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窗外冷風(fēng)吹過，李盼娣緊了緊身上的被子。

    女兒睡著后，李盼娣小聲問道，“我生了女兒，你媽是不是不高興??？怎么她現(xiàn)在都沒來看孩子？”

    之前孫柔佳和周大妮生孩子，婆婆一大早就煲湯送過來，怎么輪到自己就什么都沒有呢。

    許同林拿著枕頭讓她側(cè)躺著，撫了撫她額上的頭發(fā)，“瞎說什么呢。咱媽是被事情給絆住了?！?/br>
    李盼娣怔了怔，眼睛盯著他等待他下文。

    許同林搬了張椅子坐在她旁邊，“大哥大嫂覺得是小麗害得小榮那么瘦。所以不肯給她喂奶。甚至就連奶粉都不給她喝。咱媽氣不過，就自己照顧小麗?！?/br>
    李盼娣驚得半晌沒說出話來，“怎么怪孩子呢？你就沒說大哥大嫂嗎？”

    “大哥說他不指望小麗將來給他養(yǎng)老。大嫂，我說不通?！痹S同林揉了揉眉心，安撫她，“所以你別擔(dān)心，咱媽不是那種人。”

    李盼娣手放在肚子上，側(cè)頭看了眼睡得正酣的女兒，“如果我一直都生不了男孩呢？”

    兩人一天天的相處，李盼娣心越來越向他靠攏，可這世上給女人的磨難可真多啊。

    要勤快持家，要孝順婆婆，要掙錢養(yǎng)家，要生孩子，還得生男娃，要教養(yǎng)孩子……

    每一樣都不是小事，卻又都是必須完成的任務(wù)。

    有許多女人因?yàn)橥瓴怀蛇@些任務(wù)，被男人拋棄或是跟男人離心。

    她想要的婚姻不一定要有愛情，但必須得和睦。

    假如她不能給他生一個男孩，他是不是會換另一張臉？

    她低垂著眉眼，許同林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她的無助。

    再潑辣的女人也不得不屈從于現(xiàn)實(shí)。

    沒有兒子不僅僅關(guān)乎男人的尊嚴(yán)也體現(xiàn)出女人的價(jià)值。世人就是這么庸俗。

    許同林側(cè)坐在她旁邊，讓她的頭輕輕靠在他肩頭，“沒關(guān)系。如果真的生不了男孩，我們可以招贅?！?/br>
    李盼娣抬頭看了眼，卻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看到他堅(jiān)毅的下巴，“招贅能有幾個好的？你這是害我們女兒啊?！?/br>
    許同林怔了怔，微微挑眉，“那就讓她嫁出去，我努力活得久一點(diǎn)，爭取跟你一塊閉眼。”

    李盼娣捂著嘴，眼淚毫無征兆涌了上來。

    許是她的鼻音太重，許同林很快察覺，低頭看了眼，責(zé)怪起來，“還在坐月子呢，怎么能哭呢？”

    李盼娣忙用手背擦了擦眼淚，而后沖他笑了笑，“我就是沒想到你會這么好?！?/br>
    許同林撫了撫她的臉，“你是我媳婦，別人怎么想，我不在乎，我只想你和孩子能高高興興的?！?/br>
    李盼娣點(diǎn)了點(diǎn)頭。

    相對于醫(yī)院的溫馨和睦，張德強(qiáng)和劉春芳卻不那么和美了。

    劉春芳一言不發(fā)走在前頭，她腳步很快，張德強(qiáng)緊跟其后。

    眼見著她往城中走，張德強(qiáng)忙把她拉住，“你去哪？”

    劉春芳頭也不回，隨口答道，“回廠里上班啊。”

    張德強(qiáng)哪肯放過她，“春芳，我們談?wù)?。?/br>
    劉春芳蹙了蹙眉，看了眼手表，“我還有半個小時就上班了，你有什么事，等我晚上下班再說吧?！?/br>
    張德強(qiáng)攔住她的去路，“我現(xiàn)在還能見到你嗎？為了不讓我近身，你在房間上了把鎖，每天加班到很晚才回來。不就是為了跟我錯過嗎？春芳，你之前明明答應(yīng)我，半年后就要孩子的。你怎么能出爾反爾呢？”

    面對這樣的指責(zé)，劉春芳露出一抹嗤笑，她下巴抬了抬，“我就是在耍你。那又怎么樣？有本事，咱倆離婚。你以為你媽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我還愿意跟你過？我之前說的不過是緩兵之計(jì)。你還真當(dāng)真了?！?/br>
    她上挑的眉眼隱隱帶著對他的不屑和嘲諷，自信心一直爆棚的張德強(qiáng)哪受得了被她這樣對待。他額上青筋跳了跳，雙手緊緊握住，在觸及她調(diào)笑的眉眼，又很快壓了下去，他嘴角勾出一抹苦笑，“你怎么會變成這樣呢？春芳？你以前那么賢良……”

    他還未說完，就被劉春芳狠狠打斷，“別跟我提什么賢良。我這輩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事事順從你，而我得到了什么？這世界不是充滿和平與友愛。而是弱rou強(qiáng)食。當(dāng)我做一個賢妻時，你和你媽是怎么對我的？你們不把我當(dāng)人，把我當(dāng)成生孩子的機(jī)器。甚至還美其曰，我給你們張家生個男孩，也算是為你們張家積了功德。你媽那張丑惡的嘴臉，我看一眼就嘔。你！”她手指著張德強(qiáng)，那雙好看的丹鳳眼因?yàn)閼嵑拮兊眠瓦捅迫耍耙粋€壞人養(yǎng)大的兒子，怎么可能是好人。你們倆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她眉眼間的冷意冰得張德強(qiáng)一個哆嗦，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曾經(jīng)跟他相知相戀的妻子怎么會變成這樣？直到劉春芳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轉(zhuǎn)角，他也沒能找到答案。

    三天后，李盼娣出院。

    面對這間六平米的房子，李盼娣犯了難，“這房間連張嬰兒床都擺不下。寶寶怎么睡啊？”

    許同林當(dāng)即就道，“沒事。跟我們一起睡。連嬰兒床都省了呢?！?/br>
    李盼娣憂心忡忡，“我睡覺不老實(shí)，要是壓到她怎么辦？”

    許同林將小寶寶放到床中間，蓋上被子，“我睡覺淺，放在我這邊，晚上它餓了，我再抱給你。”

    李盼娣用手比劃了下床，“這個床是1米五的，你覺得能躺得下兩大一小嗎？”

    許同林早就想好了，他起身到門外找了兩個木板進(jìn)來，朝李盼娣揚(yáng)了揚(yáng)，“瞧見沒？這是我特地向上面申請的?！?/br>
    許同林把床往外面挪了半米，又從搬了些紅磚進(jìn)來。在床頭，床中和床尾各壘了五層，然后將木板放上。

    高低一齊，蓋上被子和床單竟看不出一點(diǎn)痕跡。

    “這樣相當(dāng)于是張兩米寬的大床。你體重輕，睡在木板上也不礙事?！?/br>
    李盼娣豎起大拇指，“你還別說，你這主意還真不賴?！?/br>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孩子的啼哭聲，兩個大人齊齊看向床上的小寶寶。

    她動了動眉頭，隱隱有醒來的跡象。

    兩人緊張地盯著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上饷娴目蘼曉絹碓酱?，小寶寶終于被吵醒。

    發(fā)出響亮的哇聲，李盼娣皺了皺眉，“床的事情解決了，但是這么多小寶寶，這以后還有清醒時候嗎？”

    許同林抱起小寶寶，“再耐心等等，再過兩個月，大哥大嫂就搬新家了。也能清醒一點(diǎn)了?！?/br>
    李盼娣咬了咬唇，試探著道，“咱們現(xiàn)在攢的錢不是能買房了嗎？不如咱們買一套吧?！?/br>
    許同林搖了搖頭，“不行啊，咱們還得用那些錢做本呢。再等些日子吧?！?/br>
    沒有本錢，還怎么收國庫券呢？

    李盼娣xiele氣。

    許同林心虛地移開視線，轉(zhuǎn)爾跟她討論起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嗎？要給孩子起什么名字？”

    大哥家早就起好了，可他們家的卻遲遲沒有定下來。

    李盼娣立刻被他轉(zhuǎn)移，“我想好了。咱們將來要好好培養(yǎng)孩子，爭取讓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做個有才華的姑娘。所以我決定叫她小琴。你覺得怎么樣？”

    許同林在嘴里咂摸了兩下，“小琴？挺好聽的。但是孩子才這么點(diǎn)，你就給她定這么高的要求，是不是太早了些?！?/br>
    李盼娣怔了怔，“是嗎？很高嗎？”

    “很高啊。小孩主要還是學(xué)習(xí)，怎么能讓她學(xué)這么多課外呢。我覺得學(xué)一樣就好。”

    李盼娣隨口就道，“行啊，學(xué)一樣就行。學(xué)太多，反而不精。成，聽你的。”

    聽到她這么好說話，許同林也松了一口氣，低頭朝著女兒笑道，“小琴，小琴，你的大名就叫許亞琴，好聽不？”

    小琴睜著圓溜溜的眼珠懵懂地望著他，朝他吐了個泡泡。

    許家多了三個嬰兒，似乎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原本就很擁擠的客廳，現(xiàn)在更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剛出生的嬰兒分不清晝夜。睡醒了吃，吃醒了睡。

    一個嬰兒醒了，就會把另外兩個也給吵醒。

    李盼娣肌rou拉傷，醫(yī)生叮囑她暫時不要抱孩子。

    被吵醒的小琴哭鬧不止，只能待在床上嚎。

    苗翠花要哄小麗，根本沒法幫忙。

    周大妮抱著小榮，倚在門邊看她，“喲，這世上還真有你這樣自私的媽。孩子哭成這樣，你也不知道抱起來哄哄?！?/br>
    李盼娣顧不上懟她，坐在床邊，拿了一個鐵皮青蛙吸引小琴的注意力。

    可她顯然忘了，嬰兒的視力范圍很窄，小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依舊哭個不停。

    李盼娣急得半死，孫柔佳抱著小白進(jìn)來，自告奮勇過來幫忙，李盼娣向她道謝。

    “沒事。你之前也幫過我啊?！?/br>
    小白現(xiàn)在一歲了，還不會走，但是能撐著桌子站一會兒。

    李盼娣坐在沙發(fā)邊幫忙照看。

    周大妮撇了撇嘴，“盼娣啊，外面人都傳聞你是個胡攪蠻纏的潑婦，可我覺得你算盤打得很精啊。原來你以前幫老三媳婦帶孩子，是打這個主意啊?！?/br>
    李盼娣直起身子，“不會說話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別什么事都想得那么齷齪。還有，像你這樣連親生女兒都不管的母親，沒資格說我自私?！?/br>
    周大妮沉著一張臉，瞪了她一眼，“你兇什么兇。生不出兒子，你以為你還能在這個家待幾天?！?/br>
    李盼娣沉著臉，剛想張嘴，一個熟悉的男聲自外面響起，“她生不生得出兒子，都是我媳婦。大嫂，你管別人家的閑事，我無權(quán)過問。但是下次再敢說我媳婦一句不是，我打斷你的腿?！?/br>
    要說在這個家脾氣最好的人是誰？大家一口同聲，都會說是許同林?？芍艽竽輩s被脾氣最好的人嚇得面色慘白。

    周大妮哆嗦著舌頭，強(qiáng)辯道，“我又沒說錯?！?/br>
    許同林嗤笑一聲，“大嫂，你四年沒生孩子，我們可沒說過你一句不是。你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br>
    周大妮漲紅著臉，羞愧難當(dāng)。突然她視線落到門口，眼睛一亮，“大木，你二弟說要打斷我的腿。你快過來給我撐腰啊?！?/br>
    許同木站到許同林面前，比對方矮了半個頭，顯得有點(diǎn)氣勢不足，他尷尬不已，“二弟，這是怎么一回事？”

    許同林視線移到許同木身上，“大哥，你結(jié)婚四年才有孩子，想來滋味并不好受。但是你不能因?yàn)樽约河辛藘鹤?，就縱容你媳婦嘲諷我媳婦。我有沒有兒子，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還是說大哥你得償所愿，所以就看不起我了呢？”

    許同木唬了一跳。對這個二弟，許同木有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不僅僅是因?yàn)槎苁撬麐屪钐鄣膬鹤?，還因?yàn)樾r候，二弟就敢跟他爸單挑。那份勇氣，絕對勝他許多。

    許同木忙擺手解釋，“二弟，大哥怎么會看不起你呢。盼娣這么快就給你生個女兒，兒子很快也會有的。比我媳婦強(qiáng)多了。她就是嘴賤。你別當(dāng)一回事?！?/br>
    許同林視線落到周大妮那憤恨的臉上，“可大嫂似乎并沒有知錯的意思。大哥，我覺得大嫂可能不怎么會帶孩子，你要不要考慮兩個孩子都讓咱媽帶。你看，她教出我們?nèi)齻€兒子。有三個成功案例，比你媳婦強(qiáng)多了。你……”

    他話還未說完，周大妮瞪大眼睛，“你！許同林，你好狠毒。居然要拆散我們母子?！?/br>
    “是你先摻和我們家的事。既然你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我當(dāng)然也要替你們多多考慮了？”許同林嘴里振振有詞。

    許同木似乎被許同林出的主意打動，“二弟，謝謝你了，你這想法不錯。”

    周大妮氣得半死，抱緊孩子往自己屋里跑，“許同木，你別想把我們母子分開。他是我生的?！?/br>
    許同木跟在她身后，苦口婆心勸道，“大妮啊，咱媽很會帶孩子的。你看咱三弟多厲害啊，這么快就當(dāng)上醫(yī)生了。一個月工資比我都多?！?/br>
    周大妮像狗攆似的，唰得把門關(guān)上。許同木拍著門大喊，“哎，大妮，你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