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大了的。

    確實(shí)是長大了。

    還大了不少。

    大概是雄性本能，男人腦子里的那些齷齪想法只要有一點(diǎn)陰暗就能像細(xì)菌在培養(yǎng)皿里一樣瘋狂生長，陳妄靠坐在駕駛座里，昏暗中閉了閉眼，再開口時(shí)聲音有點(diǎn)?。骸鞍咨?？”

    孟嬰寧最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

    陳妄淡聲提醒她：“走光了?！?/br>
    然后看著她的臉?biāo)查g紅了個透徹，整個人像屁股上安了彈簧似的蹦起來老高，后撤，一聲悶響，后背狠狠地撞上車門。

    那一聲，陳妄聽著都覺得怪疼的。

    她側(cè)身面對著他坐，一只手拽著長裙胸口的布料高高拉上去，快到下巴了才又扯下去一點(diǎn)兒，一張臉漲得通紅，連著耳朵尖兒和露出來的脖頸都紅了。

    她反應(yīng)特別大，陳妄看著有趣，挑眉逗她：“擋什么，又沒什么可看的?！?/br>
    “你能不能閉嘴！你是變態(tài)嗎！”孟嬰寧一臉崩潰，閉著眼不想看他，“再說我怎么就沒什么可看的，我也有——”

    c的。

    也許還接近d。

    畢竟最近稍微胖了點(diǎn)兒，今天穿內(nèi)衣的時(shí)候感覺有點(diǎn)緊了。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孟嬰寧把剩下的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在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時(shí)候，臉比剛剛更紅了。

    陳妄悠悠問：“有什么？”

    “關(guān)你屁事！”

    “自己不注意還發(fā)起火來了，小姑娘脾氣是大，”陳妄懶洋洋地哼笑了聲，“下次還穿這么低的領(lǐng)子啊。”

    孟嬰寧狠狠瞪了他一眼，像只炸毛的小動物，眼睛因?yàn)樾邜u和憤怒看起來濕潤又明亮：“閉嘴，你閉上嘴！”

    看她生氣，陳妄心情反而好了：“行，我閉嘴?！?/br>
    孟嬰寧氣呼呼地看著他。

    “上去吧，”陳妄直了直身，摸出煙盒，敲了一根遞到唇邊，“明天不是還要上班?！?/br>
    孟嬰寧不用他提醒，飛快打開車門抱著包跳下車子，兔子似的竄出去了。

    剛跑出去沒兩步，陳妄在后面叫了她一聲。

    孟嬰寧猶豫了一下，還是轉(zhuǎn)過頭去了。

    陳妄單手撐在副駕駛車窗框上，身子傾過來順著車窗看著她，鼻梁往上的半張臉虛虛隱進(jìn)黑暗里，唇邊帶著很淡的一點(diǎn)笑：“晚安?！?/br>
    孟嬰寧愣了愣。

    陳妄略揚(yáng)了揚(yáng)眉：“傻愣著干什么，不是想聽這個么？”

    “啊，”孟嬰寧應(yīng)了一聲，剛剛那點(diǎn)羞憤沒了蹤影，她抿著嘴笑了起來。

    最開始只有很小的弧度，后來像是壓抑不住了，扯開很燦爛的笑，眼睛彎彎站在離車兩三米的地方朝他揮了揮手：“晚安！”

    活像個小傻子。

    陳妄看著她蹦蹦噠噠地跑進(jìn)樓，白色的小小背影，長發(fā)綁成馬尾在身后晃蕩，將煙咬在嘴里，沒點(diǎn)。

    沒一會兒，面前一戶燈光亮起。

    又等了幾十秒，客廳落地窗的窗紗被人拉起來，小姑娘兩只手拽著窗紗，只露出一顆腦袋來往外瞧。

    看了兩眼，她腦袋縮回去了，窗紗重新被拉好。

    手機(jī)在褲袋里震動了一下。

    陳妄抽出手機(jī)，劃開看了一眼，是條微信。

    你的嬰寧：【你怎么還沒走呀？】

    特別沒營養(yǎng)的問題。

    而這么沒營養(yǎng)的問題，陳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回答：【抽根煙】

    你的嬰寧：【陳妄，你肺會爛掉的，再過兩年它就會變得跟你的心一樣黑遼?！?/br>
    “……”

    陳妄：【？】

    陳妄：【誰心黑？】

    孟嬰寧不回復(fù)了。

    陳妄冷笑了一聲，抬眼看了一眼亮著的房子，將手機(jī)扔到副駕，發(fā)動了車子，頓了頓，抬手摘了嘴里咬著的還沒點(diǎn)燃的煙。

    他以前沒什么煙癮，也就最近幾年抽得兇了。

    孟嬰寧家這邊雖然小區(qū)環(huán)境不錯，但地段有些偏，白天看上去倒是環(huán)境清幽交通便利，到了晚上路上基本沒什么人，車也少，一路開過去都沒見著幾輛。

    路燈一盞盞碼在路邊，莫名有些荒涼的寂寥。

    陳妄腦子里略過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地方晚上看著不太安全。

    太偏了。

    他略皺了下眉，雖然知道完全沒有必要，偏是偏了點(diǎn)兒但也還算是環(huán)內(nèi)，還是伸手把手機(jī)撈過來，非常多此一舉地重新點(diǎn)開了孟嬰寧的微信，打字：【鎖好門】

    陳妄覺得也許是今天的孟嬰寧過于莫名其妙，導(dǎo)致他自己也變得有些莫名其妙。

    心情前所未有的輕松，以及愉悅。

    他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和這個兩個詞沾上關(guān)系。

    孟嬰寧那邊秒回了：【好的！】【[圖片]】

    還附帶一個很乖巧的表情包。

    陳妄減慢了車速，垂眼看了兩秒，勾起唇角，無聲笑了笑。

    余光掃見側(cè)面有車燈亮起，陳妄抬了抬眼，側(cè)頭。明晃晃的白在黑夜里有些刺目，一輛白色皮卡從側(cè)面直直地急速開過來，距離已經(jīng)很近了，在眼前無限放大。

    “cao……”陳妄低聲罵了句臟話，反應(yīng)極快，猛地打了下方向盤，長腿伸著，另一只手死死卡住方向盤，低下頭。

    “哐”的一聲巨響，皮卡車頭熱情地一猛子扎上來，車身伴隨著這一聲劇烈晃動著翻了個個，刺耳的刺啦聲中側(cè)著飛出去砸在路面上，車窗和擋風(fēng)玻璃被撞得粉碎，安全氣囊砰地一聲彈出來。

    玻璃碎渣掉了滿身，陳妄抬起頭來，瞇眼，模糊瞥見那輛同樣翻了的白色皮卡駕駛座車門被打開，然后從里面艱難地爬出來一個人。

    目測一米七出頭，身量普通，短發(fā)，穿一件藍(lán)色polo衫，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車門被卡住，陳妄撐著車窗框從駕駛座里面脫出來，側(cè)身用手肘徹底擊碎前擋風(fēng)玻璃，手伸出來抓住車的前支柱長腿一跨，動作干凈利落地翻出車外，撒手落地。

    與此同時(shí)那人已經(jīng)跑到了街口，一輛黑色轎車從路口沖出來猛剎在面前，車門彈開，那人一閃，汽車絕塵而去。

    陳妄面無表情站著，粘稠潮濕的某種液體順著額頭向下淌，殺過眼睛，順著挺直的鼻梁滴落。

    剛剛那一下沖擊巨大，這會兒到耳膜還嗡嗡地響，眼前的路燈和地面都像是在跟著晃動。

    陳妄側(cè)身，靠著車頭緩了幾秒，心念微動，忽然毫無預(yù)兆抬起頭來，看向眼前那輛翻倒的皮卡。

    他緩慢地直起身來，盯著直直看了幾秒，眸光倏地一沉，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shí)候，身體率先動了。

    幾秒鐘后，白色皮卡爆炸，巨大的火光掀起氣流和灼人熱浪，伴隨著爆炸聲轟的一聲在耳邊炸開。

    陳妄當(dāng)時(shí)的念頭只有一個。

    還好已經(jīng)把她送回家了。

    晚上十一點(diǎn)，警察局大廳，陸之州沉著臉大步走進(jìn)來。

    陳妄靠坐在塑料椅子里，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沒動。

    一個穿著警服的迎上去，陸之州神情嚴(yán)肅，兩人低聲說了一會兒，陸之州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朝陳妄走過來，半蹲下：“怎么樣？”

    “沒看見臉，很普通，”陳妄長腿伸著，嗓音嘶啞，“就那種一百個人里八十個看起來都那樣的普通?！?/br>
    陸之州擰著眉：“我是問你怎么樣！”

    “沒事兒，”陳妄懶散說，“我說怎么這么急著跑也沒補(bǔ)個刀，鬧了半天車?yán)飩浜昧??！?/br>
    陸之州最見不得他這副輕描淡寫的樣子，壓著火上上下下掃了他一遍，除了一些傷口已經(jīng)做了簡單處理，人看起來確實(shí)沒什么大事。

    陸之州深吸口氣，倏地站起來，垂眼看著他：“陳妄，多余的話我不想說，你明白我什么意思，這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你自己瞎出去跑什么？掃街？”

    “九點(diǎn)，”陳妄覺得有必要矯正一下他對半夜三更的定義，又回憶了一下孟嬰寧那條微信發(fā)過來的時(shí)間，補(bǔ)充，“還不到?！?/br>
    陸之州：“你自己去那邊干什么去了？”

    陳妄笑了笑：“過了啊陸隊(duì)，我是還不能出門了？我怎么知道這什么時(shí)候會找過來？”

    陸之州沒說話。

    陳妄唇邊的笑緩慢地收了，眸色很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人拿著把刀來，我自己上趕著往刀尖兒上送？”他淡聲說，“我還不至于。”

    他說完，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半晌，陸之州忽然肩膀一塌，走到他旁邊坐下，有些疲憊地說：“等會兒送你去醫(yī)院看看，以防萬一，保守一百來克tnt，車都他媽快炸光了，也虧你當(dāng)時(shí)能反應(yīng)過來，陳隊(duì)真是寶刀未老。”

    陳妄扯了扯嘴角，漫不經(jīng)心地說：“是啊，牛逼么?！?/br>
    “……”

    陸之州被他氣笑了：“牛逼?！?/br>
    陸之州服了，都不知道說什么好，摸出盒煙，遞給他一根，自己也抽了一根出來。

    兩個大齡單身老男人深夜將近十二點(diǎn)，坐在警局角落里沉默著，憂郁地吞云吐霧。

    吐了一會兒，陳妄忽然說：“孟嬰寧電話，有么？”

    他這個問題和今晚發(fā)生的事情以及剛剛討論的話題跨度都有點(diǎn)過大，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陸之州一時(shí)間有點(diǎn)沒反應(yīng)過來：“有，怎么了？”

    陳妄指間夾著煙，垂手：“給她打個電話?！?/br>
    陸之州：“……”

    陸之州瞪著他：“陳妄你是不是有病，半夜了，你一男人沒事凌晨十二點(diǎn)，給人家小姑娘打什么電話？”

    “那條街，孟嬰寧家門口，”陳妄說，“我今天晚上是送她回去?！?/br>
    不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