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轉(zhuǎn)念，又想到了江宛身上。拳頭卻慢慢的攥緊了，自己當(dāng)日竟然未曾看出，這女兒是如此心腸。若是早知道，當(dāng)日定然不會將她留在府中。多年養(yǎng)育，竟然養(yǎng)出了這么個東西。

    但他心里還留有一絲絲的期盼，希望江茗說的是假的，即便他知道江茗根本不屑和江宛去爭搶什么，因?yàn)檫@些東西，江茗根本不看重。

    但最讓江衡失意的，則是朝廷現(xiàn)今的情況。

    若不是江茗說了，他竟然不知朝廷里還有人說青扣關(guān)的錯處。

    而皇上……江衡不想再想，否則大抵自己都無從支撐下去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應(yīng)當(dāng)弄清楚北胡從何處入了前廊鎮(zhèn)，走的哪條路線，若是秦鳳道駐守不嚴(yán)……而且江宛身為太子妃竟偷偷跑出來，圣怒要落，也是要落到自己頭上。

    他一路惆悵，可江茗和殷楚那里確是一片和氣。

    殷楚忙著聽整理戰(zhàn)場的消息，江茗閑著沒事兒，軍中又缺人記錄，她就尋了處幫人記文書，將些輜重和人數(shù)等等記的清楚。她原本就擅長記賬簿，此刻也有條有理。

    有些晚回來的兵卒突然看見這里坐了個漂亮姑娘，還絲毫不懼自己在軍營當(dāng)中的模樣，不由得上了心，想問問是不是前廊鎮(zhèn)的。

    有個愣頭小子膽大，在幾個人的簇?fù)硐伦叩浇媲?，問道：“姑娘，請問你是前廊?zhèn)人嗎？怎得在此幫軍里記東西？”

    江茗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不是前廊鎮(zhèn)人，我來是——”

    她話沒說完，殷楚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她的身旁，對著那幾個兵卒說道：“昭南王府人，本王的世子妃?！?/br>
    那幾個兵卒眼睛瞪得溜圓，連給殷楚行禮都忘了，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道：“世——世子妃怎么來了？”

    “想我了，就來了。”殷楚簡練的答道：“打北胡，順便來接她?！?/br>
    作者有話要說：　　楚楚：這是我的茶茶，你們都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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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9章

    殷楚雖平日對江茗溫柔，可在其他事情上面并不含糊。更不要提兵營中事，向來賞罰分明，但又不失體恤之情。沙場上身先士卒，自然贏得了雍陽關(guān)將士的心。

    如今他們見了江茗，便也客氣起來。

    年紀(jì)大些的見多了，自然知道世子對江茗特別。想她特地跑來找世子，便也不好意思麻煩她，便要繞道去別的地方報錄。

    江茗見了，擱下手中毛尖兒都分了叉的毛筆，喚了一聲：“去哪兒？你這馬到底是兩匹還是三匹？”

    “去……”那人猶豫了一下，老實(shí)說道：“世子妃，咱們不敢麻煩您啊?！?/br>
    他說著，還抬頭看了眼殷楚的神色——方才世子就差在你身旁立個牌子，寫明此人是我媳婦了。

    江茗看他看殷楚，自己也跟著回頭看殷楚。

    誰知道她這么一看，殷楚開口道：“原本這次書辦跟的就少，她記賬記的好，就讓她多寫些。”

    說完，他還低頭對江茗笑了笑：“能者多勞?！?/br>
    兵卒：“……”世子，您這變臉變得也太快了。

    江茗在此處，殷楚便也移了張桌子坐在一旁，處理大小事務(wù)，宛如將此處做成了個中軍大帳。

    江茗在旁偶爾聽一耳朵，閑時轉(zhuǎn)頭看殷楚一眼，又覺得心里舒暢。

    認(rèn)真嚴(yán)肅處理公務(wù)的殷楚自有另一番模樣，渾身上下的氣勢都變了。偶爾抬眸看人、認(rèn)真傾聽、給予答復(fù)，俱都干凈利落。

    她桌前又來了人，便低下頭去認(rèn)真記錄。要記得東西很多很細(xì)，又雜亂，但她卻謄寫的清楚。

    殷楚說著，也不由自主的轉(zhuǎn)頭看了江茗。

    她頭發(fā)也稍稍長長了些，鬢角的碎發(fā)隨著風(fēng)的輕拂而晃動。她睫毛不算長，但卻長的濃密，還有些翹。

    有人說的并不甚清楚，江茗就又問仔細(xì)。她沒做過這些事情，但如今做起來也是得心應(yīng)手。

    殷楚從未覺得整理戰(zhàn)場的時間過的這么快。往日戰(zhàn)后總是心緒難平，而今卻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他坐在這里，只要江茗也在身旁，一日兩日都無甚關(guān)系。三日四日，都覺得心里滿足。

    軍中的事宜和前廊鎮(zhèn)的安撫放在了一起，有些前廊鎮(zhèn)的百姓官員話說的不清楚，又沒有輕重，殷楚忙的焦頭爛額，心里的火氣也覺得大起來。

    這時有杯水送到了他面前，他一側(cè)頭，江茗正趴在桌子上側(cè)頭看他，沖他眨了下眼睛。

    殷楚勾了下嘴唇，將那杯水喝了下去。

    待到一切妥當(dāng)，炊事開火，但吃的東西無非是些干糧，還有沒什么滑頭的清湯送口，每人又發(fā)了兩條風(fēng)干rou。炊事忙完，又特地給殷楚送了碗湯來。

    那炊事笑嘻嘻的說道：“給世子妃的，世子妃今日也辛勞了。”

    江茗看了眼這湯，一眼能看見里面有什么，浮了兩片菜葉，一整條風(fēng)干rou切成兩段，上面漂著的油星怕也是那風(fēng)干rou里煮出來的，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但她也知道，這是匆忙行軍時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了。

    那炊事被她這么一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自己的衣角。低頭看見自己黑紫的手指，又將手縮到了身后。

    江茗察覺到他的窘態(tài)，歪著身子撞了下殷楚的肩膀，笑鬧似的說：“看，我有湯，你沒有。”

    說完，她抬起碗來喝了一大口，發(fā)出舒服的一聲低嘆：“太舒服了，這天氣喝口熱湯，人都要化了。多謝你?！?/br>
    那炊事原本還擔(dān)心世子妃吃多了山珍海味，會看不上他的這湯，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突發(fā)奇想煮了這湯。

    可江茗這么一說，他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還有，還有，世子妃再來一碗？”

    江茗笑道：“好啊，若是有富余的便再給我一碗?！闭f完，她又小聲說道：“rou就不必了，世子嫌我胖。”

    “哪里胖！”炊事樂呵呵的說道：“一點(diǎn)都不胖咧。”

    那炊事走了，殷楚看著江茗，她方才有些臉紅，像是不好意思了似的。笑起來眼睛亮亮的，好看極了。

    “哪里有說你胖？今日還沒來得及說，見你似乎又瘦了?！币蟪?，江茗是怕那炊事將自己的風(fēng)干rou條都拿來給她，這才這么說的。

    江茗挑出碗里的風(fēng)干rou，沖著殷楚說道：“啊——”

    殷楚一張嘴，那rou就到了他嘴中。

    江茗笑嘻嘻的說道：“這不叫瘦，這叫褪去嬰兒肥，踏上風(fēng)韻女人之路?！?/br>
    殷楚咽下那rou，湊到江茗耳旁輕聲說道：“那還差些。”

    “差什么？”

    殷楚揚(yáng)了下眉，江茗猛然明白了過來，假做嗔怒的看了他一眼：“看來真的是在外面待時間長了，性子野了?！?/br>
    殷楚笑著回道：“不敢不敢，性子野也只敢讓茶茶看見?！?/br>
    “還有一條，啊——”江茗將剩下半截rou條也給了殷楚，他還是張口吃掉。邊上的兵卒看了，互相使個眼色，偷著在一旁樂。

    他們覺得這世子妃可好，又幫著做事兒，又不嫌棄兵營里都是大男人，說起話來也討人喜歡，對世子也溫柔熨帖，絲毫沒有貴門女子的架勢。

    “茶茶對旁人這么好，若是被鎮(zhèn)國大將軍見了，怕是要嘔一口氣?！币蟪_著玩笑說道。

    江茗將手里最后一塊干糧咽下去，拍了拍手，說道：“別人和我好好說話，我就和他好好說話；別人和我陰陽怪氣，我肯定也要陰陽怪氣的?！?/br>
    就地吃了頓簡餐，將士這便開始最后的整理，中軍大帳收了起來，隊列也按照之前的規(guī)整排好，這便往雍陽關(guān)回去了。

    上馬之前，江茗沖殷楚招了招手，撕了塊布條，將他的頭發(fā)挽了起來。后退兩步看了看，這才滿意說道：“披頭散發(fā)的，是非要?dú)馕夷泐^發(fā)好嗎？”

    殷楚沒想到她還在糾結(jié)這個事情，一時間哭笑不得：“之前你給我挽頭發(fā)的那根布條在攻城的時候不知掉去哪兒了?！?/br>
    江茗聽他這么說，先是愣了一下，但也有些說上來的滋味?！熬褪歉紬l，沒了就沒了，我這一身布子呢，能撕幾百根?！?/br>
    想到自己隨手的舉動，他都珍重的放在心上，隨手的東西，他也都好好收著用著。平日里一根小小的灰色布條，不知道被他洗過多少次。有種既辛酸又感動的感覺涌了上來。

    以前總是奇怪被人捧在手心是怎樣的感覺，如今可不就是被殷楚捧在了手心里。

    很多地方，不需要聲勢浩大波瀾壯闊為你生為你死，只需要你記掛著，時時將我捎在心上，那便足夠了。

    路上江茗自己騎了一匹馬，她想了想，突然說道：“前廊鎮(zhèn)和雍陽關(guān)離的這般近，莫赫離若是再來，雍陽關(guān)怕是有難。”

    她仍是擔(dān)憂雍陽關(guān)，便有心提起這事兒。

    殷楚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是。大胤的邊防被北胡說破就破。之前也是，一路沖到了華京城下，邊關(guān)將士竟然還毫不知情?！?/br>
    “他們那處，怕是有大胤詳細(xì)的地圖，比大胤自己的還詳細(xì)。哪處山谷能走，哪處——”江茗突然停下話音，轉(zhuǎn)頭問殷楚：“可有河道是這時候干涸的？春夏是汛期，秋冬反之。否則北胡為何要挑這即將冬日到來的時節(jié)進(jìn)犯？騎兵并不擅長雪天進(jìn)攻的。”

    被她這么一提，殷楚也是想到了：“秦鳳道有處至河，發(fā)源于龍?zhí)┥缴希雌跁r常常漫出河道，可秋冬水流便會減緩，甚至斷流。”

    兩人互看一眼，心里都有了數(shù)——秦鳳道，還是蕭羅的秦鳳道。

    殷楚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但猶豫再三卻沒有開口。

    見他這樣情形，江茗說道：“你是不是在想，要不然就逼著蕭羅反了，讓他把東西從華京城里運(yùn)出去，再趁機(jī)把秦鳳道收回？”

    殷楚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是現(xiàn)今皇上相信蕭羅，我大胤武將甚少，無人從功勛上能頂住秦鳳道，否則怎會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這些小動作？”

    朝中許多官員，在靖文帝的心中都比不過蕭羅的可信，更無需提這備受猜忌的殷楚了。

    護(hù)國用兵之事，鬧到最后又回到了朝廷那一畝三分地，實(shí)在是讓人有些有氣無力。

    “或者”，江茗看了殷楚一眼，認(rèn)真說道：“我們還有別的路可以走?！?/br>
    …………

    殷楚帶著兵卒終于回到了雍陽關(guān)，戰(zhàn)信傳的比他們走的要快，早有傳令官回到了雍陽關(guān)報出大捷，雍陽關(guān)城門外便圍了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一群城中大小官吏、商賈等等，俱都要趁著這時候討好殷楚，說兩句動聽的好話。

    之前那些送女兒的，也都將自家女兒打扮的漂漂亮亮，一個賽一個的柔媚，鶯聲燕語的站在一旁，等著這位昭南王世子回來。

    雍陽關(guān)雖是軍事重鎮(zhèn)，但畢竟還在延慶道上，若是能嫁去華京城，進(jìn)了世子府，那可是天大的榮耀，更不要提這位世子現(xiàn)今軍功連連，人又長的引人心動了。

    殷楚前腳剛進(jìn)城，那雍陽關(guān)的城守便先應(yīng)了上來，身旁跟著自己方才及笄的女兒，沖殷楚一拜，說道：“世子殿下，恭賀大捷！世子又立戰(zhàn)功，實(shí)乃我大胤戰(zhàn)神！”

    江茗輕輕“嘖”了一聲，這城守夸起人來真是要吹上天了。

    那城守便又在一旁說道：“秋兒，還不快來恭賀世子！”他轉(zhuǎn)頭沖殷楚笑道：“世子，這是小女秋兒，仰慕世子許久，非要讓我?guī)齺硪娮R見識，還請世子殿下贖罪?！?/br>
    一見城守竟然想吃獨(dú)食，邊上一群人瞬間圍了上來。平日里想讓世子見見自家女兒都難，如今好不容易抓住這機(jī)會，紛紛拿出了榜下捉婿的能耐來。

    “世子殿下！這是小女，她也仰慕世子已久，世子實(shí)乃當(dāng)時英雄！”

    “世子殿下！”

    人群圍成兩排，還有人擋在江茗和殷楚之中，賣力的介紹著。

    殷楚身后的副將試圖給他們使著眼色，告訴他們世子妃便在此處，可人正在激動之時，哪里有心思揣度他是什么意思。

    殷楚的馬被人擠的打了個響鼻，十分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