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尚要開口反駁，可瞥見兒子嘴角的笑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讓步。

    三姐也想跟著去，嘴唇微微呶動(dòng)，便被她娘凌厲的眸光扼殺在口中，憤憤不平的垂下頭。

    劉湘婉壓 根沒往這方面合計(jì)，她便是敢想也不敢提，畢竟庶出的身份擺在這，不過有一件事讓她十分之高興，若明日大哥下船，她豈不是能偷得半日閑。

    她眼神微閉，心中雙手合十，喃喃道：佛祖，您可是聽到信女誠(chéng)摯的祈求，方圓了信女小小的心愿，在此信女感激不盡，我佛慈悲，阿彌陀佛……我佛，希望接下來這幾日都能達(dá)成信女小小的心愿，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第103章 魏廷茂也

    翌日, 大船果然如老爺所料, 行至萊蕪, 劉仲修命人將大船?？吭诖a頭，翊哥跟著劉鐵下船采買船上一應(yīng)食材，三姐眼巴巴的看著他們身影消失，對(duì)身旁的劉湘婉道：“六妹, 奈何我是女身，若不然定也能如大哥一般出去游玩了。”大船晃晃悠悠在海上漂了這么些日子，憋得她無聊透頂，以往在蘇州府后宅，雖整日被娘拘在府中, 但也能去園中散步，看看亭臺(tái)樓閣, 廊橋水榭，如今能看的唯有一望這無垠的大海及天空上飄蕩的幾朵白云。

    劉湘婉低笑道：“三姐此言差矣, meimei覺得應(yīng)是各有好處，若你真的身為男兒, 怕是會(huì)逼得頭懸梁錐刺股，挑燈夜讀，哪能如現(xiàn)在這般悠閑自在?！?/br>
    額……六妹這話委實(shí)……言之有理。

    “我也知道,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便是哥哥也有他的不易，頑童時(shí)，每每見到大哥總?cè)滩蛔⌒奶鬯? 冬日寒冷，他怕屋中暖陽，看書容易犯困，便著人熄了炭火，直至手背生了凍瘡，夏日酷熱難忍，他卻依舊閉門讀書，以至于腋下屁股生了痱子，這般的苦我定是吃不了……遂那時(shí)每每見到大哥，總是忍不住落淚，我這般沒心沒肺的人都如此心疼大哥，何況娘親呢？”

    劉湘婉低嘆一聲：“大哥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這般年歲已是舉子頭銜，日后前程更是不可估量。

    三姐嘴角微微上翹：“誰說不是呢？大哥日后定能高中榜首，光門耀祖。”

    劉湘婉額頭發(fā)黑：怎么扯到光門耀祖了……

    “三妹，你說我們回京后，到了本家會(huì)是怎樣的情景？”

    劉湘婉搖了搖托：“我想象不出來……”

    三姐撅著嘴，哼聲道：“你就不能順著我的話，逗我笑笑。”

    劉湘婉攤了攤手：“可是meimei確實(shí)想不到啊……”

    三姐對(duì)其翻了個(gè)白眼：“如此，我只能巴望大哥買回一些我喜歡的小玩意。”大哥下船前，她與六妹可是圍著他好頓哀求，期望他能買些此地的小玩意回來，也不知嚴(yán)謹(jǐn)刻板的大哥能不能實(shí)現(xiàn)她們心底的小愿望。

    “大哥向來注重承諾，既然答應(yīng)了我們，定會(huì)給我們買回來。”

    “但愿吧！”

    “三姐，莫要悲傷秋月了，”劉湘婉指了指她身后，小聲道：“孫嬤嬤臉色可是有些不虞啊……”

    聞言，三姐立馬回頭，果然孫嬤嬤立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她久等不到姑娘回去，便自顧來此尋她，見此，三姐伸了伸舌頭，嬌聲道：“我先回去了，再不走，孫嬤嬤定要訓(xùn)斥我沒有規(guī)矩。”

    三姐出來的急，并未帶著帷帽，遂孫嬤嬤尋她時(shí)，臉色有些不虞，劉湘婉倒是讓招銀備了帷帽，以備不時(shí)之需，誰料三姐未帶遮顏之物，她又怎好獨(dú)自一人帶帷帽，唯有舍命陪君子，陪她一同站在甲板上，目送大哥離開。

    三姐離開后，頭戴帷帽的劉湘婉看著碼頭上人來人往的行人，心中止不住的希翼，若能如他們般自由自在的活著該有多好，不用顧忌府中規(guī)矩，不用顧忌男女大防，更不用在意旁人異樣的眸光，活的恣意放縱。

    隨伺的招銀輕聲道：“姑娘，雖您帶著帷帽遮住容顏，但一直站在甲板處被岸邊的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委實(shí)不好，不若奴婢陪您回屋吧！”

    劉湘婉回頭看了一眼，輕聲道：“好?！边@便是閨閣教養(yǎng)，內(nèi)宅女子不得拋頭露臉，無論身在外面還是家中皆需謹(jǐn)言慎行。

    回到房間，劉湘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往日這個(gè)時(shí)辰正陪著大哥下棋，如今猛地空閑下來竟不知干些什么，沉思片刻，對(duì)招銀道：“將我給大姐家侄兒繡制的小衣拿來。”

    招銀勸慰道：“姑娘，您好不容易歇息一日，還是不要?jiǎng)俞樉€了?！?/br>
    招娣在旁也道：“若姑娘覺得無聊，奴婢陪您去釣魚?！弊陨洗螐墓媚锸种薪舆^魚竿，未料到竟真的釣到一條大魚，喜得她如今甚是癡迷釣魚，若不是姑娘身邊需要服侍之人，她恨不得空閑時(shí)立在甲板上釣魚。

    “怎么？你喜歡上釣魚了？”

    招娣迫不及待點(diǎn)頭：“奴婢甚是喜歡?！?/br>
    “不覺得無聊了？”以往她去釣魚，招娣總在她耳邊念念叨叨，釣魚甚是無聊，不如回房繡花或去姨娘處陪少爺們玩耍。

    招娣板正臉色，肅穆道：“釣魚實(shí)乃一門學(xué)問?！?/br>
    “哦？”劉湘婉來了精神，躺在床上支起下巴，興致勃勃道。

    “不是姑娘對(duì)奴婢說，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奴婢釣魚如今也這般想，就想看看是哪條魚會(huì)傻了吧唧的往奴婢的魚鉤上鉆?！?/br>
    “如此釣上來如何？釣不上來又如何？”

    “釣上來奴婢自然將其交與廚房烹煮食之，釣不上來便說明此地的魚甚是聰明，而唯一一條傻魚則被姑娘釣上來?！?/br>
    劉湘婉及招銀噗呲笑出聲，招娣滿臉認(rèn)真之色看著她們，怪異道：“姑娘為何要笑？”

    劉湘婉咳了咳，斂了斂嘴角的笑容，頗為贊同道：“想不到我們招娣越發(fā)聰慧，這道理說的甚是有理?！?/br>
    至此，招娣聽出姑娘話里打趣之意，竟羞紅了臉，跺腳嗔怒道：“姑娘，您又嘲笑奴婢?！?/br>
    劉湘婉無語：……她說的可是真心話。

    夜幕降臨，海面上泛起nongnong的大霧，氤氳的霧氣逐漸濃厚，遮掩了天，遮掩了遠(yuǎn)處的海面，甚至連不遠(yuǎn)處的船舶都給遮掩了，岸對(duì)面流水般的馬車，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切事物都隱沒在白茫茫的霧里。

    如此大霧，惹的劉仲修親自出來探其原因，待他思索片刻后，吩咐奴仆道：“如今大霧彌漫，不是出發(fā)的好天氣，待翊哥回來，今晚便將大船?？吭诖a頭處，眾人趁機(jī)休息一晚，待大霧散去，咱們?cè)趩⒊??！?/br>
    眾人聽令，躬著身子輕聲應(yīng)道。

    大霧漫天，遮天蔽日，分不清東南西北，辯不明四面八方，太太知曉后心急如焚的屋中來回踱步，眼神更是不住的巴望著門外，神色焦急的問著回話的王mama：“翊哥可回來了？”

    王mama同樣擔(dān)憂不已，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焦慮之色，安慰道：“太太放心，大少爺下船不過兩三個(gè)時(shí)辰，再說少年郎哪有不愛貪玩之人，便是我們少爺在老成，遇到新奇的事物，難免耽擱一會(huì)兒，說不得如今正在趕回來的路上?！?/br>
    “此地咱們?nèi)松夭皇?，萬一碰到歹人可如何是好?！碧较朐胶ε拢删婉锤邕@一根獨(dú)苗，萬一他出了何事，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昨兒就不該心軟，便是折了老爺?shù)拿孀?，也該阻止翊哥同去?/br>
    這時(shí)，王mama不由道：“您便是在著急上火也無濟(jì)于事，不如老奴陪您去找老爺商量個(gè)對(duì)策，可好？”

    “對(duì)，對(duì)，去找老爺?！碧辛四钕耄櫜坏蒙砼缘耐鮩ama，抬起小腳飛快的往老爺房間行去。

    太太不顧門口隨從的阻攔，猛地推開門，只見屋中燭光灰暗，老爺一臉凝重的坐在上首，她心臟狂跳不止，抖音道：“老爺，可是出什么事了？”

    劉仲修皺眉問：“未經(jīng)通報(bào)，為何擅自闖進(jìn)來?！?/br>
    太太白著臉，顫巍巍的福了福身，低聲道：“老爺，天色漸晚，大霧又彌漫整個(gè)海面，妾身有些擔(dān)憂翊哥，不知您可有派人去尋他？”

    劉仲修也在為此事發(fā)愁，他本意讓翊哥看看別處的風(fēng)土人情，誰料從申時(shí)起竟下起了大霧，翊哥至今未歸，他如何能不憂心，如今眾人方寸大亂，他萬不能露出絲毫擔(dān)憂之色，唯有神色淡然道：“為夫知你擔(dān)憂，可眼下這般情形，咱們唯有靜心等待。”

    “老爺……”太太驚的臉色蒼白。

    “若此時(shí)為夫派出人手去尋他們，其一，跟隨我們回京之人皆未來過此處，更加不熟悉此地的道路，其二，大霧彌漫，萬一他們彼此錯(cuò)過，豈不得不償失，再說劉鐵跟隨我身邊多年，且武藝不凡，有他在翊哥身邊，夫人且放下心來。”

    “可是老爺……不知為何，自從翊哥下船，妾身這心里便一直突突的，生怕發(fā)生什么事?！?/br>
    聞言，劉仲修臉色微冷，急言訓(xùn)斥道：“此話是你這為娘之人該說的嗎？翊哥只是跟隨劉鐵出去置辦東西，怎就將你嚇唬成這樣，再說如今太平盛世，哪來那么多心存歹意之人。”

    太太瑟瑟道：“老爺，妾身錯(cuò)了。”

    “你回去聽信吧，若翊哥回來，我便讓他立即去見你?！?/br>
    太太身子微微發(fā)抖，低泣道：“老爺，妾身回去也是胡思亂想，可否讓妾身在您處等待翊哥回來。”

    劉仲修頷首，眼神看向王mama，淡聲道：“為太太斟杯熱茶?！?/br>
    王mama膽戰(zhàn)心驚的福了福身。

    待太太顫抖著手端著茶杯，飲了口熱茶，方平息心中的膽顫之意。

    見此，劉仲修嘆氣道：“夫人，你如今心神不定，遂總把事情想得太過嚴(yán)重，莫要擔(dān)心，翊哥說不得一會(huì)兒便回來了?！?/br>
    “老爺說的是?！碧媪艘豢跉?，低聲道。

    劉湘婉站在窗前，看著日漸凝重的霧氣，心有擔(dān)憂，問道：“大少爺可曾回來？”

    招銀低聲道：“奴婢方才去船頭瞧了瞧，大少爺還未回來?！?/br>
    劉湘婉猛地站起來，在屋中來回踱步，臉上焦慮之色越發(fā)明顯，迫不及待道：“我們?nèi)サ?。?/br>
    招銀忙阻攔道：“姑娘，天色已晚，咱們此時(shí)去老爺處是不是有些不合禮儀?！?/br>
    “顧不得這么多，大哥還未回來，我心中著實(shí)有些擔(dān)憂?！?/br>
    “可是……”

    不待招銀說完，劉湘婉徑直離開，腳步飛快的往爹爹去跑去。

    門外，王mama在旁看守，見六姑娘過來忙福了福身，劉湘婉忙扶她起身，低聲問：“大哥可曾派人遞消息回來？”

    王mama神色暗淡的搖了搖頭。

    劉湘婉身子一軟，險(xiǎn)些摔倒，還好王mama眼疾手快扶住她：“六姑娘當(dāng)心……”

    “多謝王mama?！?/br>
    這時(shí)，屋內(nèi)傳來劉仲修的聲音：“誰在外面？”

    劉湘婉緩了緩語氣，輕聲道：“爹爹，是女兒?！?/br>
    劉仲修頓了頓，方道：“進(jìn)來吧！”

    劉湘婉微微整理下妝容，待王mama開門，對(duì)其頷了頷首，腳步輕移的走進(jìn)去，進(jìn)屋后對(duì)上首坐著的二人福了福身，低聲道：“爹爹，母親?！?/br>
    太太勉強(qiáng)露出笑臉，扯了扯嘴角：“六丫頭此時(shí)過來可是有事？”

    劉湘婉低聲道：“女兒見大哥久未歸來，心中不免有些擔(dān)憂，遂過來問問爹爹可有派人去尋？”

    此話正中太太心意，眼眶一紅，低聲道：“我兒，你大哥沒有白疼你……”

    劉湘婉神色詫異，皺眉問：“母親這是何意？”

    劉仲修冷哼一聲：“你母親魔怔了，”頓了頓，將適才同太太說的說辭又說了一遍。

    劉湘婉不由頷首，低頭想了想：“爹爹，今日下了這般大的濃霧，咱家的大船又是靠在岸邊，女兒想不如讓人將船上所有油燈拿出來，每人隔三尺點(diǎn)燃一盞油燈，船角四周掛滿的燈籠也全部點(diǎn)著，大霧彌漫，大哥雖看不到咱們，但可以透過大霧看到亮光，有亮光照亮回家之路，大哥便能透過亮光看到咱家的船，您覺得此方法可行？”

    劉仲修猛地站起來，眼睛一亮，撫掌道：“好，好，此主意甚好?！贝蟛阶叩酵饷?，對(duì)門外候著的人吩咐道，別看他神色淡然的安撫太太，其實(shí)心里同樣擔(dān)憂不已，他膝下就這么一個(gè)出類拔萃，引以為傲的嫡子，若他有個(gè)三長(zhǎng)兩短，讓他如何是好。

    劉湘婉上前兩步，走到太太身邊，輕撫她的后背，安撫道：“母親莫要心急，大哥說不得因?yàn)槭裁词碌R了，再過一會(huì)兒便能回來?！?/br>
    太太拍著她的手，眼眶泛淚，輕輕點(diǎn)頭。

    大約一盞茶功夫，船上燈火嘹亮，劉仲修站在甲板上，神色焦慮的看向岸的那一邊，這時(shí)太太由著劉湘婉攙扶著走出來，直至老爺身邊，忍不住低泣道：“老爺，翊哥會(huì)平安無事的是嗎？”

    劉仲修嗡著聲點(diǎn)頭，劉湘婉在旁拿起絲帕點(diǎn)了點(diǎn)眼角，大哥，你可定要平安啊，佛祖，若大哥此次平安歸來，信女日后定虛心跟著大哥學(xué)弈棋，再不敢三心二意，若您聽到信女的祈求，求您一定要護(hù)大哥平平安安的回來。

    夜色已黑，船上都是自家人，三姐急忙忙跑過來，不敢打擾面色焦慮的爹娘，唯有扯著六妹的胳膊，焦急道：“我聽下人說，大哥還未回來？”

    劉湘婉握著她的手，低聲道：“三姐放心，大哥說不得一會(huì)兒就會(huì)回來。”

    太太見到玫兒，一把摟她在懷，再也忍不住低泣道：“玫兒，你大哥還未回來，為娘擔(dān)心啊……”

    三姐摟著她娘的腰，忍著淚意，輕聲道：“娘放心，大哥會(huì)沒事的，女兒在這陪著您一同等大哥回來?！?/br>
    身旁的劉仲修臉色越發(fā)陰沉，怒聲道：“哭，哭，就知道哭，若哭能有用，還要那些精忠報(bào)國(guó)的將士作甚？”

    聽出老爺話里的震怒，母女倆哭音頓了下，畏懼的咬了咬唇，在不敢發(fā)出低泣聲。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個(gè)時(shí)辰，翊哥的身影漸漸出現(xiàn)在眾人眼中，若不是顧忌規(guī)矩，太太恨不得立刻跑下船死死抱緊兒子，三姐又哭又笑的抹掉臉上的淚水，對(duì)她娘道：“娘，哥哥回來了，哥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