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鈍的痛，血流了小半個手臂，看上去嚇人。

    這種事，沒必要給她知道。

    姜芷溪不愛管閑事，這是個缺點(diǎn)，也是個優(yōu)點(diǎn)。她很懂得在人際交往中適可而止，不再繼續(xù)追問。柏翊不說，她轉(zhuǎn)頭就忘了，專心處理眼前的傷口。

    這期間他宛如一個木頭人，感受不到痛，手臂不動，任由她折騰。

    姜芷溪看出他眼底有些發(fā)青，綁好最后一個蝴蝶結(jié)，隨口問道：“昨晚沒睡好嗎？”

    柏翊默默看了一眼那個不偏不倚的蝴蝶結(jié)：“沒睡?！?/br>
    “為什么？”收箱子的手一頓，她微微詫異。

    柏翊說：“想吃番茄蝦仁?！?/br>
    姜芷溪：“……”

    “……我去看看冰箱里有沒有蝦仁和番茄?！?/br>
    桌面上有一些剛才處理傷口留下的廢棄藥瓶，姜芷溪站起身，順手收起來，就要離開。

    柏翊沒離開位置，抬手牽住她的手腕：“我睡不著。”

    “干嘛？要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姜芷溪也沒在意。

    他是真的累了，靠在沙發(fā)后，疲態(tài)盡顯：“……不想一個人。”

    不想一個人。

    十年前的柏翊不會想到，十年后的他會遇到一個人，令他放下一身戒備，暴露出最脆弱的自己，告訴她自己不愿一個人。

    *

    姜芷溪第二次進(jìn)入柏翊的房間，和記憶中一樣的空曠，比上次多了幾分壓抑。她自覺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床頭，拍拍被子，向他示意。

    他沖澡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出門時身上泛著蒸騰熱氣，頭發(fā)還在往下滴水。

    她瞄了一眼，別過頭去，拽著他背角不存在的褶皺一遍遍撫平?？墒倾逶÷痘熘窗l(fā)水的味道擋不住的鉆入鼻孔，她輕輕嗅了嗅，臉埋的更深。

    柏翊上床的空檔，姜芷溪去拉窗簾調(diào)溫度，面上一派淡定，背對他說：“濕著頭發(fā)睡覺不好喔，你還是擦一下吧?！?/br>
    他整個人陷在黑色的床鋪中，神情懨懨，好像已經(jīng)找到睡意，不知怎么帶了點(diǎn)鼻音：“嗯，來我這里?！?/br>
    她沒說什么，乖乖走回去，拿走他丟在枕旁的毛巾，卷啊卷。

    床不小，看上去比標(biāo)準(zhǔn)雙人床還大一點(diǎn)，柏翊寬肩長腿，卻只占了床沿一小部分，一只手穿過被子，搭在床沿外，手指微動。

    幾乎是落座的一瞬間，手腕被他握住，這次指尖不復(fù)剛才冰冷，溫?zé)岣稍?，很舒服的溫度?/br>
    手腕被握著，這次又是為什么？姜芷溪想抬頭問問，話跑到舌尖，緊急剎車。

    少年閉著眼，睫毛覆下一層密密陰影。表情平靜，呼吸勻長。

    他就這樣牽著她的手，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困死

    第17章

    姜芷溪在床邊坐了許久，百無聊賴，無事可做。她下意識的去避免看床上那人的臉，視線不小心碰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急急移開。

    昏暗中更容易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噗通……噗通……自由的那只手撫上胸口，她長長吐了兩口氣。真是莫名其妙，這緊張從何而來？就是緊張沒錯，她拿自己十八年的人生經(jīng)歷發(fā)誓，她姜芷溪，不會、不可能、絕沒有粉色的情緒。

    思緒就像倒進(jìn)嘴巴里的跳跳糖，四處亂蹦，東一瞥西一捺，亂糟糟沒有一點(diǎn)頭緒。

    人真是一種得寸進(jìn)尺的動物啊，幾十分鐘前他還對自己擺臉色呢，又兇又冷，手背都被拍紅了，憑什么現(xiàn)在要求她陪著睡覺？過分，臭石頭，臭脾氣，大冰山！以上形容詞彈幕刷屏般在姜芷溪腦海里一遍又一遍飄過。她發(fā)覺自己臉上又燙了……

    環(huán)著她手腕的那只手始終如烙鐵一般緊密，肌膚相貼的部分溫度出奇的高，麻麻地，連帶著整只手臂都不敢動。

    姜芷溪支著下巴，試圖悄悄把手抽出來，稍稍一動，還用不著去看他是否被打擾，一種心虛之感就悄咪咪升起來。唉……進(jìn)房間之前她是真的準(zhǔn)備講個童話故事來著，一個不行就兩個，連先后順序都想好了。

    上樓時身邊沒帶著手機(jī)，他床頭倒是零散放著兩本書，借著一點(diǎn)點(diǎn)光線，瞇著眼勉強(qiáng)認(rèn)出上面寫的字——three o plays，下面墊著的那本只看得到冊封：the great gatsby

    嚯……還真是涉獵廣泛，一慣的逼格高，只看英文版。

    英語專業(yè)的同學(xué)姜芷溪酸酸的瞟了兩眼，悻悻決定回去就買一籮筐書充盈書庫。

    等待的時間總是難熬，她就這么閑閑坐著，慢悠悠的想東想西，沒什么思緒能抓得住。他會睡多久呢，難道她就這么一直坐下去嗎，板凳yingying的屁股有點(diǎn)痛。也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要留出時間做番茄蝦仁呢，不知道陳阿姨有沒有把食材備好，啊……其實(shí)她做的番茄蝦仁也沒有很好吃，姜芷溪做的這道菜直接令她失去了對蝦仁的愛。

    柏少爺?shù)奈独俚降自趺撮L的??？

    想著想著，眼皮就漸漸耷攏下來，睡意一波一波往上涌。

    暈暈沉沉的姜芷溪想，今天一定不可以再睡著了，凡事有再一再二，不能有再三再四，何況是這么丟臉的事。就算房間暖融融，光線昏暗，鼻端還有淡淡的暗香，簡直是再舒適不過的睡覺環(huán)境……

    唔，那也不能睡著。趴在被褥上雙眼徹底闔上前最后一秒，姜芷溪這么想。

    ……

    這一覺睡的昏天地暗，姜芷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來時腰酸背痛，牽一發(fā)動全身的痛。她懵懵清醒了幾秒，意識到自己又睡在了柏翊家里，這次不太一樣。手肘下是他的床，床單染著他的味道，她趴著的那片地方由她的體溫捂出溫?zé)帷２坏綆状邕h(yuǎn)是熟睡的柏翊本人，一個發(fā)育健康的成年男性，他叫她溪水，從不叫老師，他仗著身高優(yōu)勢摸她的頭，還會牽著她的手過馬路……大腦嗡嗡幾聲，姜芷溪的雙眼半晌都沒法聚焦。

    再垂首將目光移去他的臉上，柏翊睡的很好，似乎沒有受影響，甚至保持著同樣的睡姿不變。

    被子整齊蓋在胸口，灰色外衫稍有凌亂，露出一截鎖骨，修長脖頸中是凸出明顯的喉結(jié)，姜芷溪的目光看到這里，凝了幾秒。順著往上走是完美的下顎線，薄唇，冰冷冷的挺峭鼻梁，眼睫密密匝匝一排，他的睫毛并不卷翹，齊刷又筆直，即便睡著也沒有多一些柔軟。嗯……眉型自然好看，在往上是深棕色的碎發(fā)。

    她歪著腦袋迷迷糊糊的想，摸頭是什么感覺？他這么喜歡摸她的頭，難道很舒服嗎？這么想著，行動已經(jīng)先于意識一步跨出去，姜芷溪活動活動手腕，伸出罪惡的爪子在蓬松的發(fā)頂按了按，動作不敢太大。

    等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事，兩人的距離已經(jīng)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胸脯幾乎要貼上穿黑色的被面，長發(fā)從耳后垂下，掃在他削瘦的鎖骨窩里，而他們面對面靠在一起，呼吸不知不覺糾纏。

    她只要再下移幾厘米，就可以親到他的唇。

    姜芷溪眨了眨眼，臉上沒什么表情，胸口卻明顯有了劇烈起伏。她驚醒般猛地直起身，手腕也從他手中掙脫，緊接著站起來，慌亂的將長發(fā)綁在腦后。形容狼狽，動作匆忙。

    姜芷溪摸著黑腳步匆匆往房間外走去，番茄蝦仁番茄蝦仁，時間不早該煮飯了，絕不是落荒而逃，絕不是！

    ……

    忙亂的腳步聲銷聲匿跡，房間內(nèi)重新陷入寂靜，黑暗中柏翊緩緩睜開眼，酸麻手臂微動，眼神一片清明。

    *

    姜芷溪下樓沒有去廚房，她想不管冰箱里有沒有東西她都應(yīng)該去買些什么，只是單純的不想呆在那棟房子里。穿鞋出門幾十秒鐘的事，一口氣沖下樓跑進(jìn)附近的超市，理智才有幾分回籠。

    清醒的姜芷溪站在擺放酸奶的冰柜前，雙手扒在扶欄上，一瞬間產(chǎn)生了把自己做成酸奶的沖動。

    睜眼閉眼，眼前全是他近在咫尺完美無瑕的臉。

    她是中邪了吧！難不成真像孫顧白說的，被美色迷了心智？

    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姜芷溪心臟一陣緊縮。要不是最后一秒把持住，她下一步說不準(zhǔn)真的會趁人之危。姜芷溪想跳進(jìn)河里靜一靜，恐怕短期內(nèi)都不敢面對柏翊。

    要不今天就這樣結(jié)束吧，她需要給柏父的助理打電話請假，不要工資什么都不要，她要請一段時間的假，歸期不定。

    從前的姜芷溪對鴕鳥心態(tài)嗤之以鼻，這一刻被現(xiàn)實(shí)狠狠打了臉才深刻意識到，太美的承諾都是因?yàn)樘贻p。管她慫不慫的！反正一定要避一避。

    ……

    柏翊最后在超市賣水產(chǎn)的地方找到了姜芷溪，她像個小朋友一樣抱著一版酸奶蹲在水缸對面，水缸里的澳洲大龍蝦張牙舞爪揮舞鉗子，她呆呆看著看著，就捂住了臉。

    隔著不遠(yuǎn)看了會兒，柏翊不緊不慢邁著步子走過去，停在她身后。

    “想吃這個？”

    姜芷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悲傷惆悵逆流成河，對外界聲音充耳不聞。

    柏翊嘆一聲，抬手抽走她懷中的酸奶，另一只手準(zhǔn)確捏住她的手，握緊，用力。

    姜芷溪懵懵的被帶起來，就像在超市里走丟的小孩，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先低頭，入目是一只骨骼寬大的手掌，手指頎長，泛著冷白的光。

    盯著看了幾秒，直到眼熟這個念頭撞入腦海，倒吸一口氣。

    “啊……你醒了？”她不敢看他的臉，張口就是暴露心思的廢話。

    柏翊淡淡挑眉：“我再不來找你，你就要在超市過夜了?！?/br>
    “我沒，我就是買點(diǎn)東西?！苯葡乱庾R解釋。

    他抬手看一眼表，表情不變：“從我醒來到現(xiàn)在，你買了兩小時的菜?！?/br>
    頭埋的更低，她抬起手不知道往哪個方向指了指，不自覺囁嚅：“那個……排隊……”

    柏翊問她：“排隊買酸奶？”

    “啊，”她編的一本正經(jīng)：“今天周末，阿姨奶奶都出門買酸奶。”

    他說哦：“現(xiàn)在可以回家了？”

    姜芷溪動作慢吞吞，別扭的把手從他手里抽出，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撓了撓頭：“我今天——可以了，回吧?！?/br>
    姜芷溪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一路難言的尷尬，她不開口，柏翊也不說話，蝦仁沒買到，番茄也沒有，當(dāng)那個只裝了酸奶的大號購物袋暴露在日光下時，她覺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只見光死的吸血鬼。

    從超市到樓下，三四百米的路程，兩個人一前一后，靜的只能聽到腳步聲。

    甚至上樓、刷卡、進(jìn)門，全程沒有一個眼神的交流。

    門卡隨手丟在玄關(guān)處的布藝籃子里，柏翊徑自走進(jìn)客廳，坐在沙發(fā)上他慣常坐的那個位置，長腿微伸。

    姜芷溪磨磨蹭蹭跟在后面，請假休假的想法還在腦海上方盤旋。

    柏翊沒看她，直視前方，眼神平靜：“姜芷溪，我們談?wù)劇！?/br>
    嘖……叫全名了。

    她心口驟然一緊，眼皮直跳，走的更慢，幾乎是磨著步子蹭到沙發(fā)最外圍。

    “……什么？”

    “我需要修正一個錯誤?！彼麆幼鞑蛔儯劬餂]有她，好像在談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

    姜芷溪能清楚的感受到心跳一點(diǎn)點(diǎn)加速，幾乎要蹦到嗓子眼里，她現(xiàn)在其實(shí)不太喘的過氣。

    柏翊沒動，表情冷淡一如既往：“前段時間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他頓了頓，語調(diào)平平：“我想我錯了，我確實(shí)喜歡你沒錯?！?/br>
    一秒的間隔，似是怕她沒聽清，這一次他語速稍慢，咬字清晰，聲音提高一些，他說：“我喜歡你，姜芷溪。”

    第18章

    這是表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