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巡捕房錄一張證詞，指證一個綁架犯?！?/br>
    小離整個人從水底浮出水面后的呼吸暢快。

    既與十一哥無關(guān)，別說指證一個，指證四個也沒有問題。

    等一等，指證四個還是有些問題的。

    首先，小舟是救自己一命的人，她不能夠指證。

    估計蘇老爺要他指證的人也不是小舟，因為小舟昨天就已經(jīng)藏身到安全的地方。

    第二，勝哥對她頗有照顧，而且后來勝哥堅持將她送回蘇家，為此幾乎與大金哥等人反目，她也不該指證。

    小離因此問蘇老爺：“那個綁架犯是勝哥嗎？”

    蘇老爺回答：“不是，他昨天就已經(jīng)離開永州?！?/br>
    小離就此安心，無論是大金哥還是小葛，她都可以無條件的立刻指證。

    除她一個之外，他們不曉得還禍害過多少人，最好立刻將他們繩之于法，他們不會繼續(xù)為害社會。

    而且將他們繩之于法，還能令母親接受手術(shù)，豈不兩全其美么。

    小離又問：“要指證的那個綁架犯是大金嗎？”

    蘇老爺還說不是。

    “大金昨天死在槍戰(zhàn)之中?！?/br>
    “那就是小葛?！?/br>
    “也不是，小葛昨天也被人殺死?！?/br>
    小離這就糊涂。

    “不是大金哥，不是小葛，那我要指證的綁匪是什么人？”

    蘇老爺?shù)拇鸢赣绕錃埲獭?/br>
    “綁匪的名字叫做程易，昨夜從鯉魚灣17八號抓到?！?/br>
    小離頃刻間臉色煞白。

    “十一哥不是綁匪，而且是他將我從綁匪手中救出?！?/br>
    她激動過后，忽然又道：“警察怎會知道鯉魚灣17八號？”

    “這也簡單，警察跟在長生身后，長生跟在你身后，你到達(dá)鯉魚灣，敲響17八號的門之后，長生將你打暈帶走，剩下的一切由警察處理?！?/br>
    原來如此！

    原來是她害了十一哥！

    原來是她將人引去鯉魚灣17八號！

    她頭目暈眩，一下跌坐在地。

    怎么辦？

    她該如何搭救十一哥？

    蘇老爺平靜道：“現(xiàn)在所有人都認(rèn)定的事實是警察昨夜將你從鯉魚灣17八號救出，所以希望你的證詞也是如此，而不是昨天你從混戰(zhàn)中逃走，自己回到蘇家?！?/br>
    “你們這是誣陷！”

    小離大喊，她簡直快要瘋掉，她努力用混亂的腦袋理清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

    長生是母親的人，而母親又要她去指證十一哥，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母親計劃cao縱。

    “母親為什么要這樣做？我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留在她身邊。”

    “因為她實在太擔(dān)心你。她心里想的是手術(shù)成功，她還可以想辦法將你留在身邊，可是手術(shù)失敗，你一定會回到程易身邊。她不可能傷害你，也想不出辦法約束你，所以唯有讓程易消失。程易消失，她就可以沒有任何后顧之憂地接受手術(shù)。”

    “父親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站在你母親的立場，這樣想并沒有錯?！?/br>
    小離跳了起來。

    “可是你們這樣做會害死十一哥！父親你不是一直教我做人要堂堂正正么，你捫心自問，你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是堂堂正正嗎？是君子所為嗎？”

    “我心中的確有愧，但是我寧可自己心中有愧，也不想痛失親人。如果此刻你是你的母親，而你自己的女兒又要跟隨一個亡命之徒，走一條遍地灑血的江湖路，你能怎樣？”

    小離無言以對，蘇老爺步步緊逼。

    “如果現(xiàn)在你是我，而你的妻子為保住女兒將來的性命，連自己眼前性命都不管不顧，你又能怎么樣？所以無可奈何的不是你一個人，我們?nèi)齻€人之間，總得有人做出退步。你不退，我不退，你母親的性命就再也保不住?！?/br>
    小離無比激動地喊：“那十一哥的性命呢，你為什么不想想他?！?/br>
    蘇老爺?shù)溃骸拔蚁脒^，我非但想過，我還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保住他的性命。你母親一進(jìn)入手術(shù)室的大門，我立刻就讓人幫助程易越獄。我曾經(jīng)有過數(shù)年的牢獄之災(zāi)，我想不會有人有比我有更多的精通越獄的朋友，而我非但有精通越獄的朋友，我還有許多其他的人脈，我既可以保證程易在獄中的安全，也可以助他越獄成功?！?/br>
    可是小離不要十一哥冒險越獄，不要十一哥遭遇任何風(fēng)險。

    除了指認(rèn)十一哥，小離還有一條路可走，她漸漸平靜，平靜之中卻隱藏著一股決心。

    “如果我不去指認(rèn)，父親會怎么辦？”

    蘇老爺是自始至終保持平靜，而他的平靜之中，更有一股不可摧毀的堅決。

    “我會告訴你你必須做到。”

    被逼迫到死角的小離，此時此刻唯有將真相公之于眾。

    承認(rèn)自己是個竊取他人人生的賊，蘇太太必定承受不住得而復(fù)失的刺激，但蘇老爺不會。

    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勇氣提到胸腔，字音清晰地說：“蘇老爺，很抱歉，我并不是您的女兒蘇恬，我的真實身份，是個可恥的江湖騙子?！?/br>
    小離已然想的十分清楚，最壞的結(jié)果也不過就是蘇老爺將她送進(jìn)監(jiān)獄。

    比起指證十一哥，害他做大牢，她寧可自己蹲監(jiān)獄受罰。

    坐牢又有什么了不起，她沒被十一哥收養(yǎng)之前，沒少因為打架鬧事被關(guān)進(jìn)去，這一次無非是將時間延長而已，更何況她本就做錯事情，應(yīng)當(dāng)受到懲罰。

    蘇家的生活，蘇太太的關(guān)愛，這一場偷竊而來的夢，到了結(jié)束的時日。

    在她冒險進(jìn)入蘇家的第一天她就清楚，竊取而來的東西，無根無基，稍有不慎就將滿盤皆輸。

    今日，她在棋局上落下最后一子，求一個自殺。

    “我是我mama的親生女兒，并不是藍(lán)荷所留下的那個女孩子，至于我拿來認(rèn)親的那封信，則是藍(lán)荷姨遺落在我家中?！?/br>
    “聽說藍(lán)荷姨抱著您的女兒離開魚觀村后，在路上遇到流寇，被流寇殺死。她走之前，我mama曾經(jīng)告訴她我們會搬到永州，可是這么多年她都沒有回永州拿信，所以傳言應(yīng)該不假。”

    她將真相一一講出后，才敢抬頭看蘇老爺。

    令小離驚訝的是，得知真相的蘇老爺，又轉(zhuǎn)身去喂玻璃缸內(nèi)的魚，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心痛與吃驚。

    難道蘇老爺不相信她的話？

    他不是一直對自己有所懷疑嗎？

    小離強調(diào)：“我今日所言，句句屬實，當(dāng)日驗血，與蘇恬血型相同，也實屬僥幸。”

    蘇老爺緩緩道：“我相信你今日所言句句屬實，并且你當(dāng)日驗血，與蘇恬的血型也并不相同，只是我囑咐蔡醫(yī)生，讓他告訴你眾人你的血型與蘇恬相同?！?/br>
    這下子輪到小離驚異。

    “您的意思是您早知道我是假的蘇恬？”

    “一開始僅僅懷疑，檢驗血型之后才確認(rèn)?！?/br>
    小離整個人都呆了。

    “那您為什么不揭穿我？”

    “你的母親多年尋找女兒，早就身心交瘁，縱然出現(xiàn)一個假的女兒安慰她一時，也是好的?！碧K老爺問她，“你親人在世之時，就沒有想過要拿這份信到蘇家來換一筆錢，或者就像今日這般讓你偽裝成蘇恬來認(rèn)親嗎？”

    小離自以為聰明，其實早就被人看穿，蘇老爺?shù)脑?，令她耳紅面赤。

    “我爹打聽到蘇家的所在，的確有想過來換一筆錢，可是他一直不敢。”

    “為什么不敢？”

    “藍(lán)荷姨是因為和我奶奶吵架，才一氣之下走人，遇到流寇。我奶奶說如果我爹到蘇家弄錢，蘇家非但不會給，還會替女兒報仇，所以讓他趁早死掉那條心?！?/br>
    蘇老爺?shù)溃骸澳俏以撝x謝你沒有像你父親一般死心，否則我根本沒有辦法找到藍(lán)荷的任何線索，也不會知道當(dāng)年死在流寇手中的一對母女不是藍(lán)荷和恬恬。”

    “您是說藍(lán)荷姨還在人世。”

    “你不想聽到這樣的消息嗎？”

    “我沒有不想聽到這樣的消息?！?/br>
    藍(lán)荷姨和蘇恬還在人世，小離一定是替蘇老爺蘇太太高興的。

    “那真是再好不過，只要藍(lán)荷姨和的女兒還活著，你們一家就總有團(tuán)聚的一日。那么現(xiàn)在有藍(lán)荷姨她們的消息嗎？”

    蘇老爺搖頭，表示沒有。

    小離寬慰他：“雖然間隔多年，尋找起來有些艱難，但總比沒有任何希望的好?！?/br>
    他們一家團(tuán)圓有望，而她也該戴罪退場。

    戴罪就戴罪，管它的，但凡能夠不去指證十一哥，怎樣都無妨。

    她說：“我已經(jīng)承認(rèn)自己是個江湖騙子，所以蘇老爺將我交去警察局吧，我會如實的指證我自己。”

    既然做錯事，那就接受懲罰。

    蘇老爺問：“你寧可指證你自己，也不肯指證程易嗎？”

    “是的?！毙‰x全無半分猶豫。

    蘇老爺想或許金錢能夠打動她，她當(dāng)初進(jìn)入蘇家，不就是為圖錢財么。

    “如果你肯去指證程易，我既不會將你送入警察局，將來在我的遺產(chǎn)分配中，我還會為你添上一筆?！?/br>
    利誘失敗，小離仍舊不肯。

    蘇老爺繼續(xù)：“你要想清楚，我所留給你的財產(chǎn)，是你通過合法途徑所取得的非常大的一筆財產(chǎn)，沒有任何人能夠搶走，而你自己以及你將來的子女，將來可以靠這筆財產(chǎn)過衣食無憂的生活，這是多少人所夢寐以求的?！?/br>
    小離面無表情。

    蘇老爺偏就不信，他再度加價：“你不是一直想學(xué)習(xí)理財與管理嗎，我認(rèn)真觀察過，你在理財方面非常有天賦。你現(xiàn)在只是需要一個人替你砸破外面一層殼，手把手將你的天賦引導(dǎo)出來。你答應(yīng)我去指證程易，你想學(xué)的我都會悉心教你，有我的教導(dǎo)，加上你自己努力，你在這方面的前途將不可限量?！?/br>
    小離還是不為所動。

    “你真的不肯去？”蘇老爺?shù)呐f法子徹底用完，他已經(jīng)開始想新辦法。

    小離道：“我還是那句話，蘇老爺可以送我去監(jiān)獄，讓我坐牢?！?/br>
    蘇老爺今日對小離刮目相看。

    “如果我一定要你去呢？”

    小離昂起頭：“如果一定要我去，我也一定想辦法告訴蘇太太我不是蘇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