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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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刻,謝危真想一箭撕碎了她,當(dāng)自己沒教過這學(xué)生! “嗡!” 弓弦一聲震響,箭矢如電飛去! 第131章 寒枝雀靜 那一刻, 姜雪寧渾身的鮮血仿佛都滾沸了,又瞬間封凍,臉色更一片煞白。 她感覺不到半分溫度。 張遮卻只是無言地笑了那么一下, 沾著血的清冷面容竟添上了一許暖意, 然后抬了手,輕輕搭在她單薄的肩膀上,慢慢緊握—— 謝危所立之處與下方山谷,距離不過十?dāng)?shù)丈。 刀琴、劍書二人都變了臉色。 縱然甚少在人前顯露自己的箭術(shù), 可謝危從不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真書生,一箭的去勢何其猛烈?破空而去時甚至發(fā)出尖銳的嘯響! 只是此箭既不是向著姜雪寧去,也不是向著張遮去, 而是迅雷般掠過了二人頭頂, 徑直射向了他們的后方—— 蕭定非! 天知道他在看見謝?,F(xiàn)身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知道大事不妙,矮身準(zhǔn)備偷跑。原以為謝危并未注意到他, 誰能料想這一箭是朝著自己來的? 只聽得“嗖”一聲響。 雕翎箭力道何等沛然剛猛?一剎便穿透了他的肩膀,帶出一道血之后,竟連他整個人都被射得向后翻倒在地! 場中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這時候回頭向蕭定非看去, 才發(fā)現(xiàn)這人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之間躲到了后面去, 只怕再給他一些時間就要退進(jìn)后面的荊棘叢里藏起來了。 然而謝危這冷酷的一箭顯然滅絕了他全部的希望。 俊秀的眉目間頓時涌上了清晰的痛楚,額頭上的冷汗更是瞬間淋漓而下。然而他跌在染血的荒草叢里,伸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傷處時, 唇邊卻不知為何掛上了一抹透冷笑, 竟有點不似他尋常懶散胡鬧的桀驁,抬眸看向立在高處的謝危,面上是諷刺的嘲弄。 度鈞終究是厭惡他的。 縱然披了一張圣人似的皮囊, 尋常也不置喙他什么,可蕭定非從來很有自知之明, 心里看得清楚。 早知道到他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了。 一滴鮮血順著猶自震顫的弓弦滑落,在昏昏天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謝危慢慢地垂下了手臂。 這時刀琴在些微的錯愕間回過頭來,先瞥見了弓弦上的血珠,轉(zhuǎn)而看向謝危那低垂在寬大袖袍中的手指,才發(fā)現(xiàn)他的指腹,已經(jīng)因為方才扣弦扣得太久、太緊,而被弓弦割傷,鮮血正順著指尖滴落。 然而他渾無反應(yīng)。 山谷上下,一片靜寂。 刀琴看了半晌,竟不敢出言提醒。 謝危一箭將蕭定非射倒后,只道:“拿下?!?/br> 劍書眼皮一跳,便帶了人下去,立刻將受傷的蕭定非按住,并且下手極快地掏了塊凈布,把他嘴巴塞住了,使人押了下去。 其余人等則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 姜雪寧還保持著將張遮護(hù)在自己身后的姿勢,眼見著那支雕翎箭從自己的頭頂飛過,竟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覺。 唯一的暖意,來自搭住她肩膀的那只手。 謝危放下弓的那一剎,她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差點腳下一軟跌倒在地。 算是,賭贏了嗎? 明明結(jié)果是自己想要的,可風(fēng)吹來時,她仍舊覺得身上一陣陣發(fā)冷。 只為高處謝危那靜默注視著她的目光。 她又開罪了他。 謝危伸手把那張弓遞回給刀琴,仿佛自己方才什么也沒做一般,尋常地吩咐道:“看看張大人的傷?!?/br> 立刻有人下去扶張遮。 他傷得的確是很重了。 姜雪寧站在旁邊,猶自怔怔不動一步。 謝危便平平淡淡地向她道:“寧二,上來?!?/br> 若說當(dāng)初在宮里他給她吃的桃片糕,讓她漸漸消除了前世對謝危的忌憚;那么今天他彎弓曾對準(zhǔn)過張遮的這一箭,又重新喚回了她對這個人的全部恐懼。 這是屠戮過皇族的人。 這是滅絕了蕭氏的人。 也是將她心腹周寅之的頭顱釘在宮門上的人。 從來就不是什么善類圣人! 可為什么,為什么要對張遮起殺心呢? 明明都是同朝為官。 何況今次竟有蕭氏插手進(jìn)來,謝危實不像是在乎被誰搶了功勞的那種人。 她回頭看了張遮一眼,見兩名兵士的確在為他包扎傷口,便垂了眸,輕輕握緊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終于還是一步一步朝著謝危走過去。 每一步都有種踩在刀尖似的驚心動魄。 他寬大的雪白氅衣被風(fēng)揚起,平靜的目光隨著她的靠近落到她面上,更有一種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姜雪寧埋著頭道了一聲:“先生?!?/br> 謝??粗磺G棘劃了幾道血痕的臉頰,有些凌亂的烏發(fā),又看了看她發(fā)青的唇色,和身上那皺了些的粗布裙,眉宇間一片清逸,道:“方才我引箭,你怎的擋在張大人前面?” 姜雪寧囁嚅著不敢回答。 謝危若有若無地低笑了一聲:“小姑娘家家胡思亂想,該不會以為先生要殺你心上人吧?” 字字句句,綿里藏針。 姜雪寧想,世上怎有謝居安這樣的人呢?那一刻她分明覺出了他的殺意,然而他此刻的平靜和低笑,又仿佛真是她杞人憂天誤解了一般,只叫她生出了萬般的惶恐難安。 她在發(fā)抖:“我……” 謝危卻道:“看你冷得?!?/br> 他解了自己身上厚實的鶴氅,抬手披到了她的身上,把她纖弱的身軀裹了起來,又順手拂開了她頰邊一縷垂下的烏發(fā),才淡淡地道:“姜大人很擔(dān)心你?!?/br> 那鶴氅還帶著些余溫。 山間風(fēng)大,一下都被擋在外頭。 姜雪寧下意識抬手將這氅衣?lián)砹?,卻覺得這溫暖雖裹著她,卻隔了一層似的,難進(jìn)心底。 下頭一干天教人等,早已束手就擒。 蕭氏那邊殘兵敗將也都相繼被人或抬或扶帶了出去,蕭遠(yuǎn)更是緊張著自己那寶貝兒子,喊人把壓著蕭燁的石頭搬開后,便令人抬著蕭燁趕緊出去找大夫了,倒是沒看見旁人壓著蕭定非上來。 張遮傷處只是草草裹了一下。 隨行而來的兵士不過略懂些止血之法,真要治傷還得看大夫,因而見血不再涌流后,兵士便想扶他上來。只是他搖首謝過,自己往上走來。 謝危垂了手,轉(zhuǎn)眸看見他,仍對姜雪寧道:“你失蹤之事并未聲張,京中不知,只當(dāng)你病了。長公主和親之事已定,倒有些想你。想來你受了一番驚嚇,小寶,就近在觀中找個地方,收拾出來讓寧二姑娘休息?!?/br> 這意思是讓她走。 小寶怔了一下,躬身答應(yīng),去請姜雪寧。 姜雪寧躊躇,看了那頭張遮一眼。 謝危便淡笑道:“此次伏擊天教乃是我牽頭,同張大人還有些話講?!?/br> 原來這次的事情本就是他的謀劃。 難怪一切都在掌中。 姜雪寧但覺心中苦澀,雖并不知這后面藏著多少深淺,可猜自己該是壞了謝危一點事的,眼下縱擔(dān)心張遮,似乎也于事無補。 她欠身再行過禮,這才轉(zhuǎn)身。 移步時望見張遮,張遮冷酷刻板的面上一片沉默,唇線抿直,不作言語。 很快,她去得遠(yuǎn)了。 頭頂?shù)奶炜赵揭婈幊粒故且卵┝恕?/br> 謝危身上只余下那雪白的道袍,有些畏寒的他,風(fēng)里立著,便似一片雪,卻負(fù)手望著下方谷底那些個已經(jīng)受制于人、引頸待戮的天教教眾。 先才接回了弓后,刀琴便帶了人下去,在這幫人身上搜尋著什么東西。 不一時,人回來。 卻是緊擰了清秀的眉頭,低聲對謝危稟道:“似是丟了,沒見著?!?/br> 謝危垂下眼簾,隨意一擺手道:“都?xì)⒘?。?/br> 弓箭手們一直站在上頭。 聽得他此言,緊緊拉著的弓弦俱是一松,嗖嗖嗖又是一陣箭雨,向著下方早已手無寸鐵的天教教眾落去,一時鮮血淋漓,全數(shù)撲倒在地,殺了個干凈。 山谷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 謝危于是想,也該下雪了。 張遮看著他這般半個活口也不留的狠辣手段,靜寂無言,竟想起前世牢獄中,他受盡酷刑,為自己寫下判詞后只待秋后處斬,未料那一日倒春寒正冷的天里,迎來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 已大權(quán)在握的當(dāng)朝太師,還是那般波瀾不起。 只是他那時竟覺這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深寂悠遠(yuǎn),像是大雪蓋了遍地,寒枝雀靜。 他說,寧二歿了。 張遮不知他說的是誰,只感茫然。 對方停了片刻,好似才意識到他聽不懂,平淡地改口說,你的娘娘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