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祁染就是鐵石心腸的一個人，從來都是將喜歡和討厭劃分得很清楚。莫說是葉謙做這樣的幾幅姿態(tài)，便是他此刻就自刎在面前，祁染也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嗯……

    也不是！她很有可能會拍手稱快，畢竟葉謙是自家小祖宗的死對頭。葉謙死了，小祖宗不知道能省下多少事情。

    “能不能信我一次……你現(xiàn)在不會想要見到他的。只要再過一個時辰，他便會毫發(fā)無傷地回去?！?/br>
    葉謙的眸中幾次震蕩，聲音發(fā)啞，說到最后甚至帶上了哀求。

    祁染隱隱猜到了什么，面上卻絲毫不顯，冷冷地扔出兩個字：“在哪？”

    于是，在祁染的堅決態(tài)度下，葉謙“萬般無奈”還是帶她過去了，一路上眸中閃過了無數(shù)的憂慮。

    一路輕功，掠過屋頂房檐。

    玥玥一直守在祁染左右，防范著會出現(xiàn)的陷阱。她朝著暗處打了幾個手勢，便有兩三個武功極高的暗衛(wèi)由暗轉(zhuǎn)明，護在祁染旁邊，生怕再出了什么意外。剩下的還在暗處守著，半刻都不敢放松。

    葉謙這邊的暗衛(wèi)卻似乎沒有了蹤影，輕功趕路都沒有露出一點破綻。

    雖然不能高傲自大藐視敵人，但是祁染到底是見過些輕功絕佳的人，便不說姑母和當初教她輕功的師父，便只說她手下輕功最好的隨楓，也不可能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不露一點馬腳。

    更何況，最好的幾處隱蔽地點都被她手下的人占了。葉謙的人若是想要暗處隱蔽根本沒有可能，除非是跟得極遠，或者……在他們要去的地方守株待兔。

    祁染的視線落在葉謙的脖子上，心中已經(jīng)思存起現(xiàn)在直接把他宰了的可能性。

    殺氣一閃而過，葉謙感受到了卻沒有回頭，甚至面上的神色都沒有半分變化。

    染兒姐，可不是什么沖動的人。

    葉謙運著輕功，幽暗的眸子又像是攜帶著笑意。

    果然，祁染最后還是沒有動手。

    殺一個人簡單，但是事后要處理對方剩余的勢力會是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特別是有一些躲在暗處的死忠，可能會使用千奇百怪的手段讓人防不勝防。

    祁染剛剛壓下動手的念頭，腳尖在屋頂上借了一下力，忽然被鋪面而來的血腥味撞得頭昏。

    那種濃重得像是要凝成實質(zhì)的血腥氣，像是將她瞬間拖回記憶中的戰(zhàn)場，仿佛還能聽到空中有烏鴉盤旋。

    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聞到這么重的血味了，身形晃了一下，忙壓低身子才算是沒有從屋頂?shù)氯ァ?/br>
    這里原本許是一處府邸，不大不小三進的院子，只是如今地上已經(jīng)被血洗了一遍，到處都是尸體。

    “主子?！?/br>
    玥玥瞬間警覺起來，攥緊了板斧落到祁染旁邊，低聲喚了一句，視線落在葉謙的身上，神色更是警惕。

    “??！求你不要殺我！”

    突然，有一處傳來聲孩子稚嫩的哭喊，帶著nongnong的絕望。

    祁染的瞳孔驟縮，瞬間運起輕功飛了出去，身影一閃便消失在原處。

    “主子小心些！”

    玥玥驚呼一聲，半刻都不敢耽誤，便趕緊追了上去。

    葉謙原本還做的是一副震驚、哀痛、悲天憫人的神情，聽見那聲慘叫也是緊張詫異地望過去，可是在祁染轉(zhuǎn)身之后。他眸底藏著的分明是冷靜，甚至還有種看好戲的意味。

    旁邊的小院血腥氣更重，尸體上流出的血似乎都要匯成小河。滿地的尸體，只中間站了一個人，手里拿著一把匕首，而匕首的另一端正刺在一個孩子的胸口。

    或者說，是刺在一具尸體上。那個孩子像是不過五六歲的樣子，穿著小小的衣裙扎著雙髻，本該是最天真爛漫的時候。小孩的臉上還殘留著驚恐，顯然便是剛才慘叫的來源。

    行兇者身形單薄，穿了一件暗色的衣袍，緩慢地直起身子，麻木地將匕首拔出來。

    “噠噠……”

    忽然身后傳來細微的動作，有人踩在血流上發(fā)出的細微聲音。

    那人攥緊了手里的匕首，猛地回過頭，帶著濃重的殺氣與狠厲之色。可是在目光觸及到來人的時候，整個人卻都是一僵，身體血液像是瞬間凝固，從脊背升起一股涼意來。

    “我說了，邵大人正在忙事情。這會兒來見，不是……”

    葉謙垂下眸子，聲音極低，視線掃到地上死不瞑目的尸體時，這話說得艱難，悲憫地轉(zhuǎn)過頭不忍心再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聽一聲悶響，腦中還沒有來及反應，便覺后頸一疼，隨即便失去了意識。

    祁染反手一計手刀，動作快準狠，葉謙沒有防備被砍暈，身子便軟軟地癱了下去，倒在一地的血里。原本整潔的青色衣袍沾上了血，連頭發(fā)上、臉上也都被血給浸濕了。

    可祁染甚至懶得看他第二眼，轉(zhuǎn)頭看向滿身是血的邵儼，忽然明白了邵儼曾經(jīng)看見她殺人的感覺。

    玥玥帶了幾個人去排查危險，院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這一次祁染一身整齊，連頭發(fā)都沒有亂半分。邵儼卻是滿身的血，手里攥著匕首，連指尖都被血浸紅了。

    邵儼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怔怔地看著祁染，身上殺氣半分也沒有了。他的視線緊緊地盯著祁染，沒有偏半分，眼底壓著茫然無措，一時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

    祁染定定地望著他，眸色專注，面上的神情淡淡，似乎也看不出什么。

    邵儼下意識將攥著匕首的手背到身后，僵硬地移開視線。他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血，眸中閃過慌亂，伸手想要將血擦掉，但是血像是越擦越多。

    細微的腳步聲靠近，一步步像是踩在人的心上，邵儼的動作一僵，身體的血液都像是冷了下來，凍得人直打牙顫。

    一雙熟悉的鞋出現(xiàn)在視野里，邵儼卻莫名膽怯了。滿身血污，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

    祁染從來沒有見過他這般狼狽的樣子，發(fā)髻散了大半，碎發(fā)被汗浸濕貼在臉上、身上有著極重的血腥味。

    她胸口涌起一陣細細密密的疼，忽然想起那次她殺人，邵儼卻問她第一次殺人時會不會覺得害怕。

    邵儼當時怎么說來著……殺人的時候，會害怕吧。

    祁染心頭一軟，輕呼一口氣，探身想要拉住邵儼的手。

    邵儼卻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匕首被丟到地上，兩只沾滿血污的手，都藏在身后。身體僵硬，張張嘴似乎想要說話，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祁染的手落空，卻沒有半點不悅，眉眼反而更為溫柔，執(zhí)拗地拉住邵儼的手腕：“我們回家吧。”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卻極為堅定。

    第93章 很久沒有親手殺過人

    邵儼的身體瞬間僵直, 被祁染拉住的胳膊像是沒了知覺, 不能動也什么都感覺不到。他仍是沒有抬頭, 視線落在腳邊，卻因為觸及到那一抹鮮血，只能艱難地閉上眼睛。

    祁染的手轉(zhuǎn)了一下，毫無芥蒂地拉住他帶血的指尖。

    邵儼僵成了一塊木頭, 看血將祁染的手指染紅，心頭一顫，便想要掙脫開。

    然而，祁染卻格外堅持，反而多用了些力氣，將他的手死死攥住。

    這些都是無所謂的小事。不需要擦，沾血也沒關(guān)系, 她的手反正也沒有干凈過。

    “主子！你過來看一下！”

    玥玥突然輕功過來，眉頭緊皺, 語氣透出急切。

    祁染掃到她眼中的慌亂，心下也是一沉, 便知道是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她抿緊了唇，腦中已經(jīng)閃過無數(shù)可能，伸手招了一個暗衛(wèi)過來：“披風?！?/br>
    暗衛(wèi)的動作很快，有些東西又是隨身準備的。所以她的話音剛落, 東西便送到了。

    祁染動作輕緩地給邵儼穿上披風，眉眼都放得溫柔下來，聲音也放得輕軟：“沒事, 馬上就回去了?！?/br>
    邵儼沒有回答，仍是垂著眼簾，面上沒有半點表情，像是一個木頭雕刻的人。

    祁染卻彎唇笑了，伸手勾住邵儼的脖子，墊腳安撫似的在他的唇角親了一下。親完，她又給邵儼整理了一下兜帽，而后彎腰將他打橫抱起來。

    邵儼的手指動了動，身體更僵硬了幾分，卻最后還是沒有掙扎。

    “主子，這事可能不適合……不如先派人送主君回去吧。”玥玥一看主子要帶邵儼過去，表情當即古怪起來，面露糾結(jié)，連忙出聲來阻攔。

    她說完，趕緊朝旁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

    十七接收到她的暗示，快步走到祁染旁邊，轉(zhuǎn)身蹲下做出背人的姿態(tài)。

    “不是大事?！?/br>
    祁染彎唇笑了，直接搖頭拒絕了，語氣隨意。

    玥玥還想再阻攔，可是祁染已經(jīng)運起輕功離開。

    等到祁染真的看到玥玥說的地方，才恍然明白她藏著掖著的原因。在院子的僻靜一角，樹干上能看到一處奇異的劍痕。

    是齊師父的手筆啊……

    祁染只掃了一眼便認出了自己師父的武器造成的痕跡，她轉(zhuǎn)頭和玥玥對上視線，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了然。

    她皺了眉，若有所思地開口詢問：“只這一處？”

    “現(xiàn)在找到的只有這一處?！?/br>
    玥玥的神色也凝重起來，謹慎地回了，聲音都沉下來。

    “先回吧?！?/br>
    祁染深深地看了那道劍鋒一眼，將思緒先收了，扔下一句話，便輕功離開了。

    她的人盡數(shù)撤了，院子很快就安靜下來。

    滿地的尸體，到處都是血，只有一個昏迷的葉謙還有氣息。

    祁染剛走不久，葉謙的人就摸了過了過來，將他搬運到外面的馬車上。

    “主子?！?/br>
    下面的人將葉謙喚醒了，揣手恭謹?shù)卣局戎姆愿馈?/br>
    神志慢慢回籠，葉謙揉了揉發(fā)痛的后頸，卻是挑眉笑了。

    果然，這位一點都沒有變?。≈灰獩Q定護著誰，就堅定不移地護著，旁人的半句話都是聽不進去的。

    也是……年紀尚小的便是這樣的，又怎么那么輕易改變啊。只不過，這一次他成了旁人，還真是讓人有點不甘心啊。

    但是，也該到此為止了。

    試的幾次，可都不是什么愉快的體驗。

    所以接下來玩點別的吧……

    “去叫人吧?！?/br>
    葉謙將思緒從記憶中收回來，挑開簾子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府門的橫匾，唇角仍是帶著笑意的，只是眸色涼薄。

    都死了這么多人，怎么可能只是為了讓三皇女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