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他避之不及的樣子，李盼娣也沒有再逼他，只是覺得他這副緊張樣兒挺有趣。忍不住又跟他鬧了一回。

    許同林連連討?zhàn)垺?/br>
    李盼娣這才放過他，突然又坐直身體，“哎，你知道嗎？你的好兄弟出來了?！?/br>
    許同林腦子這才想了想，之前說判八年，“他不應該去年出來嗎？”

    “聽說在里面惹了事，又加了一年?！崩钆捂烽L吁一口氣，“你是沒看到他現(xiàn)在的樣子，要是見到了，估計你都認不出來?！?/br>
    劉前進是去坐牢的，許同林有心理準備，只是到底是多年好兄弟，心里不免擔憂起來，“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李盼娣輕輕嘆了口氣，“出來后，就去林家跪了一夜，說是悔改了，以后要跟林嬌嬌好好過日子，林家也不知道咋想的，還真的給他住址了。劉前進就找過來了。不過林嬌嬌待他很客氣，我私下問過她，沒有復合的打算。家里幾個孩子也都沒有意見。”

    許同林單腿支起來，手肘抵在膝蓋處，手摸著下巴，“他就沒問那個孩子？”

    李盼娣搖頭，“沒問。估計他也知道問了春春也不肯告訴他吧?！?/br>
    春春這孩子主意大著呢。有時林嬌嬌都說不過她。

    第二日，許同林就在公司門口見到劉前進了。

    人真的變了很多。他最后一次見劉前進還是八年前，那時的他穿著一身潮服，臉色紅潤，胖了好幾圈，已經(jīng)有啤酒肚了。

    可現(xiàn)在的他瘦得厲害，眼窩深陷，眼睛顯得格外大，剃著光頭，精神也不如之前那樣好了。

    正如李盼娣所說，許同林第一面根本沒認出來，還是劉前進開口叫住他，他認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許同林上前握住對方的手，滿臉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剛……”他指了指對方的頭發(fā)，“你頭發(fā)剪得這么短，我真的沒認出來?！?/br>
    劉前進理解地笑笑，握完手后，手又重新揣回兜里，隔著衣服就指著大門，“不請我進去嗎？”

    許同林立刻道，“請進?！?/br>
    兩人進了售樓處，因為房子已經(jīng)賣完，這邊還有零星幾個客人在咨詢什么時候還有房源。

    許同林便帶他到二樓自己的辦公室。

    上樓梯時，劉前進左右看了看，驚訝連連。

    到了辦公室，看到許同林這間寬大的辦公室，黑色大氣辦公桌以及老板椅，還有一組沙發(fā)做為會客區(qū)，他坐到沙發(fā)上，軟軟觸感讓他格外新奇，“林子，你現(xiàn)在是真的發(fā)了。兄弟，我最有錢的時候，也沒你這么大的能耐?！?/br>
    許同林給他倒了杯水，“我就是幫著管理。這公司不是我的。”

    劉前進知道他一慣謙虛，似是信了。

    許同林喝了口茶，等他看夠了，才開口問，“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嗎？”

    劉前進端起桌上的茶，茶香四溢，他瞇了瞇眼睛，“這是碧螺春吧？”

    “對?！痹S同林詫異起來，“你還懂這個？”

    他還以為劉前進只倒買倒賣呢，沒想到他還懂得分辨茶葉。

    劉前進笑笑，“有錢的時候喝過?！?/br>
    許同林聽他一口一個有錢的時候，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是還是要提醒他，“現(xiàn)在跟以前不一樣了。有許多機會。你可以試試做點小生意?！?/br>
    劉前進怔愣了好幾秒，才啞然失笑，“不了，林子?！彼еドw，面露苦笑，“我坐牢這幾年，想通了許多事情?！?/br>
    許同林靜靜看著他，等他下文。

    劉前進眼眶濕潤，聲音都有點哽咽起來，“除了你，沒人看過我。我做人真的很失敗。我原來有一個漂亮賢惠的妻子和四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可一切都被我的貪心毀了。你說人為什么要有執(zhí)念呢？人為什么會拼命想要掙自己的臉面呢？那些很重要嗎？重要到我把一個家給丟了。妻子不要我，女兒也不認我。我真的很失敗?！?/br>
    他是那樣傷心，也切切實實在悔悟，許同林一言不發(fā)看著他發(fā)泄。

    他抹了眼淚，“我去找過嬌嬌和孩子了。她們防我像防賊，連家門都不肯讓我進?！?/br>
    許同林提醒他，“嬌嬌一個人戴著四個孩子不容易，她可能是怕鄰居誤會。你倆畢竟已經(jīng)離婚了。”

    劉前進在牢里無數(shù)次不后悔這件事。他為什么要把珍珠舍棄，而選擇把瓦礫當寶呢？就因為那人給他生了個兒子？

    劉前進雙手捧著茶杯，熱氣涌到他眼睛里，他好似沒有知覺，只顧著繼續(xù)說，“四個女兒看我就像看陌生人。夏夏給了我兩千塊錢，說等我老了，一定會給我生活費，希望我不要打擾她們一家五口?！?/br>
    許同林試探著道，“我覺得你現(xiàn)在不宜出現(xiàn)在她們面前?！?/br>
    劉前進急了，他之所以厚著臉皮來找林子，為的就是希望林子能念在往日的情份上，幫他說說情。

    可是林子卻跟他說以后不要出現(xiàn)在她們面前。這怎么行。

    不等他說話，許同林伸手打斷他，“前進，你們現(xiàn)在毫無關系了。如果你們現(xiàn)在還是夫妻，就是再不情愿，她們也會請你進家門，畢竟你們是一家人?？涩F(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是?。空f句不好聽的，她們家戶口本上也沒有你的名字。你現(xiàn)在這樣，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麻煩?！?/br>
    劉前進沉默良久，才苦澀地道，“我知道了。你說得對。我現(xiàn)在這樣，的確沒資格讓她們接受我?！?/br>
    見他聽得進去，許同林松了一口氣，“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先找份工作吧?！眲⑶斑M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工作問題，“我打算去工地試試?！?/br>
    他沒有學歷，還坐過牢，適合他的崗位真的很小。

    短時間，他想先養(yǎng)活自己。其他的，再慢慢來。

    許同林這邊的崗位沒有適合劉前進干的，幫不了他，所以也就沒再說什么。

    時間轉眼到了十一月，李盼娣這天到了市中心這家店查看。

    林嬌嬌也在這邊，兩人正閑聊著，春春穿著一身警服從外面跑進來了，氣喘吁吁地，“李阿姨，出事了?！?/br>
    李盼娣咯噔一聲，丟下手里的筆，眼巴巴地望著她，“出什么事了？”

    春春扶著桌子喘了一會兒氣，等心態(tài)平復下來，才開口解釋，“長榮出事了?！?/br>
    李盼娣和林嬌嬌對視一眼，齊聲問道，“他出什么事了？”

    春春剛剛在警局看到長榮被幾個師兄師姐盤問，只是簡單了解一遍事情經(jīng)過，也沒細問，就馬不停蹄趕過來了。當下就重復一遍打聽來的消息，“他砍傷了人。對方進醫(yī)院搶救室了?！?/br>
    李盼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進搶救室？要是救不回來，長榮豈不是成了殺人犯？電光火石間，她好像抓到一絲奇怪的點。

    林嬌嬌見她只顧著發(fā)呆，忙推了她一把，“哎，你想啥呢？”

    李盼娣忙回過神來，“我跟春春去派出所，麻煩你通知林子?！?/br>
    林嬌嬌點頭答應。

    派出所的一間小會議室，許同木正坐在里面接受盤問，他臉上身上全是血。

    李盼娣在隔壁房間，透過中間隔著的單面玻璃可以看清里面的情況，只是她有點懵了，這什么情況？

    難不成長榮跟那人動刀子的時候，大哥也在嗎？

    李盼娣轉身抓住春春的手腕，“長榮呢？”

    “他現(xiàn)在是疑犯，已經(jīng)被看押了?！?/br>
    李盼娣等了好久，久到她男人已經(jīng)趕來了，審訊才結束。

    許同林抓住剛從會議室出來的大哥，急切問道，“大哥，這怎么一回事？”

    許同木低著頭，只顧著呢喃，“都怪我啊。要不是我。長榮就不會那么沖動……”

    許同林聽得云里霧里，“大哥，你說清楚了呀?！?/br>
    許同木捂著臉號啕大哭，“都怪我啊。前段時間，我中了五十萬……”

    第118章

    許同木磕磕絆絆好容易才將事情說清楚，“我年輕時喜歡過一個寡婦，她叫楊小蕓，有個兒子。那時你大嫂好幾年沒懷孕，我就想跟你大哥離婚，娶小蕓。

    你大嫂無意間撞到我倆在一塊，她名聲壞了，嫁了個年紀大的瘸子。那瘸子脾氣不好，經(jīng)常打她兒子。她一直忍了，后來瘸子喝醉酒摔進池塘淹死了，她帶著兒子到省城討生活。

    這些年為了養(yǎng)兒子，她在工地做飯，剛好是我所在那個工地。他們娘倆一直過得很清苦，但兒子卻很孝順。前不久，他兒子經(jīng)人介紹找到個對象，對方不要彩禮，就希望在省城有個家。

    她兒子已經(jīng)二十八了，腿還被他繼父打瘸了一只。找個好對象非常不容易。她把壓箱底的錢都拿了出來，可還是差了兩萬，其他人都不肯借給她。她只能找到我。我左思右想后，還是借了。沒想到，這事被長榮知道了?！?/br>
    他捂著臉，接下來的事情是他始料未及的，“我中了獎，一直不敢告訴長榮，就怕他糟蹋錢?！?/br>
    他抹著眼淚，臉上全是悔恨，“我跟長榮解釋了，可他就是不聽。剛好楊小蕓手里拿著房產證的本子，他就非說那房子都是我買的。其實不是。那是楊小蕓自己的錢。她只管我借了兩萬而已?！?/br>
    接下來的事情，許同木說不下去了，春春代為敘述，聲音冷漠，帶著點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在里面，“長榮逼傷者交出房產證，傷者不同意，兩人發(fā)生激烈的爭執(zhí)。在這過程中，長榮不小心拿了刀上的水果刀捅了傷者。傷者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搶救?！?/br>
    許同林聽了沉默良久，他是真沒想到，自家大哥年輕時還有過花花腸子。

    只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楊小蕓到底傷得怎么樣了？

    如果楊小蕓救過來，長榮只是沖動傷人。要是她死了，那可就是殺人，刑罰完全不一樣。

    李盼娣望著許同木，表情是一言難盡的，虧她還以為這個家，大哥最老實，何著全是唬人的。

    大嫂結婚四年才生的長榮和長麗。照這么算下來，這件事起碼是發(fā)生在二十五年前。那時候流|氓罪還沒取消。大哥還沒離婚就跟寡婦有瓜葛，純粹就是作死。

    剛剛大哥話里話外，似乎都在替楊小蕓辯解，顯見是對她還有余情。

    李盼娣默默嘆氣。

    許同木靠著墻痛哭，許同林卻是將他拽起來往外走，“我們先去醫(yī)院看看。”

    大伙也都趕到了醫(yī)院。

    搶救室門口站著一男一女兩人，男的拄著根拐杖，女的穿著紅色衣裳在旁邊安慰他。

    聽到身后有動靜，兩人齊齊轉過身。

    男的看到許同木，整張臉漲成豬肝色，舉起拐杖就打了過來，“都是你！每次都是你！你害得我媽還不夠慘嗎？??！”他面容扭曲，臉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顯然憤怒到了極點。

    許同木嚇得往其他人身后躲，頭也不敢抬，更不論辯解一兩句了。

    男人的腿就沒了支撐，差點摔倒在地，旁邊的女人趕緊扶住他，不停給他順氣，溫聲安撫他，“好了，別跟他一般見識。警察會給我們一個公道的。”

    男人神色緩了緩，緊緊握住女人的手，不停地自責，“都是因為我，要不是為了我，咱媽怎么會受傷?！?/br>
    女人摸著他的肩膀，“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那人不講理。明明咱媽只借了兩萬塊錢。他偏偏不信?！?/br>
    李盼娣視線落到女人身上，對方好像沒有看到她，回過頭來沖著春春道，“警察同志，你一定要還我們一個公道?！?/br>
    春春一板一眼地回答，“等病人醒過來，我們會給她錄口供。至于疑犯已經(jīng)收押，他跑不了，你大可以放心?！?/br>
    女人似乎滿意了，沖著旁邊的男人道，“大山，警察同志已經(jīng)把他抓起來了。就等著咱媽醒了?！?/br>
    男人激動地握住她的手，眼睛死死盯著搶救室的大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最終在時針指向三點的時候，搶救室的燈滅了，醫(yī)生從里面出來，摘掉口罩沖著大家微微一笑，“病人已經(jīng)搶救過來了?！?/br>
    眾人終于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