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地獄落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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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易聽到一個(gè)柔軟的疑問從他頸窩里傳來。 “地獄里也下雪?” 他低頭一看,驚喜莫名,懷中的小離已經(jīng)睜開清亮的眼睛。 他空虛的內(nèi)心,在瞬間被實(shí)實(shí)在在的溫暖填滿,從此舒適而安然。 她給他用被子包裹著,僅露出半個(gè)腦袋,但他還是看出她在開心的笑。 “十一哥,我又見到你了?!?/br> 程易的聲音里夾雜著感傷。 “你不想見到我嗎?” 小離眨眨眼睛:“想,可是你怎么也入了地獄?” 程易聽得糊涂,替她攏了攏散亂的發(fā),關(guān)心地問:“什么地獄?你做噩夢嗎?” 小離認(rèn)為自己是來到一個(gè)新的世界,而不是在做噩夢。 “我生前坑蒙拐騙的事情都做盡了,死后應(yīng)當(dāng)被打入地獄,可憐你也沒有逃過去?!彼€從被子里鉆出一只手摸他瘦削的臉龐,“地獄里面一定沒正經(jīng)吃得賣,你看你都餓瘦了。好在塞翁失馬,你若在天堂,咱們就湊不到一塊了?!?/br> 程易撥開她的手,去試她的額頭,心里緊張。 “你腦袋被打壞掉嗎?” 韓小離抓住他的手,驚奇道:“你的手怎么有溫度?!币б豢冢霸趺催€有rou?” 程易心里想的卻是哪怕她腦袋真的壞掉,他也不在乎,只要她還活著,就是上蒼對他最大的憐憫。 小離不理會他發(fā)出的嘆息,她的目光中流露出焦急。 “你告訴我啊?!?/br> 程易都不知道該告訴她什么。 “我的手應(yīng)該沒有溫度嗎?” 小離認(rèn)真地說:“老人家說鬼魂的手是沒有溫度的。” 程易這才聽明白,她原來不是腦袋壞掉,而是以為他和她都死掉。 他笑了:“傻孩子,誰告訴你我是鬼?” 小離不理他,兩只手都從溫暖的被子里伸出來,摸他的臉,摸他的手,摸他的胸膛。 程易被她摸得癢,捉住她的手問:“摸夠了嗎?” 小離摸夠了,鉆進(jìn)他懷里大哭。 “我還以為你死了!我還以為你死了!” 程易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他們想要我的命還沒有那么容易,不用為我擔(dān)心,知道嗎?” 小離一面哭,一面笑,高興的語無倫次。 “對,沒有人能要你的命,我以前在涼州的時(shí)候找大師給你算過命,大師說你有九條命。我真是個(gè)笨蛋,我怕你下去被鬼差為難,還給你燒了好多紙錢去打點(diǎn),我這不是詛咒你死么,我真是笨的要死?!?/br> 程易將笨蛋壓在懷中。 “那你希望我死嗎?” 小離猛烈地?fù)u頭,兩只手臂緊緊地?fù)е牟弊印?/br> “我怎么可能希望你死,我要你好好活著,我要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從此以后,就算你打我罵我趕我,我也絕不能再離開半步,絕不再讓人有機(jī)會傷害你分毫。我說過我做鬼也不放過你,今天我做了鬼,就是沒放過你?!?/br> 程易笑著發(fā)苦惱:“我居然要整日被只鬼纏住。” 小離做了鬼,心里也還是忐忑,她的目光怯怯:“你還是很討厭我,對不對?” 程易驀地吻上她的唇,一個(gè)氣息綿長的吻,令她幾欲窒息。 窗外風(fēng)雪呼嘯,室內(nèi)溫暖如春,耳邊是他溫柔而略微紊亂的聲音。 “小離,方才有什么感覺?” 小離深吸幾大口氣才緩過來:“像……像是你第一次吻我時(shí)的感覺?!?/br> “那么你還是死的嗎?” 小離的意識逐漸清明,也意識到自己不是輕飄虛浮的鬼。 她沒有死掉,還被十一哥重新帶回身邊,她感覺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快活的人了。 心里的甜蜜溢到嘴角,壓都壓不住,她俏皮地耍點(diǎn)小無賴。 “我好像是死了,不然你再吻我一次試試?!?/br> 程易也不氣,將她鎖在雙臂之間,燙熱的呼吸都落在她的臉上。 他含著她柔嫩的唇,細(xì)細(xì)地吻著。 她感受到真實(shí),推開他的同時(shí)落下淚,經(jīng)歷千辛萬苦,她總算重回他的身邊。 她都不記得自己曾有過多少次灰心絕望,多少次遍體鱗傷,多少次重新站起。 “那你還會不會趕我走?”她的不安心,讓她不得不尋求他的一個(gè)承諾。 程易委婉地表達(dá)自己的承諾。 “你比鬼還難纏,我放棄?!?/br> 無論是委婉還是直接,他肯給出承諾就好。 他不肯相信她,可她一直相信著他。 一顆又一顆的淚珠滾落到枕上,她哽咽著:“算你識時(shí)務(wù),那你以后還會不會再賣掉我?” “自己的東西就該好好放在口袋里,而不是拿出去經(jīng)受風(fēng)吹雨打?!?/br> 小離再大膽一點(diǎn)。 “那你肯原諒……” 程易用吻堵住她沒有說完的話語,曾經(jīng)的背叛,依然是他不能觸及痛。 小離心中明白他不原諒,她也唯有不再問。 好在她已經(jīng)回到十一哥身邊,以后有時(shí)間慢慢化解。 他吻著她的唇,才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對她是熱烈的渴望。 百轉(zhuǎn)千回,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們還是回到原點(diǎn)。 原本是不相識的兩個(gè)人,命運(yùn)的轉(zhuǎn)盤卻將他們牽到一起,今生今世再難分離。 暗室昏昏,落雪簌簌,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舔著她的下巴,舔著她雪白的頸,手也緩緩下移。 她裹著厚厚的被子,原本就熱,此刻再被他灼熱的氣息熨燙,想也不想就將被子踢走。 等大半個(gè)人都暴露在外,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穿的是絲滑寬松的睡衣。 她驚叫一聲,驀地捂住臉,向旁邊滾開。 程易不知發(fā)生何事,奇怪地去扳她的肩。 “怎么了?” 小離為難地指著她的睡衣。 “誰……誰給換的?” 程易坦白:“我換的。” “換之前還洗……” 她搖搖頭,問不出口啊。 程易明白她問的是什么,還是坦然:“是我啊?!?/br> “你在開玩笑?”她不敢相信。 “沒開玩笑。”程易說的的確事實(shí)。 她一張臉徹底紅透,再次翻過身,將臉埋在凌亂的被子里,死也不肯出來。 程易問她:“怎么了?” 她連連捶著床,羞得無地自容。 “不要問!不許問!不準(zhǔn)問!不可以問!” 小離去探望詩虹的時(shí)候,延平正為四五個(gè)月的孕婦娘娘捏肩捶腿、端茶遞水外加講無數(shù)笑話。 延平見到小離出現(xiàn),如同見到觀音轉(zhuǎn)世。 那滿臉悲戚的神色,就差匍匐在地,焚香上拜,求觀音菩薩救他一命——今天的笑話實(shí)在是編盡了啊。 小離一開始不清楚廖詩虹究竟怎樣虐待了唐大才子,等留在詩虹家中吃午飯的時(shí)候,她才大致明白。 唐家的飯桌,是酸的海洋。 醋釀蘿卜,醋溜肥腸,醋醋排骨,醋蒸鯉魚……唐延平飽受摧殘,幾個(gè)月來被各種酸菜酸湯折磨到麻木,小離卻是第一次受難。 她吃著一盤盤酸到極致的菜,眼淚都快下來。 物不平則鳴,人不平則吭聲,小離還沒像延平一樣修行成木頭。 她跟孕婦娘娘抗議:“能不能給我加一盤菜?” 唐延平對小離投來佩服的目光,廖娘娘則笑的大氣:“當(dāng)然可以,我們是姐妹,這里就是你的家,周媽,給韓小姐加個(gè)菜?!?/br> 周媽聽從娘娘的旨意,臉上帶著一副兇多吉少的表情,走到小離身邊問她要加什么菜。 小離沒好太刺激大口吞酸的唐延平,就說:“給我炒個(gè)雞蛋,可以嗎?” 詩虹“嘔”的一聲,又反應(yīng)了,一眾人等趕緊上前伺候。 等折騰完后,詩虹回到餐桌前,主動讓周媽去給小離炒雞蛋。 延平看小離一眼,小離無可奈何,人家夫君硬護(hù)在里頭,她哪里還敢。她簡直連炒雞蛋三個(gè)字都不敢提起,趕緊昧著腸胃說:“這個(gè)醋釀蘿卜就很好吃?!?/br> 醋釀蘿卜是一百步中的五十步,至少能嘗出一點(diǎn)點(diǎn)辣味。 小離這話算是給自己惹禍上身,詩虹一個(gè)開心,將一整盤的醋釀蘿卜都端到她面前。 自作孽不可活啊。 小離含淚吃醋釀蘿卜,吃一筷子,趕緊吞兩口米飯,吃到第二筷子,牙都是軟的。 唐延平又向她投來憐憫的目光,其中還包含著太年輕太天真之類的意思。 小離現(xiàn)在知道在餐桌上裝木頭才是明智之舉。 詩虹見小離就盯著一盤釀蘿卜吃,以為她真心喜歡,就笑著問她:“好吃嗎?” 一孕傻三年,原來是真的。 醋汁子里擰出來蘿卜能好吃嗎?這還需要問! 桌子的四條腿都比它好吃好不好! “好吃。” 小離還是該死的聽到自己的聲音。 “好吃再來一盤!” 這是詩虹的聲音。 小離無語問蒼天啊,這一次是將唐延平視作觀音菩薩,可惜唐菩薩是尊泥菩薩,只好假裝沒瞧見。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小離發(fā)出了抗?fàn)幍穆曇簟?/br> “不……不用,我吃飽了?!?/br> 娘娘金口玉言:“吃飽了就不要再吃,吃多會困睡。”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娘娘啊,小離對困睡的理由深表贊同,甭管什么理由,能讓她成功放下千斤重筷,就是好理由。 詩虹原本吃的正歡,見小離吃飽,自己也突然沒胃口,放下筷子說聲“不吃”,然后撫著肚子和孩子閑聊。 這下子急了延平,左哄右勸,圍在詩虹身邊,能喂一口湯是一口湯,能哄著吃口飯就吃口飯。 小離坐在一旁都看呆了,從前認(rèn)識的唐大才子恃才傲物,一開始連詩虹都不放在眼中,結(jié)果沒過幾年,風(fēng)就轉(zhuǎn)向,小離沒看出來他深具李蓮英的資質(zhì)啊。 雖然說人的潛力是無限的,但也得挖掘有方,她過會兒一定得向詩虹討教討教。 吃這一餐飯,好歹有甜蜜的東西,那甜蜜雖然不是自己的,但眼睛看著也是享受。 人同命不同啊,小離在心中感嘆,她若能在十一哥面前混上詩虹百分之一的地位,連做夢都能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