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對不起,我的姑娘
前行的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回去的道路倒異常通暢。 可喬慕津只嫌不夠快,不斷地催促著出租車司機,快一點,再快一點。 反復打給米夏的電話里都是關機的聲音,可是他依舊一直打著,仿佛只希望某一刻,電話會忽然接通。 可是并沒有。 出租車很快到了小區(qū)樓下,喬慕津摔上車門就沖進了公寓里溲。 打開公寓大門,空氣安靜得仿佛凝滯,他恍然間竟覺得察覺不到生的氣息。 “米夏!” 他喊了一聲,沒有回應恧。 可是米夏卻聽到了。 她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仿佛聽得見血液流淌的聲音,很輕,卻很好聽。她有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那聲音仿佛有著催眠的功效,可以讓她緩緩陷入沉睡。 可是她卻忽然聽見了喬慕津的聲音,帶著盛怒、震驚、惶然,穿破她面前的濃霧,直直地傳進她腦海之中。 米夏猛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的瞬間,房間門被“砰”的一聲從外推開來! 喬慕津大步而入,一眼看到床上的情形時,全身血液都凝滯了—— 她穿了一條粉色的裙子躺在那里,像她身體的顏色,露出干凈的四肢,仿佛察覺不到秋天的寒意。那大約是因為,那抹熾熱的火紅,在她腕間開出的那朵花?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向他,眼里仿佛籠了霧,再看不到從前的清澈。 喬慕津很想罵她、吼她,像昨天晚上那樣對她生氣。 可是他發(fā)不出聲音來——喉頭動了又動,他仍是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他猛地上前,一把捏住她依然流血不止的手腕,另一只手掏出手機來,打了120急救電話。 米夏恍恍惚惚地看著他,耳邊似乎有他的聲音,可是朦朦朧朧的,她一個字都聽不清。 喬慕津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問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他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捏著她淌血不止的手腕,恨不得能阻絕她全身血液的流動。 而他講完電話的瞬間,米夏忽然奇跡般地清醒了。 她看著他,看著面前這個去而復返的男人,她忽然知道了他在做什么,她用力支起身子,一把撥掉了他拿著電話的那只手,“不要……” 她聲音很低,帶著顫抖,帶著濕意,那樣的楚楚可憐的祈求,卻讓喬慕津心頭怒火叢生! “不要?”他咬牙冷笑看著她,“那你想怎么樣?就這樣死在這里?米夏,你以為死是這么容易的事么?” 她看著他,眸中眼淚忽然迸發(fā),顆顆滑落發(fā)根之中。 死不容易,可是總艱難不過活著。 “對不起……”她看著他,淚眼迷蒙,哭泣出聲,“對不起,小喬哥哥……我不是想死,我只是……不敢再活著……” 從前從來未覺,而如今,才漸漸有了體會,自己的生命究竟是怎樣一種折磨,對所有人的折磨! 從小她就在折磨,折磨mama,怪她早早地改嫁他人,讓母女關系淡漠,讓mama一想到她就頭疼; 十四歲之后,她開始折磨爸爸,她開始怪他恨他怨他,長達六年的時間里,她理也不理他,讓爸爸為她牽掛擔心; 回國之后,她開始折磨傅景初,明知道他已經(jīng)忘記了她,她卻還是刻意接近他,不停地打擾他,讓他陷入兩難; 后來,她開始折磨喬慕津。 在他愛上她的時候,她懵然不知,讓他付出了那樣多,卻始終得不到回應;在他對她最好的時候,她辜負了他,讓他傷心離去;卻又在他生活歸于平靜之后重新出現(xiàn),打擾他平靜的生活。 她曾試過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改變自己,她也以為自己可以坐到,甚至已經(jīng)做到—— 可原來不是,原來,她徹頭徹尾,就是她深愛的那些人生命之中的苦難。 如果不是爸爸死了,她不會回頭去看,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存在究竟帶給爸爸多少辛苦和擔心,爸爸那樣突如其然的離開,對她來說,仿佛一種警醒。 她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這么多人的負擔與折磨。 爸爸、mama、舅舅、舅媽、傅景初、程奕希、夏語桐、喬老太太……以及他。 “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讓任何人開心過……我永遠都是在折磨身邊的所有人……爸爸已經(jīng)走了,我不想再繼續(xù)折磨別人……”她抬起完好的左手來,輕輕撫上他的臉,“沒有我,你們都會好起來……小喬哥哥,對不起,對不起……我希望你能開心一點,我很希望,你能更開心一點……” 她的手撫在他臉上,冰涼的,顫抖的,他心里頭所有的憤怒,卻都在悄無聲息中偃旗息鼓。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心底反復激蕩醞釀,很久之后,他才低低地開了口—— “是我不好。” 對不起,我的姑娘。 * 容逸得到消息趕來醫(yī)院,見到站在急診室外的喬慕津時,他本來就有些蒼白的臉色瞬間更白了。 “二哥——”容逸有些膽顫心驚地上前,剛剛喊了他一聲,卻突然就被身后的人推開。 容逸詫異回頭,卻看見了喬慕沂。 喬慕沂是從公司尾隨他而來的,看見倚墻而立、滿目晦澀的喬慕津,他單手插袋,緩緩開口:“米夏出什么事了?” 從那天他察覺到米夏不對勁,到今天他偶然聽見容逸接了個電話,立刻就確定事情是跟米夏相關,所以一路跟著容逸來到了這里。 喬慕津沒有回答他,只是冷眼看向容逸,“我叫你給我遞放假申請,取消所有預約,你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容逸嚇了一跳,仿佛又看到了在法蘭克福的時候,一腳踹開屋子大門的喬慕津。 他心里到底還是擔憂而內(nèi)疚的,好一會兒才囁嚅道:“二哥,米夏她……” 話未出口,醫(yī)生已經(jīng)從急診室里走了出來,三個人幾乎同時看向醫(yī)生。 “還好發(fā)現(xiàn)得及時,血已經(jīng)止住了,傷口也已經(jīng)縫合,現(xiàn)在正在進行輸血治療,病人還沒有醒,可是自殺的人醒過來的時候情緒往往會比較激動,家屬要密切留意?!?/br> 自殺?容逸驀地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他竟不敢再多看喬慕津一眼,呆立了許久,終究悄無聲息地轉(zhuǎn)身走掉了。 喬慕沂倒是沒有走,一直等到米夏被轉(zhuǎn)入私人病房,他倚在門口看著坐在床邊的喬慕津,緩緩開口:“是跟她爸爸的死有關?” 喬慕津看著米夏蒼白的臉,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 “是因為我?!?/br> 是因為在她最傷心痛苦難過的時候,他沒有陪在她身邊,才讓她陷入了那樣的病癥之中—— 否定自己,反反復復的否定,否定自己所有的一切,將一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他完全無法想象,在那段時間,她究竟是經(jīng)過怎樣的痛苦掙扎,才將自己推上這一條絕境。 他想起兩個人重歸于好以來,她曾反復問他會不會開心的問題,他竟從來不覺問題是在這里。 原本只要他開心,對她來說,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 喬慕澤在得到容逸的消息之后,盡管容逸一再囑咐他不要來醫(yī)院,可是他還是來了。 病房里,米夏蒼白而安靜,緊閉著雙目躺在病床上,而喬慕津就坐在病床邊,死死地看著她。 喬慕澤在門外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推門而入。 “哥。”他站在病床尾,低低喊了喬慕津一聲,“她沒事了吧?” 喬慕津沒有理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喬慕澤深吸了一口氣,才又道:“哥,當初瞞著你她爸爸去世的消息是我的主意,你要非覺得這事要找人負責,那就找我好了。你沒必要把這事扛在自己身上,你原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又不是你的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