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仲修走到床邊，握了握趙姨娘冰冷的手，低聲道：“走了也好，這世間紛擾，不如離開靜心?！?/br>
    “我知你不放心七丫頭及新生的哥兒，放心的走吧……我會(huì)善待他們，不受人欺負(fù)?！?/br>
    劉仲修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出來時(shí)，臉色平靜的喚人進(jìn)去。

    太太走到他身邊，低聲道：“老爺，這新生的哥兒您看？”

    劉仲修窺覷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夫人有何打算？”

    太太覷了覷老爺?shù)纳裆?，小心翼翼道：“眼下府中正值多事之秋，另尋奶娘又怕其心生歹意，不如將哥兒放到黃姨娘院子將養(yǎng)一段時(shí)日，您覺得可行？”

    珊兒的為人，劉仲修在清楚不過，至于這新生的哥兒，他還未來得及看，便被七丫頭的話氣的火冒三丈，心里思忖下，方緩緩開口：“便依夫人之言。”

    “老爺放心，待府中事了，妾身定尋個(gè)妥當(dāng)?shù)哪棠镞M(jìn)府，照看哥兒?！?/br>
    “夫人辦事，為夫放心的很?！?/br>
    太太想了想，低嘆一聲：“老爺，七丫頭那里？”

    “她那里不用你擔(dān)心，我自會(huì)處置，眼下先將趙姨娘及哥兒安置妥當(dāng)為先。”

    太太福了福身，劉仲修方抬腳離開。

    過后不久，太太遣人讓黃姨娘進(jìn)屋，黃姨娘及劉湘婉神色微楞，這時(shí)候喚姨娘進(jìn)去怕是不合規(guī)矩，但她們式微，唯有聽命行事。

    黃姨娘握了握姑娘的手，輕聲道：“莫要擔(dān)心?！?/br>
    劉湘婉哪能不擔(dān)心，想跟著姨娘進(jìn)屋，但太太并未傳喚她，只能站在外面神色焦慮的瞻望著，冷不丁聽到四姐嗤笑聲：“總算見到六妹心神不寧的一面了？”

    身旁的李姨娘低斥道：“姑娘說話注意些。”

    四姐再次嗤笑一聲，低頭不再言語(yǔ)。

    三姐走到劉湘婉身邊，小心的拉過她的手，安慰道：“六妹放心，我娘不會(huì)對(duì)黃姨娘如何。”

    劉湘婉對(duì)其干笑的扯了扯嘴角。

    屋內(nèi)，太太拿著絲帕捂著嘴角，輕聲道：“有一事老爺與我商量后，想托付與你?！?/br>
    黃姨娘低聲道：“可是照看新生的哥兒?！边@是她進(jìn)屋后，靈光一閃想到的唯一解釋。

    太太頷首：“聰明如你，無需道明便能明白來意，不過……此事你可想應(yīng)下？”

    黃姨娘對(duì)其恭敬的福了福身：“老爺同太太看得起妾，妾又怎敢不從？”

    “如此甚好?！苯鉀Q一大煩心事，太太滿臉笑容的看著她：“一會(huì)兒我讓人將哥兒送到你院子，讓宴哥奶娘幫忙照顧一段時(shí)日，待我尋到穩(wěn)妥的奶娘再說。”

    “是，太太?！?/br>
    屋中皆是太太的人，只聽她冷不丁問：“你是否也覺得趙姨娘之死與我有關(guān)？”

    黃姨娘一直垂著頭，就在太太臉色越發(fā)難看時(shí)，只聽她緩緩開口：“妾雖閉門不出，卻知此事與太太定無關(guān)系?！?/br>
    “為何你如此肯定？”

    黃姨娘緩緩抬頭，目光直視她：“妾也說不出原由，不過心里有個(gè)聲音告訴妾，此事與太太毫無關(guān)系，一切不過是因緣巧合罷了。”

    太太看著她久久未出聲，半響后，低聲道：“不知為何，你之言竟比旁人天花亂墜的奉承，更讓我順耳。”

    黃姨娘淡笑道：“妾口舌笨拙，還妄太太莫要怪罪?！?/br>
    “你先回院子吧，一會(huì)兒我派人送哥兒去你處?！?/br>
    黃姨娘福了福身。

    王mama在旁輕聲道：“太太，您說七姑娘這么鬧是故意為之還是趁機(jī)發(fā)泄心中的不滿?！?/br>
    太太把玩著手腕中的手鐲，淡淡道：“無論她意欲何為，這燙手的山芋說什么也收不得?！?/br>
    “老奴也這般覺得，不過七姑娘字字句句指責(zé)您，說不得就是怕您撫養(yǎng)哥兒?！?/br>
    “哼！目光短淺的小蹄子，甭說她心底的打算，便是老爺同我說讓我教養(yǎng)她弟弟，我定也找理由推脫。”想記下她名下，頂了嫡出的名額，無論是誰(shuí)趁早死了這顆心。

    路上，劉鐵輕聲道：“老爺，我們就這樣回去，府中眾人怕是會(huì)議論紛紛？”

    “誰(shuí)敢？”劉仲修鐵青著臉，怒聲道：“趙姨娘生產(chǎn)之事，你調(diào)查的怎么樣？”

    劉鐵躬著身子，低聲道：“趙姨娘出事后，奴才尋了幾個(gè)下人悄悄問責(zé)一番，此事與太太并無關(guān)系?！?/br>
    “除了太太，其他人呢？”

    劉鐵搖頭：“老爺，此事卻非人為，也只能說造化弄人?！?/br>
    劉仲修悵然的抬頭望天，苦笑道：“老天不光愚弄旁人，連我一同耍著玩，一日之中竟讓我府上出了紅白兩樁大事，傳出去又是一番笑柄?！?/br>
    “老爺……”

    劉仲修繼續(xù)道：“趙姨娘雖不得我喜歡，但這些年謹(jǐn)守本分，如今又為我生下子嗣，我……欠她頗多?！?/br>
    “老爺，莫要太過傷心，怪只怪趙姨娘命不好，與您有何干系?！?/br>
    “七丫頭那邊可有人在照顧？”

    “她的貼身婢女及趙姨娘兩個(gè)婢女在旁照顧?！?/br>
    劉仲修頓了頓身子，低嘆一聲：“走吧，去她院子。”

    “老爺……”

    “趙姨娘已逝，我又何必同七丫頭斤斤計(jì)較，況且適才她之舉動(dòng)怕是有意為之？”

    劉鐵瞠目結(jié)舌道：“老爺您是說？”

    “走吧，去會(huì)會(huì)七丫頭?！眲⒅傩尢_往七丫頭的院子走去。

    劉鐵跟在老爺身后，暗暗揣測(cè)道：老爺這些兒女莫不是都成精了，一個(gè)個(gè)小算盤打得竟是神不知鬼不覺，連他跟隨老爺這么長(zhǎng)時(shí)間的老油條，竟未發(fā)現(xiàn)里面的貓膩，說不得真應(yīng)了那句話，知子莫若父，老爺當(dāng)真威武！

    春花扯著姑娘的袖子，低聲道：“姑娘，您可知適才的舉動(dòng)惹怒了老爺及太太?！?/br>
    七姐木木道：“本就是故意為之，若不然你想讓弟弟交給太太那個(gè)毒婦撫養(yǎng)?！?/br>
    春花躊躇道：“奴婢……”

    “姨娘已經(jīng)死了，死前交代我好好照看弟弟，若我不為他考慮，那么小的小人，說不得被太太弄得夭折隨姨娘而去，到時(shí)讓我如何面對(duì)姨娘。”

    “可是姑娘，不讓太太撫養(yǎng)哥兒，那將哥兒交給誰(shuí)？”

    “自然是讓我放心之人?！?/br>
    這時(shí)明珠飛快跑進(jìn)屋，神色慌亂道：“姑娘，老爺來了?！?/br>
    “什么？”七姐臉上露出喜色，大步往外跑了兩步又頓住，慢慢踱步走回屋中。

    春花三人見此，不禁問道：“姑娘，為何您不出門迎老爺進(jìn)屋？”

    只見七姐趴在桌上慢慢啜泣，一聲又一聲的低泣：“姨娘……女兒知曉您放心不下弟弟，女兒定會(huì)好好照顧弟弟長(zhǎng)大，您放心……”

    劉仲修聽到這里，心里冷聲一聲：果然如他所料。

    見此，春花三人陪著一同落淚，哭泣道：“姑娘，若姨娘見您如此傷懷，怕是走的也不安心啊?！?/br>
    劉仲修進(jìn)屋后，淡淡道：“七丫頭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七姐坐在矮榻上哭天抹淚，看也不看她爹一眼，劉仲修淡淡道：“此處唯有我們父女二人，方才之舉你到底意欲何為？如今為父已然過來，便是遂了你的心，無需遮遮掩掩，直說便是?！?/br>
    七姐緩緩站起來，對(duì)他爹福了福身，泣不成聲道：“爹爹，女兒也是沒了法子，才會(huì)在姨娘尸身未停之時(shí)，鬧得她身后不得安寧?！?/br>
    “說吧，到底意欲何為？”

    七姐噗通跪在地上，低泣道：“女兒想讓弟弟去黃姨娘處教養(yǎng)。”

    劉仲修想也未想便頷首，一時(shí)間竟弄得七姐愣住。

    “你做這么多，無非就是為了此事？”

    七姐愣愣的點(diǎn)頭。

    劉仲修冷哼一聲：“七丫頭，你自以為盤算的精細(xì)，可知太太與你想的卻是一般無二，她巴不得不撫養(yǎng)你弟弟，如今你大鬧一場(chǎng)，正好給了她推拒的借口?！?/br>
    “爹爹……”

    “你生母已逝，可知這新生的哥兒多半會(huì)交與正房撫養(yǎng)，時(shí)間一長(zhǎng)，無論府內(nèi)還是府外，皆知你弟弟乃正房撫育長(zhǎng)大，日后前途更是不可估量，如今被你一番鏗鏘有力的指責(zé)，不僅毀了你弟弟的前程，更加失了太太對(duì)你的愛護(hù)之心?！?/br>
    此番盤算里竟有這般驚人原由，她從未想過，前后思索一番，七姐腿一軟竟直接坐在地上。

    “哼，如今倒真遂了你的如意算盤，太太決定讓黃姨娘教養(yǎng)你弟弟，如此這般，日后你打算如何與你弟弟自處？”

    七姐張了張嘴，神色木楞道：“爹爹此話是何意？”

    “你心底是否這般打算，若你弟弟交與正房撫養(yǎng)，日后別說姐弟間親近之情，更或者能不能長(zhǎng)大還是一方面，若交給黃姨娘撫養(yǎng)，情形自然天差之別，她人本分又良善，你六姐又是個(gè)厚道之人，日后你行走于黃姨娘的院子自然來去自如，無人敢管制你。”

    “爹爹……”

    “真是打的一手好盤算，但你可想過旁人是否如你所愿，便是太太都決意不會(huì)教養(yǎng)你弟弟，更何況其他人呢？黃姨娘因有了太太的施壓，不得不連著你弟弟一同撫養(yǎng)，那時(shí)你又該如何行事？”

    “我……我自然幫著黃姨娘一同照顧弟弟？”

    “哼！真是個(gè)腦袋長(zhǎng)了草的傻子，黃姨娘有親生子，若你一日三番兩次去探望你弟弟，可想過黃姨娘及你六姐的感受，她們定然想，你信不過她們，倘若這般不如交與她人，她們也省了不少是非。”

    七姐心底的小算盤被她爹瞧的一清二楚，待晃過神來，屈膝爬到她爹的面前，扯著他的衣袍，聲淚俱下道：“爹爹，既您已知曉女兒心底的打算，求您為女兒指條明路，求您了……爹爹……”

    第97章 打算為空

    劉仲修抬手摸摸她的頭, 淡淡道：“你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想那么做罷了！”

    七姐哭的嗓子早已沙?。骸暗睘楹慰嗫啾扑? 連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也要將其奪走。

    “七丫頭，你為你弟弟考慮那么多，謀劃那么多，為何事到臨頭卻不愿意了？”

    七姐淚眼婆娑的抬頭：“爹爹, 我不愿啊，我不愿啊，那是姨娘拼死生下的弟弟，姨娘與我已是陰陽(yáng)相隔，難道您還讓我與胞弟近在咫尺, 卻生生別了手足之情。”

    “若你不能斷念，萬般打算是為空啊……”

    七姐使勁拽著他爹的衣袍, 哭嚷道：“不……早知這般，還不如讓弟弟去母親處……”若非要?jiǎng)e了手足之情, 在母親處，或許能得到嫡子的名頭, 如今卻因小失大，得不償失啊。

    “你這貪心不足蛇吞象的東西，縱使你萬般打算, 焉知旁人能如你所愿，”劉仲修長(zhǎng)嘆一聲：“莫不是你以為，滿府內(nèi)宅當(dāng)屬你最為聰慧？”

    “不……爹爹，女兒愚笨, 女兒愚笨啊……姨娘剛走，求您不要這般苛待女兒?！?/br>
    “到了如此地步，已沒有你自?shī)Z的份?！?/br>
    七姐心中陣陣發(fā)寒，不由指責(zé)道：“……爹爹……您為何對(duì)姨娘的死絲毫不在意，又為何對(duì)我們姐弟如此冷血冷情，難道我們?cè)谀闹猩胁恢档靡粋€(gè)角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