān)，不然前朝為官，官至宰相將軍都不為過?！?/br>
    那些事情離她太遠琯夷一時無法消化這番話所蘊含的真正意義，呆呆摩挲著夾襖袖口縫補的花瓣，祿海成就感油然而生繼續(xù)補充道：“你可不要得罪他，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宮中妃嬪尚且敬他三分禮遇有加何況咱們這些下等奴才了?！?/br>
    琯夷蹙了蹙眉，她似乎對他說了很多話，死皮賴臉無理取鬧，肯定有言語冒犯了他；她扯壞了他的衣服，用他的袖口擦眼淚；她還對江蘺說他是大變態(tài)損壞他的名節(jié)……越往下想心越?jīng)?，完了完了，她欲哭無淚，不用餓死了，她都不知道會怎么死，總之會死的很慘。

    “琯夷，沒事的，你看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我想靜靜?！?/br>
    ……

    室內(nèi)昏黃，琯夷眨了眨眼睛，靛青幔帳，素錦棉被，沒有做夢，她……她……她竟然又被送來了，側(cè)頭看著那道修長的身影，干笑道：“公公，好巧，又見面了。”

    李成忱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解下身上的披風(fēng)搭在木架上，她眼中漾起一層水霧可憐巴巴道：“我怎么會在這兒？誰把我送來的？我一定在做夢！”

    “你沒有做夢?！?/br>
    “打擾公公了，我馬上走，馬上走?！?/br>
    “你對他們怎么說的？”

    ?。柯断萘?！他知道她在外破壞他的名聲了，一般這種情況怎么辦來著？不管了，先認錯，琯夷跪在床上大顆大顆的眼淚止不住往下落：“公公，我不是有意毀壞你的名譽的，我就是想幫你擋擋桃花，沒有別的意思，我真的是全心全意為公公謀算，我對你的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真的，公公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會對你負責(zé)的?！?/br>
    李成忱面色陰沉，不耐道：“把衣服脫了?！?/br>
    琯夷立時止住了哭泣，眼睫上猶掛著未干的淚珠，脫衣服？她攥著被角往上拉了拉：“你想做什么？”

    他俯身撐著床沿往她身邊湊了湊，她攥著被角的手心汗潮一片往后避了避，他又靠近一步，她又往后挪了挪抵在了墻壁上，二人距離極近，她甚至能數(shù)的清他眼皮上的長長睫毛，李成忱勾了勾唇角：“你說我要做什么？”

    “不……知道。”琯夷癡癡盯著他看，淺淡的笑與她而言有一種說不出的魅惑，小心肝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臉頰不覺飛起一朵紅暈。

    他卻慢慢冷了笑容，瞬間的陰冷凌厲讓人脊背發(fā)寒：“我一個太監(jiān)，能對你做什么，把衣服換下來?！?/br>
    琯夷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李成忱扯下幔帳摘下發(fā)冠走到桌案旁倒了一杯熱茶，少傾她用手指撥拉出一條縫，笑瞇瞇道：“換好了?！?/br>
    “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