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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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姜雪寧笑,一雙眼燦若星辰:“寧寧,別去送我。待得他日,燕臨率大乾鐵蹄踏破雁門時(shí),帶著這抔故土,再來迎我還于故國,歸于故都!” 淚水陡然模糊了視線。 酉正二刻,沈芷衣再不停留,從那一線明亮的宮燈旁邊走過。 等到她身影都快消失,姜雪寧才跌跌撞撞往前追了幾步,可眨眼黑暗中已什么都看不清了:“殿下,我向您允諾!” 那嘶啞的聲音撞破了黑暗。 殿下,我向您允諾—— 他日鐵蹄踏破雁門時(shí),我將帶著這抔故土,迎您還于故國,歸于故都! 我向您允諾。 第169章 親吻 滴漏聲聲。 鄭保今夜當(dāng)值, 總覺心神不寧,待得輔臣們與皇帝關(guān)起門來議事,他才悄然退出。 回到偏殿, 門角里一個(gè)小太監(jiān)沖他搖搖頭。 鄭保心頭便驟然冷下。 通往順貞門必經(jīng)的宮道上, 重重守衛(wèi)的身影疊在宮墻下,黑黢黢發(fā)暗的一片。 蕭姝等得已有些不耐煩。 張開落網(wǎng)這么久,卻不見獵物來投,便是最耐心的獵人只怕也不免要犯幾聲嘀咕。 她正要找個(gè)人來再去探探, 問個(gè)清楚,一錯眼卻看見先前派出去的那個(gè)機(jī)靈太監(jiān)快步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蕭姝立刻問:“人呢?” 那太監(jiān)跑得氣喘,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來了, 可, 可好像有點(diǎn)不大對勁……” 蕭姝眉頭一皺,便想問怎么不對勁, 然而前面原本安靜的守衛(wèi)中卻忽然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她于是將目光一轉(zhuǎn)。 這一下再不用那太監(jiān)解釋,她已看了個(gè)分明—— 御花園方向那頭走過來的,不是她張網(wǎng)等著來投的姜雪寧又是誰? 只是與平日實(shí)在大相徑庭。 完全沒了人所熟悉的靈動與狡黠, 人雖走過來卻像根木頭似的, 手腳是木的,心魂是木的,連那一張五官精致的臉上神情也是木的。一雙本來纖柔白皙的手卻緊緊捧著一把臟污的泥土, 誰也看不見、誰也不搭理似的漸漸近了, 仿佛被人抽了身魂,只余下這一具行走的軀殼! 這一刻,便是蕭姝見了她這駭人模樣, 也不由心驚片刻,震了一震, 隨即眉頭卻狠狠地?cái)Q緊了。 她朝她身后看去。 再無一人。 她只覺事情似乎并未朝自己料想的方向發(fā)展,先給旁邊的太監(jiān)打了個(gè)眼色,讓人把姜雪寧攔下,又吩咐距離最近的守衛(wèi)道:“去順貞門看看?!?/br> 太監(jiān)過去攔人。 姜雪寧的腳步才停下。 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從那座御花園里走出來的,人也渾渾噩噩恍恍惚惚,抬起頭來瞧見這太監(jiān),只見得對方張嘴,有聲音入耳,卻根本無法分辨對方到底說了什么。 直到蕭姝走進(jìn)她視野。 其實(shí)這時(shí)候,蕭姝已經(jīng)隱隱預(yù)感到自己今夜最期待的事情不會發(fā)生了,可越是如此,才越使她對眼前這張漂亮得過分的臉孔心生憎惡。 她問得直接:“暗推和親之議要我替沈芷衣的,是你么?” 姜雪寧回得更直接:“那玉如意一案以逆言陷害我的,是你么?” 蕭姝道:“你說是,那便是?!?/br> 姜雪寧便也道:“你說是,那也是?!?/br> 兩人面對面立著,四目相對,竟是誰也不肯相讓。 只是蕭姝陰鷙,姜雪寧冷寂。 一者是已將對方視作了自己此生的仇敵,另一者卻忽然超然于其上并不十分在意了。 蕭姝輕而易舉便察覺出了她對自己的蔑視,瞳孔微微一縮,道:“是人皆有自己的命數(shù)要赴,你出身不如我,心計(jì)不如我,我竟不知你也有看不起我的膽氣?!?/br> 姜雪寧只覺可笑。 甚至她上一世都沒覺得蕭姝有這樣可笑:“往日我也曾想,你這樣好的出身這樣高的本事,比公主殿下是不差的??傻浇駮r(shí)今日,此言此行,她是天上的皎月,但有三分清輝落在身上,都覺快慰;你不過地上的灰塵,便踩過去,我都嫌臟了鞋底?!?/br> 蕭姝沉下臉來不再言語。 瑟瑟風(fēng)隱約嗚咽。 姜雪寧捧著那土,仿佛捧著什么愛物,只看著她慢慢道:“我原未生害你之心,你卻因忌憚構(gòu)陷我在先。蕭姝,很久以前我也像你一樣,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可你若執(zhí)迷不悟,報(bào)應(yīng)終究會來,只爭個(gè)早晚?!?/br> 蕭姝冷笑一聲,根本不信。 姜雪寧卻知這是自己對這位前世宿敵最后的尊重,言盡于此,信與不信她都不再多言,抬步欲去。 “站??!” 蕭姝目光閃爍,竟是直接出言將她攔下。 “深宮禁內(nèi),你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縱然你是本宮昔日同窗共讀,值此非常之時(shí),本宮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不得不謹(jǐn)慎些。來人,先請姜二姑娘慎刑司稍坐,問明白再送人出宮!” 左右守衛(wèi)立時(shí)逼近。 姜雪寧聽完她話便明白了:不管今日她是不是真帶了公主出宮,對方都有借口將她攔下,縱然找不出證據(jù)來,留她一宿也足以讓她吃盡苦頭,說不準(zhǔn)再發(fā)生點(diǎn)什么非常之事…… 一如玉如意一案時(shí)的伎倆。 何況她眼下這副尊容,誰能不懷疑? 只是正當(dāng)那些守衛(wèi)便要將她圍攏制服之時(shí),另一頭宮道上忽然急急地響起一聲:“賢妃娘娘且慢!” 蕭姝眉頭頓時(shí)再皺。 姜雪寧抬目看去,竟是鄭保疾步而來,到得跟前兒來時(shí)不卑不亢地一禮,勻了口氣兒道:“娘娘,圣上那邊議事方散,謝少師聽聞姜二姑娘尚未離宮,特著來請。人這會兒在宮外候著,您看?” 謝危? 蕭姝身形僵了一下,鋒銳的目光釘向鄭保。 鄭保始終恭敬肅立。 宮里面誰不知謝居安? 蕭姝成為后妃的時(shí)間雖然不長,可僅憑在蕭氏當(dāng)姑娘時(shí)對朝堂的了解,便知此人是何等舉足輕重人物,更何況成為后妃侍奉在沈瑯身邊后,更知沈瑯對此人的倚重。 沈瑯對她畢竟不是真的寵愛。 她本就是夾縫求生,這般境地中又怎敢冒險(xiǎn)再為自己添一個(gè)可怕的勁敵?縱她心里有萬般的不情愿,今日姜雪寧也只能放了。 蕭姝垂在袖中的手掌悄然握緊,笑起來卻毫無破綻,道:“既是謝少師開口要人,本宮自然不好想留。不過只盼著姜二姑娘回去之后,好生約束自己,可別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情來?!?/br> 鄭保垂首一禮方退。 姜雪寧定定看了蕭姝片刻,才轉(zhuǎn)身隨著鄭保,一道離去。 等走得遠(yuǎn)了,守衛(wèi)不見了,宮人也不見了,她才突地一笑。 鄭保不知她在笑什么。 姜雪寧望著前面漸近的宮門,神情卻有萬般的傷懷,只道:“你不知謝先生已避見我有月余,危難關(guān)頭也敢抬出他的名頭來救我,還好蕭姝不知??商热舯幌壬?,也是你吃不了兜著走?!?/br> 鄭保向她看了一眼,張口欲言,可到底還是沒有解釋。 有他引著,順利出宮。 只是才走出那扇偌大的宮門,抬頭看見外頭城墻下那一輛掛了燈的馬車,還有車轅上靜立等候的人時(shí),姜雪寧終于怔住了。 鄭保輕輕道一聲:“姑娘回府,一路小心?!?/br> 接著悄然退回。 姜雪寧看著那人,捧著那一抔土,卻挪不動一步。 謝危一身道袍飄雪似的飛,從高處看她,目光落在她那麻木落魄的面龐,也落在了她兩手合捧的土上,只喚一聲:“劍書。” 邊上劍書見機(jī)極快,從車后翻出個(gè)空的匣子來。 他打開來遞到姜雪寧面前。 姜雪寧卻怔怔站著沒動作。 謝危眼底便漸漸冷沉,聲音沒了溫度:“你還待捧到何時(shí)?” 姜雪寧眼角一滴淚才滾落下去,沒入這抔土,潤濕了小小的一塊兒,眨眼不見了痕跡。 她慢慢松開手,任由泥土從指縫間滑過。 落到匣中,裝了小半。 劍書合上木匣便要轉(zhuǎn)身。 姜雪寧卻道:“給我?!?/br> 劍書看向謝危。 謝危面無表情:“給她。” 合上的木匣重新遞給姜雪寧,她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謝危仿佛覺得她不成器,立在車轅上沒動,只向她道:“上車?!?/br> 姜雪寧走過去。 劍書不敢扶她。 她一手抱著那木匣一手扶著車廂邊緣,幾次抬步都未能登上馬車,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抖得厲害,腿抖得厲害,渾身都似冰水里浸過似的,打著顫。 謝??此@般沒用,眼角眉梢都似凝了冰渣雪沫,忍無可忍,傾身彎腰,一手拽她一只胳膊,一手握她腰側(cè),半摟著將人撈了上來。 車簾一掀,把人推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