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當(dāng)……”

    悠揚的晨鐘響徹了整座圣殿，白色的飛鳥被這一道道鐘聲驚飛而起，撲棱棱的羽毛從天空上飄落，緩緩地墜到了圣殿玉色的地面之上。

    寂靜、空曠，這兩個詞匯是此時此刻圣殿最真實的寫照，這一天的圣殿比起往日似乎有些不同尋常，而在同一時刻，圣殿的一處空地上，早已經(jīng)聚集了圣殿內(nèi)大多數(shù)的人群。

    由于長久不使用而銹跡斑斑的十字架被豎起在人群中央，神仆們正用盡辦法清除著上面的鐵銹，但因為時間太久難以清理的原因，這場早就應(yīng)該開始的火刑被耽誤了下來。

    在圣殿日益強(qiáng)盛的今天，黑魔法師幾乎已經(jīng)成了最珍貴的物種，好幾年不曾使用火刑的圣殿，終于要在今天處決一名異端。盡管，這名異端僅僅是因為反抗圣殿規(guī)則而不是因為挑戰(zhàn)信仰被處以這種殘忍的刑罰。

    威爾斯被鐵鏈?zhǔn)`著整個身體由兩名圣騎士看押，他低垂著頭顱，只能從側(cè)面看到他那已經(jīng)專門修理過的光潔無比的下巴，他的衣服雖然并不華麗卻十分整潔，似乎就要去奔赴一場美麗的約會。

    聽見腳步聲，威爾斯慢慢地抬起頭，在看到來人的時候，微笑著向著對方打了招呼，“早上好，凱爾、亞瑟。”

    此時此刻，他紅色的眼睛里雖然含著幾分倦意，妖冶的容顏也顯得略有些憔悴，但總體來說，精神還算不錯。

    “早上好，威爾斯?！眲P爾挑起眉毛，朝著他打了招呼，身旁的亞瑟也同樣向他點頭示意。

    “謝謝你們來送我?！蓖査雇矍暗膬扇耍硢〉纳ひ糁泻茏匀坏牧髀冻鰩追钟鋹?，并沒有任何生命即將終結(jié)的緊張與焦躁。

    威爾斯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但眼角已經(jīng)注意到了十字架旁的神仆正在向這邊的圣騎士示意，那根十字架雖然還沒有到達(dá)光潔無比的程度，但至少從表面還算是能看得過去。

    沒有時間在進(jìn)行其他的告別，威爾斯猶豫了一瞬，最終決定將一句話經(jīng)由凱爾轉(zhuǎn)告給蓋倫，“凱爾，如果你能見到蓋倫，請告訴他一句話——七年前他給予了一個孩子一場救贖，那個孩子把這場記憶珍藏了七年，卻在某一天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變了味道……”

    威爾斯緩慢而又不怎么連續(xù)，他艱難地閉了閉眼睛，好半響才繼續(xù)說道：“然而在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再也不能挽回這種改變了。”

    聽到威爾斯的話，凱爾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一分一毫的驚奇，只不過對于蓋倫與威爾斯之間的故事再一次增加了一分興趣。

    “如果可以，我寧愿七年前就消失在那個雪夜中，如果我打擾了他的生活，那么，請告訴他……對不起?！闭f到最后，威爾斯的聲音中帶上了一些鼻音，只不過他走的太匆忙，就連凱爾，也只是聽到了淺淺的一絲。

    威爾斯轉(zhuǎn)過身軀，任由著兩名圣騎士將他押送到那根十字架旁，腳踩在半米高的木堆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威爾斯就這樣靜靜地朝著上方走著，一步又一步，沒有任何的遲疑。

    身為一名與火系元素打了多年交道的火系魔法師，威爾斯對與火系元素的了解幾乎能夠比擬蓋倫，這樣消亡在自己最熟悉的火焰之中，或許沒有什么不好。

    威爾斯動了動還能稍微活動的左手，那里，有著一枚幸運石，同他的眼睛有著一樣的色彩。

    “威爾斯，其實從你被帶回圣殿那時起，二王兄他就一直在你身旁?！眲P爾的聲音忽然從威爾斯身后傳來，似乎用了特殊的方法，只有他們?nèi)齻€人能夠聽得到。

    “你說什么？！”威爾斯的身軀倏然一頓，緊接著他就用著全身的力量掙脫出兩名圣騎士的押解，轉(zhuǎn)頭看向下方的凱爾。

    然而在看到凱爾時，他紅色的眸子閃爍了一瞬間的光芒，卻又再一次暗淡下去，其中的倦意更是濃郁了很多，就像是一顆流星在天幕上劃過，卻又悄無聲息地熄滅在大地之上。

    閉了閉眼睛，他朝著凱爾苦笑了一聲，“凱爾，不用安慰我，你們能來送我最后一程我真的已經(jīng)很心滿意足了?！?/br>
    “我想，我還沒有閑到做騙你這種無聊的事?！眲P爾攤攤手，聲音中分辨不出真假，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從荒原傳送到這里的傳送陣之所以會出現(xiàn)問題，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最后一刻二王兄的踏入打破了傳送陣能量的平衡?！?/br>
    身軀倏然輕顫，就連上面的鐵鏈也被帶動著響起一串奇特的聲音，威爾斯緊緊地盯著凱爾，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微小的細(xì)節(jié)。

    沒有戲謔、沒有同情甚至沒有憐惜，除了淡然，威爾斯不能從凱爾的臉上找到其他的表情。

    但就是這樣的凱爾讓威爾斯在這一瞬間徹徹底底地相信，他所說的這件事是真的。

    幾乎同一時間，威爾斯將視線轉(zhuǎn)向圣騎士的方向，他尋覓著那個人的身影，如果蓋倫一直都在他身邊的話，只有那個圣騎士有可能。

    圣騎士戰(zhàn)成了兩排，其中有著他這幾天已經(jīng)十分熟悉的艾倫，他的身軀站的筆直，讓人挑不出錯誤的地方。

    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威爾斯的眼睛漸漸泛起一層癡迷與愛戀，是誰扭動著自己的身軀把他強(qiáng)制地綁在了十字架上已經(jīng)不再重要，是誰用冰冷的鐵鎖把他的身軀扣得更緊也已經(jīng)不再重要，此時此刻，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

    已經(jīng)有人點起了火焰，滾滾的濃煙熏得他的眼睛通紅一片，只是他卻強(qiáng)忍著，不讓一滴淚水從其中墜落。他不想在最后的時候，讓任何一個人看到他的脆弱。

    “威爾斯，其實……”這樣的威爾斯，讓亞瑟看的不忍，他張張嘴正想告訴威爾斯實情，卻被一旁的凱爾攔了下來。

    “為什么不告訴他事實，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二王子?！眮喩o抿著嘴唇，似乎不忍心這樣的欺騙，明明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不知道蓋倫究竟在什么地方，卻讓威爾斯把最后的注意力放到一個陌生人身上。

    凱爾緊緊地盯著威爾斯的方向，仔仔細(xì)細(xì)觀察著那根十字架附近的所有狀況，沒有轉(zhuǎn)頭卻對著亞瑟說道：“如果二王兄真的能在最后一刻把他救下，那么他知不知道實情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如果二王兄并沒有救下他的打算，那么讓他在自己的美夢中離開，或許是最好的結(jié)果?！?/br>
    凱爾的話音剛落，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在天空中炸開，滾滾的黑云瞬間傾軋而下，伴隨著一道道電光，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降臨在這一處露天的空地上。

    黑云被撕扯開來又瞬間閉合，雨聲也在這電閃雷鳴之中漸漸增大，在這場暴雨之下，那剛剛被點燃的火焰就這樣漸漸熄滅，直到?jīng)]有了一絲一毫火星的殘留。

    上方的威爾斯卻依舊沒有任何知覺一般，他的眼睫毛上墜著晶瑩的珠子，一串串地墜到木堆上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響，而眼睛卻依舊凝望著圣騎士的方向。

    “圣長老，這……會不會是光明神的旨意？”一名被暴雨澆透了的神仆匆匆忙忙地跑到圣長老們身邊，出聲詢問到。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陰翳的天空，眼神裹著nongnong的敬畏，不是從來沒有下過雨，但這場雨似乎來的有些太和時宜、太巧了。

    凜然的目光從天幕之中收回，圣·索菲亞的眉毛緊緊地皺起，對著一旁的神仆問道：“陛下呢？”

    神仆躬了躬身，稟報道：“陛下說他還有些事需要親自處理，火刑的事交由三位長老全權(quán)負(fù)責(zé)?！?/br>
    “安德魯，你怎么看？”圣·索菲亞緊蹙了眉頭，一張老臉再一次漫上了深深的皺紋，不太肯定地問身旁的另外一名圣長老，“之前陛下可是對這人十分在意，這樣直接處于火刑會不會太草率一些，何況……”他再一次看了看那滾滾的濃云，眼睛中的敬畏神色不比剛剛那名神仆少上多少。

    那名圣長老正是蓋倫的老師安德魯，在聽到圣·索菲亞的詢問之時，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復(fù)雜，不過只是一瞬，淺淡的讓人捕捉不到。

    “火刑的判決在三日前的審判中已經(jīng)下達(dá)，而且那也是經(jīng)由陛下準(zhǔn)許的，現(xiàn)在再反悔，我們的威信將一落千丈?！币痪湓捳f完，不等圣·索菲亞有所回應(yīng)，安德魯?shù)穆曇糁斜銕狭瞬豢蛇`逆的語調(diào)，朝著一旁的神仆下達(dá)了最后的命令，“支起光系屏障，請出圣火，火刑繼續(xù)?！?/br>
    安德魯?shù)拿畋谎杆俚厥┬?，不到半個魔法時的時間，璀璨的光系屏障就已經(jīng)將陰翳的天空完全遮擋，磅礴的大雨被瞬間隔絕開來，永不會熄滅的圣火也被神仆們點燃在威爾斯腳下，就連濕木上的雨水瞬間被灼熱的溫度蒸干。

    壁障外部依舊電閃雷鳴，壁障內(nèi)部卻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壁障之中，火光映著威爾斯的紅眸，幾乎是同樣的色彩。然而，他的眼睛卻一直朝著圣騎士的方向沒有任何的偏移，只因為那里有著一位名叫艾倫的圣騎士，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那副鎧甲下的身軀早已經(jīng)換做了他人。

    “蓋倫……”熊熊的火焰吞沒了威爾斯最后一絲笑容，和著七年前的那場記憶與這七年每一天每一刻逐漸增長與變化的一分癡戀，一起消散在圣殿再一次響起的鐘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