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大禮服需要有人攙扶才能坐下，王容與說她這一坐下一站起，你們免不得又多一道工序，要整理衣服的褶子，就這么站著試吧。

    鳳屐采用的一種叫晚下的鞋型，底高四寸，前頭窄，后頭高，人一踩上去，自然抬頭挺胸，王容與是一雙天足，穿著這樣的鞋子，倒有點小腳的樣子。紅綢為底，金線繡的圖案上再鑲以珍珠，翡翠和寶石。

    “娘娘，鳳冠也請試戴一下?！鄙泄ι袑m適時的說道。

    鳳冠在紅漆木的匣子里裝著，打開匣子，頓時珠光寶氣華耀一室，宮女都發(fā)出驚嘆聲，雖然皇后的禮冠的制式都是九龍四鳳冠。

    但面前這一頂鳳冠卻是太漂亮了，尚功尚宮仔細(xì)解說道，“這頂鳳冠是以髹漆細(xì)竹絲編制，通體飾翠鳥羽毛點翠的如意云片，環(huán)繞其間的梅花是由珍珠、寶石所制，足有十八朵，冠口再以紅寶石組成的花朵鑲嵌一周。冠前部飾有對稱的點翠藍(lán)色飛鳳一對。冠頂部等距排列金絲編制的金龍三條，其中左右兩條金龍口銜雙股珍珠流蘇，流蘇中間用金珠紅寶編以六菱星圖案，流蘇長至肩部。鳳冠后部飾六扇珍珠寶石制成博鬢，呈扇形左右分開?！?/br>
    “鳳冠是陛下親自定下圖案做的。”尚功尚宮說。

    “很漂亮?！蓖跞菖c說，伸手撥弄金龍銜住的流蘇，“這一頂鳳冠怕是耗費不小。”

    “陛下大婚，自然是要選頂好的來。不說鳳冠，就是織造費，就用了九萬兩白銀?！鄙泄ι泄φf，“這鳳冠造價不菲，但是娘娘不是只大婚才戴，這也是大朝冠?！?/br>
    王容與點頭示意知道，鳳冠不輕，兩個人小心翼翼托著鳳冠給王容與戴上，待到戴妥王容與輕輕晃晃腦袋，“這下真的不敢動了?！?/br>
    “娘娘，這還有腰上的副帶、大帶、玉革帶，蔽膝，大綬，腰兩側(cè)懸掛的玉佩及小綬還沒穿戴好呢?！?/br>
    “娘娘，這還有珠翠面花五事，珠排環(huán)，皁羅額子尚未裝飾?！鄙蟹袑m和尚功尚宮齊聲說。

    王容與伸直了手，“即已穿成這樣，就都戴上吧。”

    全部穿戴妥當(dāng)，王容與兩臂都需要人扶著，“娘娘穿上這個特別有威嚴(yán)?！睙o慮小聲說。

    “身上扛著幾十斤，總要有點用?！蓖跞菖c說，“脫了吧，穿的我一身汗?！?/br>
    穿戴要半天，換下來還是需要半天。好在沒有什么需要大改的地方。禮服禮冠都有專門之人保管，王容與說著，“你們當(dāng)差辛苦了?！毕蔡叶藖硗斜P，上面是些紅字繡喜荷包，兩個尚宮領(lǐng)了荷包后行禮告退。

    “不知道大婚那天有沒有畫師畫像？”坐下來喝著涼茶歇汗，王容與見丫頭們還在興奮之中，回想一下剛才的穿著她這個當(dāng)事人也有了興致，“這樣的裝扮一生就一次，如果能畫下來留著以后回憶也挺好?！?/br>
    “拿紙筆來?！蓖跞菖c說，“再拿一截黛筆給我。”

    王容與不擅畫只是不擅畫現(xiàn)在時興的水彩工筆，她用眉筆簡畫畫出來的東西還是挺像的。她畫了一個自己身穿大禮服的樣子，還沒畫完，就有人通傳，張內(nèi)侍來了。

    “他來的倒巧，進(jìn)來吧?！蓖跞菖c笑說。

    張成后頭還跟著一個內(nèi)侍監(jiān)，“小的給娘娘請安?！?/br>
    “我這正好有東西讓你帶給陛下，不過現(xiàn)在還沒好，你且稍等上一會?！蓖跞菖c說。

    “替娘娘辦事那是多久都等得?！睆埑尚φf，“小的今日來也是有要事，這是李肱，是陛下指給娘娘的管事太監(jiān)，從前也是在乾清宮當(dāng)值的，人忠心也機(jī)靈，日后娘娘有什么事要找陛下，不用非得等我來，讓李肱去乾清宮就是。”

    “如此甚好?！蓖跞菖c說，“只是乾清宮調(diào)教出來伺候陛下的公公，來后宮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娘娘與陛下夫妻同體，能伺候娘娘是小的的福氣。小的定侍奉娘娘亦如侍奉陛下一般無二?！崩铍耪f。

    王容與打眼瞧了李肱一眼，瞧著比張成年歲大些，人很沉穩(wěn)，收拾的清爽干凈，眉目清秀，便滿意的點頭，“那以后就依仗你呢?！?/br>
    “我這大丫頭暫時是芙蓉，無憂，喜桃，梅冬姑姑是掌事姑姑，但如今，梅姑姑和無憂尚在我娘家，和嫁妝一同入宮，其余小宮女小太監(jiān)現(xiàn)在都是芙蓉管著的，你今日來了，小太監(jiān)就歸你管，我現(xiàn)在備嫁中，不出門走動也不接見來賓，事倒是不多，真有什么你和芙蓉商量著辦就是。”

    王容與從不攬權(quán)的，底下人做的好她都放手讓人去做，她只看結(jié)果。

    “是?！崩铍耪f?！袄帉m新修完畢，這是圖紙，娘娘見過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在圖紙上批示，小的著尚造局再改?！?/br>
    無慮接過圖紙展開給王容與展示一下，“這個不急。大婚后不是要在交泰殿住上七日，交泰殿離坤寧宮很近，到時候我去看看?！蓖跞菖c看一眼后笑說。

    張成又等了一盞茶左右的時間，王容與才完成一幅小畫，裝在信封里讓張成帶走。

    朱翊鈞在批奏章，作為一個少年天子，他唯實當(dāng)?shù)闷鹎谡?，朝野上下莫不覺得陛下有中興之君之氣象，在十分夸贊倍覺榮耀之下，對陛下的要求也愈高。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朱翊鈞在批奏章間隙時喝茶，見端茶的是張成就問道，“你送李肱過去，她有說什么嗎？”

    “娘娘十分高興呢?！睆埑烧f，“娘娘還覺得乾清宮培養(yǎng)的太監(jiān)去她跟前聽命有些大材小用?！?/br>
    “有什么大材小用的，去皇后跟前還埋沒了不成？”朱翊鈞說，“朕以為她會想培養(yǎng)自己的心腹，并不喜歡朕送人給她?！?/br>
    “小的瞧著娘娘的心思磊落的很，陛下送過去的太監(jiān)，娘娘立即就讓他管理小太監(jiān)，半點遲疑都沒有。再想想之前，無論是宮里選的送過去的宮女，還是武清侯夫人送過去的丫頭，娘娘都笑納了，并不擔(dān)心忠心與否?！?/br>
    “在宮里什么人的忠心都笑納，可不是缺心眼嗎？”朱翊鈞搖頭說。

    “小的瞧著娘娘也挺有識人之明的，就娘娘在儲秀宮一眼選中的喜桃，人是木訥不怎么會來事，但是忠心做事上是一點都不差?！?/br>
    “那什么喜桃看著就不怎么機(jī)靈?！敝祚粹x說，“不過李肱過去有一點好，那些宮女忌憚他是乾清宮出去的，行為處事都要三思后行。”

    “娘娘也是猜到了陛下的這份貼心，熨帖不已”張成說?！澳锬锝裉煊行沤o陛下?！?/br>
    朱翊鈞瞪道，“怎么不早點拿過來？”

    “小的回來時陛下正在批閱奏折呢，馮大伴可是說了陛下處理政務(wù)時，小太監(jiān)若用雜事去引陛下分心，通通要打板子的?！睆埑烧f。

    “朕讓你去辦的差事，你辦好了來回朕，這是雜事嗎？”朱翊鈞說。他拆開信封，里頭是一張小像，朱翊鈞先是語帶嫌棄的說一身這畫的啥？

    “今日皇后試了禮服了？”朱翊鈞問。

    “應(yīng)該是的，小的過去的時候，尚服局和尚宮局的人應(yīng)該是才走，并未碰上面?！睆埑烧f。

    “去拿紙筆顏料來?！敝祚粹x看著白底黑描的小像心里起了心思，原來她說不擅畫還真是不擅畫，朱翊鈞說，沒辦法，自己選的皇后，她不會畫，他就幫她畫。

    “你再擇人去畫局，選三四能畫之人，在大婚當(dāng)日記錄作畫。”朱翊鈞說。不過試了一下禮服就巴巴的畫了畫像送過來給他看，若是大婚被人畫下來，她該挺高興的

    朱翊鈞根據(jù)王容與的小像，畫了一幅大的，著色的畫像，又著人送過來。

    “陛下當(dāng)真畫工了得?！蓖跞菖c看著畫像上白面團(tuán)一樣的臉，細(xì)眉毛，細(xì)眼睛，小鼻子小嘴，還多余畫的兩大坨粉紅的腮紅由衷的贊嘆道。

    在他眼里，她就長這樣？

    他是不是審美哪里出了偏差？

    第六十六章

    八月十五，儲秀宮半夜里就燈火通明，宮女太監(jiān)穿著新衣里里外外的忙碌著，麗景軒的正殿卻還挺安靜。

    王容與已經(jīng)醒了，床邊的帷帳不曾拉起，此刻穿著寢衣在床上打坐冥想。無慮輕輕的在帳外說，“娘娘，時間好了。”

    “嗯?！蓖跞菖c應(yīng)道，無慮才和喜桃二人拉起帷帳。外頭兩邊宮女并排站著手里端著銅盆，毛巾，牙粉等等。

    王容與自己洗漱完畢，就站在那攤開手，讓人給她套上一層層的禮服，先穿的不是大禮服，她得先穿著這一套禮服接了皇后冊文金寶玉印，然后回來再換了大禮服前去交泰殿和陛下會面拜天地。等衣服穿好再安坐在梳妝臺前，梳頭的宮女，化妝的宮女都是前幾天試了幾輪才選定的，動作又快又輕柔，能完美領(lǐng)會王容與的意思。

    張成端著一碟糯米點心過來?！氨菹逻M(jìn)食的時候想到娘娘，著小的送一碟點心過來，陛下說糯米抗餓?！?/br>
    “陛下也這么早起了？”王容與好奇問，她以為只有女人要化妝換衣，所以要起的早。

    “陛下昨個兒統(tǒng)共也就睡了兩個時辰?！睆埑烧f。

    王容與聞聽讓無憂去拿一個清涼香來，這個清涼香是她在家自己照著方子做了，薄荷和茉莉的比例按照自己的喜好調(diào)了一下配比，沒有那么濃烈，但是醒神功能依然很好。白色小圓瓷盒，通過鏤空的蓋子里可以看到里面淡綠色的膏體，蓋子上的鏤空是蝴蝶形狀非鏤空的地方也畫著粉彩蝴蝶，小巧精致。

    “這是清涼香，我用著正合適，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喜歡這個香味。”王容與說。無憂把香盒用荷包裝著，放在張成的端盤上。

    朱翊鈞著華服至皇極殿，鳴鞭三聲后，官員開始魚貫入內(nèi)，再行禮樂，朱翊鈞才升殿御門安坐，再鳴鞭。

    傳制遣英國公張溶充正使持節(jié)，大學(xué)士張居正等捧制敕皇后冊寶行奉迎禮。

    儲秀宮設(shè)香案與殿庭之正中，設(shè)權(quán)置冊寶案于香案之前。冊東寶西。設(shè)皇后受冊寶位于冊寶案前。北向設(shè)司言司寶二人位于皇后拜位之北、設(shè)奉冊寶內(nèi)官位于冊寶案之南、設(shè)讀冊寶內(nèi)官位于奉冊寶內(nèi)官之南。內(nèi)外命婦一按北向東西相向站好，尚儀兩位及司贊內(nèi)官位于命婦立位之北，東西相向。

    待正使到，做樂，王容與緩步至殿外，等站妥，樂止。這是王容與第一次見張居正，垂手直立貌似不在意，卻是用余光瞄了好幾眼，膚白長須，額發(fā)須發(fā)有幾縷白色，但是神采奕奕精神極好，眉目可見剛毅，以及慣常大包大攬的霸氣。

    王容與跪接冊寶時，除正副使外，所有人都要陪著跪下。

    接了冊寶，王容與回殿，正副史回皇極殿復(fù)命。

    皇極殿上，朱翊鈞諭內(nèi)閣，朕大婚禮成仰仗兩宮圣母鞠育教訓(xùn)之恩宜加上尊稱以少伸孝誠卿等擬敕諭禮部遵行。

    待奉迎禮禮成張溶等復(fù)命陛下各賜銀幣。朱翊鈞退朝，回乾清宮等候吉時，前往交泰殿行禮。

    王容與就接冊寶的禮服至慈寧宮，給兩宮圣母皇太后行謝恩禮。再馬不停蹄的回儲秀宮，換上大禮服，王容與之前的妝都還是維持在家中少女似的妝容，等到換上大禮服，王容與讓持妝姑姑將眉目描深拉長，眼尾用胭脂暈染，大紅唇，翠面只貼額心，兩頰不貼。

    眉眼一換，氣勢十足。尋常的容貌，也是十分的華貴倨傲。

    內(nèi)外命婦及少數(shù)官員觀禮，朱翊鈞到殿門站定，王容與這邊下了鳳輦，宮女太監(jiān)在左右列隊夾道，齊拍巴掌九下，禮樂起，所有人都低著頭，等候皇后走向陛下。

    朱翊鈞回頭看迎著陽光走來的王容與，神色肅穆端莊，完全不像初見時那個圓臉的小姑娘，當(dāng)場說謊被拆穿，晃動的眼珠承載著不安以及竟然這么寸的情緒，那夜燈市的燈火倒映在她眼眸里，讓他恍惚想到夏夜偶爾抬頭看到天上的星星。

    燦爛奪目。

    朱翊鈞笑了，兩人并排而站，王容與退了半個身位，寬大的袖子互相挨著，相同的香味勾勾纏纏一起。

    在交泰殿正殿行禮，拜過天地，帝后二人出殿，觀禮人跪拜，三呼大喜，等帝后被迎至寢殿，觀禮人等退出交泰殿。

    坐在膈人的床邊，喜嬤嬤聲音嘹亮清脆的念著祝詞，朱翊鈞和王容與就像個人偶似的提著一口氣，按照宮女送上來的東西，在喜嬤嬤的提示下完成各種cao作，等到最后合巹酒時，因為知道是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放松肩膀，然后察覺，互視一笑，王容與也不扭捏，用玉杯斟酒一杯遞給朱翊鈞。

    朱翊鈞抿了一小口后回遞給王容與，王容與一口飲盡。輪到朱翊鈞斟酒時，遞給王容與抿一口，等到王容與還遞回來，卻不接酒杯，抬著王容與的手腕，就著她的手一飲而盡。

    “禮成?！毕矉邒邭g天喜地的說。然后呼啦啦一下，滿殿的宮女太監(jiān)都跟著喜嬤嬤走了，留下一對新人在殿內(nèi)。

    王容與小聲問朱翊鈞，“人都走了？”

    “并沒走遠(yuǎn)，就在殿外?！敝祚粹x說。

    “殿外也好?！蓖跞菖c說，“陛下替我結(jié)了內(nèi)衫的腰扣，坐著都不能放松?！?/br>
    “梓童如此迫不及待了？”朱翊鈞打趣說。

    王容與斜睨他一眼，“陛下起的那樣早，現(xiàn)在不想補(bǔ)眠，還想做點別的什么不成?！?/br>
    “是有些困?！敝祚粹x說，“不過梓童的清涼香很是好用。”

    “那陛下不餓嗎？”王容與說。

    “朕早上用了點心，不是讓張成給你送了點心，你沒吃？”朱翊鈞說。

    “我就用了陛下送來的那一小碟點心，里頭有三塊，糯米外皮，紅豆芯兒，這紅豆碾成泥，濕潤好入口，不然一口水都沒有，吃個點心也不自在?！蓖跞菖c說、

    “嬤嬤不讓你吃？”朱翊鈞問，“你是皇后，你得擺起架子來，下人說的你選擇的聽，全聽她們的，你是主子，她們是主子？”

    “今日大婚，心里本就緊張，難道還要因為早上多吃幾口跟嬤嬤爭執(zhí)不成。”王容與說，她看著朱翊鈞，討好的笑道，“陛下傳膳吧?！?/br>
    朱翊鈞看著王容與揚起的臉，心下一動，上手摸著她的臉頰，“你今天看著和平常不一樣？”

    “哪里不同?！蓖跞菖c想往后撤，沒撤成，這能這樣被調(diào)戲的看著朱翊鈞，不甘心示弱，王容與邪魅一笑，“那好看嗎？”

    “一般般?！敝祚粹x笑說，“你原就不是靠美貌見長，不要擔(dān)心?！?/br>
    王容與蹙眉，“今日大婚，陛下也不肯說些好話安慰我。”

    朱翊鈞笑著攔腰就把她壓向床榻。

    “哎呀呀，褥子下有東西，膈的慌。”

    “誒，我的禮冠，輕點壓，壓壞了?！?/br>
    “你太吵了?！敝祚粹x抽出腰帶捂住王容與的嘴說，情緒來的突然，他像個不經(jīng)女事的毛頭小子，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想快點擁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