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擠眉弄眼兒的干啥呢？”大寶娘道，“我這沒事兒，白累人家周夫子跑一趟?！?/br>
    胖丫兒笑道：“沒事兒，看看才安心啊，娘?！?/br>
    眼瞅著周夫子走了，胖丫兒捅了捅李大寶，李大寶壯了膽子上屋外試探地問他爹道：“爹，周夫子咋說的？我娘沒啥事兒吧？”

    大寶爹沉著臉應(yīng)了一聲：“沒事兒。”

    當(dāng)晚，大寶爹從柜子里把自己收藏多年的一壇子酒拿了出來，獨(dú)自一人悶聲喝了一晚上。之后的幾日，也是終日心不在焉，神情恍惚，幾天的功夫，兩鬢居然增了一大片白發(fā)。多少日子不跟他說話的大寶娘見了他這反常的模樣，終于主動(dòng)跟他開了口，問他是怎么了。大寶爹只是擺擺手，什么也沒說。

    大寶娘不知情由，李大寶卻是知道的，先見他爹喝了一晚上的悶酒，心下還有些喜，覺得此計(jì)可行，可接下來的幾天見他爹的光景，心下又是自責(zé)，只覺自己還是把爹娘之間的感情想淺了。思及當(dāng)日胖丫兒生娃險(xiǎn)些喪命時(shí)自己的心境，他爹娘不論平日里怎樣相處，到底也是過了半輩子了，又怎能不比他和胖丫兒的感情呢。

    李大寶很懊悔，只想著趕緊把實(shí)情跟他爹說了才是，只還不容他坦白，他爹便從周夫子那兒知道了前因后果。

    李大寶見他爹黑著一張臉從周夫子那兒回來的時(shí)候，就知道自己要完，不等他開口討?zhàn)垼桶褩l凳摔在他面前，喝道：“趴下！”

    李大寶見這條凳，心下發(fā)虛，雖說他是被他爹打大的，但大多也就是踹幾腳，但凡拿出這條凳讓他趴下挨打，就說明他爹是真的火兒了，板子下去，一下是一下，絕不手軟，他上回趴條凳已是幾年前了。

    李大寶咽了口唾沫，垂死掙扎道：“爹……這個(gè)……不用了吧，我也是當(dāng)?shù)娜肆恕?/br>
    “你就是當(dāng)了天王老子！我還是你老子！趴下！”

    大寶爹吼得李大寶一哆嗦，乖乖地扶正條凳趴了上去，還沒做好準(zhǔn)備呢，第一下板子就狠狠地砸在了他屁股上。

    李大寶嗷地一聲叫了出來，這原是他應(yīng)付他爹的一個(gè)小手段，他爹每次惱火打他，甭管真疼假疼，他都要嗷嗷叫出來，讓他爹把氣撒出來，他也能少挨幾板子。這次他也想如法炮制，只若說頭兩嗓子是虛張聲勢，那后面叫得卻真是實(shí)打?qū)嵉牧耍@板子打在屁股上，真是一點(diǎn)兒沒收手，別看他爹如今歲數(shù)大了，倒比年輕時(shí)還有勁兒，兩三棍子下去，李大寶就覺得自己屁股上肯定是開了花了。

    大寶娘還不知怎么回事，上去攔著，被他爹推了一把道：“你別管，等我打死這小兔崽子。再跟你算！”

    大寶爹擼了袖子，又是兩棍子下去，怒吼道：“混賬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說啥你娘得了絕癥，敢來耍你老子了！我打死你這兔崽子！你這是翅膀硬了要飛??！咋的！氣死你老子，你好當(dāng)家做主咋的！看老子不打死你！”

    李大寶被打得哀嚎之聲都變了音調(diào)，胖丫兒奔上來跪在大寶爹跟前，哭泣著哀求：“爹，別打了，您饒了他吧，不是他……是……”

    “爹！”李大寶聽胖丫兒要往自己身上攬，趕緊吼了一聲打斷她，“爹，我知道錯(cuò)了，再不敢了，饒我這回吧……我再不敢了……”

    大寶爹怒不可遏地道：“饒了你？這回你敢這么戲耍你老子！下回不定干出什么忤逆的事兒，趁早打死你干凈！”說完又是狠狠一板子下去，直把板子打成了兩截。

    李大寶身子一顫，攤在條凳上，疼得幾要暈厥過去。

    大寶爹卻依舊不解氣似的，扔了手中半截的棍子，又四下踅摸新的家伙事兒，一眼瞥見墻根兒底下一個(gè)胳膊粗的木棍子，三兩步上前撿了起來。

    家人全都嚇得白了臉，只覺大寶爹這會(huì)兒是失了理智了，真這么打下去，非真把李大寶打死不行。胖丫兒整個(gè)人哭著趴到李大寶身上給他擋著，李小寶也顧不得會(huì)不會(huì)被波及挨打，撲上去摟了他爹的腿嗷嗷地哭喊：“爹，別打了，要把我哥打死了！哇??！”

    大寶娘上去搶大寶爹手里的棍子，她這會(huì)兒也聽出些內(nèi)情來，只哭道：“你想要我兒子的命，直把我打死得了！大寶要是有個(gè)三長兩短的，我也不活了，我現(xiàn)在就磕死在你前頭！你把我們娘兒幾個(gè)都打死得了！”

    許是被大寶娘這一哭，喊回了理智，大寶爹終是松了手，把棍子往地上一扔，回屋了。

    李大寶是被他娘、胖丫兒和李小寶三人半架半抬地弄回屋，待趴在炕上，把浸了血的褲子往下退了退，胖丫兒和大寶娘全都心疼得哭了出來，只見李大寶屁股上血rou模糊，慘不忍睹。

    大寶娘讓胖丫兒趕緊去拿藥，待胖丫兒著急忙慌地把藥拿來，正聞得婆婆對李大寶心疼地道：“你這傻小子，娘知你好心，可你想得這是啥餿主意……”

    胖丫兒自責(zé)難受得要命，泣道：“娘……其實(shí)……”

    “其實(shí)……也沒那么嚴(yán)重……”李大寶掙扎著欠了欠身子，搶話道，“看著重，其實(shí)也不太疼……”

    大寶娘唉了一聲，道：“都這樣兒了，哪能不疼呢，丫兒，趕緊著上藥，看這樣子肯定得留疤了，好在是屁股上……”

    胖丫兒忙上炕給李大寶上藥，李大寶雖疼，卻怕惹哭了他娘和胖丫兒，只咬著牙忍著。

    大寶娘見了又心疼地道：“疼了你就喊出來，當(dāng)著娘和自己媳婦兒有啥不好意思的。”

    李大寶盡力扯了個(gè)笑容出來，道：“沒事兒……真沒大事兒……”

    胖丫兒垂著頭，一邊給李大寶上藥，一邊吧嗒吧嗒地掉眼淚，她知道李大寶這板子是因她挨的，她想跟公公婆婆說明原委，他卻不讓，知道他是護(hù)著她，越是如此，她心里就越難受，眼淚根本就收不住。

    這一整日，婆婆和李小寶都圍在李大寶身邊，又要照看孩子做飯忙活家事，胖丫兒也沒機(jī)會(huì)和李大寶單獨(dú)說話。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李小寶又抱了自己的枕頭來他們房里，只說他爹臉色難看得要命，他今兒晚上如何也不敢跟爹娘一起睡。

    如此，胖丫兒留了李小寶在他們房里睡，再加上倆娃子，待把他們?nèi)齻€(gè)都哄睡了，方才有機(jī)會(huì)跟李大寶單獨(dú)說上話。

    胖丫兒退了李大寶的褲子，給他換藥，又忍不住掉了淚。

    李大寶逗她道：“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死了男人呢?！?/br>
    “呸呸呸！”胖丫兒啐道，“不許說這不吉利的話?！?/br>
    李大寶一笑，胖丫兒一邊給李大寶換藥，一邊道：“今兒你不該攔我不讓我跟爹說這是我的主意?！?/br>
    李大寶趴著道：“還說呢，我要被你嚇?biāo)懒?，生怕你說出來，你以為你說是你的主意，咱爹就能算了？咱爹這回是真氣著了，甭管是誰，都挨不過去。”

    胖丫兒低聲道：“我好歹是兒媳婦兒，咱爹就是惱，也不至于打我板子吧。”

    李大寶半認(rèn)真半玩笑地道：“板子是不會(huì)打，可保不齊一怒之下就讓我把你給休了！”

    胖丫兒一怔，一手抹著藥在李大寶屁股上輕輕地畫圈圈，一邊忐忑地道：“不能吧……”

    李大寶嚇唬道：“怎么不能？虧得我把你攔了，要不然，哼……”

    胖丫兒有些后怕，想了想，又道：“那如果真這樣你怎么辦??？如果我當(dāng)時(shí)真的說出來，咱爹一怒之下讓你把我休了，你怎么辦??？”

    李大寶回頭看了看一臉期待的胖丫兒，佯嘆了一口氣，轉(zhuǎn)回頭趴在炕上，裝模作樣地嘆道：“那還能怎樣，父母命不可違，休唄?！?/br>
    胖丫兒一撅嘴，手上下意識地便用了下力。

    李大寶霎時(shí)倒吸一口涼氣，只在他叫出聲之前，胖丫兒慌忙地?fù)渖先ノ媪怂淖?，生怕他吵醒孩子?/br>
    李大寶扒開胖丫兒的手，壓低聲音道：“謀殺親夫啊?！?/br>
    胖丫兒緊著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有意的……”邊說便俯身上去對著李大寶的屁股呼呼的吹氣。

    李大寶哭笑不得地道：“當(dāng)我是你兒子啊，吹吹就不疼了?！?/br>
    胖丫兒道：“那你讓我怎么辦啊……”

    李大寶揚(yáng)了揚(yáng)脖子，道：“過來親一個(gè)?！?/br>
    胖丫兒嬌瞪了李大寶一眼，趴到他身邊親/嘴。

    李大寶伸手摟了胖丫兒的腰，順勢把手伸進(jìn)她褲子里，才捏了胖丫兒屁/股一把，忽地挺身哀嚎了一聲。

    胖丫兒嚇了一跳，心說捏我屁/股你疼什么，待起身一看，見得熟睡在李大寶另一側(cè)的李小寶不知何時(shí)翻了個(gè)身，一條腿正砸在李大寶的屁股上。

    胖丫兒趕緊把李小寶翻過去，還沒來得安慰了李大寶，兩個(gè)兒子就被李大寶的哀嚎驚醒，一個(gè)先哇哇哭醒，另一個(gè)也被兄弟帶得哭了起來。胖丫兒也顧不得李大寶了，趕緊去哄孩子。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小寶，卻全不知狀況，迷迷糊糊地拿被子蒙了頭，嘟囔道：“大半夜的嚎啥啊……”

    李大寶氣得要踹李小寶，只才一要抬腿，屁股就疼得要命，轉(zhuǎn)而伸手去扯他的被子，惱道：“我他娘的想喊啊，你給我起來，回你屋睡去?！?/br>
    李小寶死死地揪著被子不放，帶著睡夢中被吵醒的惱火，悶悶地哼哼。

    胖丫兒顧不得放下孩子，趕緊過去給他倆拉開，沖李大寶道：“他又不是誠心的，不是不小心的嗎，讓他挨著我就得了?！?/br>
    李大寶勉強(qiáng)壓下火氣，松了手，只他這兒松了手，李小寶卻混混不知，仍只用力挺身子，似有意似無意地狠踹了李大寶大腿一下。

    “你給我起來！”李大寶慘叫一聲，繼起了和李小寶的“纏斗”。

    夜色深沉，李大寶爹娘的屋里早已黑燈悄無聲息，李大寶的房里卻是另一番光景：

    “起來！”

    “行了，行了，別吵了孩子……”

    “啊……嫂子……你看我哥！啊！”

    “你再踹！看我不收拾你！”

    “你快放開他，放手，再不放手，我打你屁股了啊……”

    “嫂子……”

    “哇……哇……”

    哥兒倆的拉扯吵嚷、胖丫兒的勸和威脅、加上小娃子的哇哇哭叫，直鬧了半宿才復(fù)又歸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