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莉的精神看起來不太好，眼下有著淡淡的黑青，但和上次見面的慌張情態(tài)比起來，今天的她看起來平靜多了。

    今天萊斯莉不在圖書館值班，她直接帶露西塔進(jìn)了自己的住所。

    學(xué)徒的住所比學(xué)生的住所規(guī)格要簡陋很多，臥室和客廳加起來也不算很大。

    她點(diǎn)燃了壁爐，給露西塔倒上熱水，從糖罐里夾了一塊進(jìn)去：“住處簡陋，還請您不要介意?！?/br>
    露西塔沒有和她多客套，上來就直奔主題，拿出了那本日記：“我今天是來還書的，萊斯莉同學(xué)?！?/br>
    繼“少君”的對等稱呼被萊斯莉拒絕后，露西塔又換了一個方便的禮貌叫法，但今天的萊斯莉顯然沒有心力糾正稱呼上的問題。

    她神色不變地接過那皺巴巴的舊本子：“好的。”

    露西塔沒有急著走，繼續(xù)說：“您知道弗蘭卡的事嗎？”

    她本以為萊斯莉不會回答，但沒想到她居然松了一口氣似的，十分順暢地答道：“她曾經(jīng)是一位還算有名的音樂家，作品以瑰奇浪漫著稱。后來犯了罪，不過據(jù)說已經(jīng)皈依了，進(jìn)入了神的國度?！?/br>
    “非常嚴(yán)謹(jǐn)?shù)拇鸢??！甭段魉f，又問出那個她曾經(jīng)問過的問題：“您知道《越冬鳥》嗎？”

    萊斯莉抿了抿唇：“露西塔少君，我哪里得罪過您嗎？”

    “所以這本日記真的是你的，對嗎？”

    “沒有證據(jù)的事，請您不要污蔑我?！?/br>
    “污蔑”是一個很微妙的詞，萊斯莉用它，代表她其實(shí)知道日記里面寫的是什么。

    她的言語依然在抵御，但基本已經(jīng)破罐子破摔了。

    “我沒有要給誰定罪的意思，萊斯莉?！甭段魉恼Z氣柔軟下來，徐徐道：“事實(shí)上，我也不是什么大貴族家里出來的少君。我的姓氏非常偏僻，我來自南部的一個小鎮(zhèn)，能來到這里只是因?yàn)槲液軓?qiáng)。”

    露西塔伸手拂滅了壁爐里的火，萊斯莉呆住。

    她眼睜睜看著露西塔拉著自己的手，倏忽進(jìn)入了一個無色無味的世界里，整個世界都跳躍著轉(zhuǎn)瞬即逝的音符。

    “這是聲音的世界層?！?/br>
    露西塔的聲音從身邊傳來，萊斯莉回頭，順著露西塔指著的方向看去。

    桌子上，那本日記本里記錄的樂譜上，跳躍著連綿的五線譜，在不斷涌現(xiàn)又消失的無數(shù)聲波里，映襯著沒有色彩的單薄世界，顯出幾乎永恒的穩(wěn)定。

    萊斯莉的聲音充滿了不可置信：“你是什么人？”

    不要說春之塔最厲害的魔法師，即使是她們課本里所能描述的魔法的理論最高層次，也不能編織出這樣的純音世界。

    “總之，是不會定你的罪的人。”露西塔安撫地說，翻開了那本日記，里面居然夾著一頁陌生的信紙。

    萊斯莉脫口而出：“這頁不是我寫的?！?/br>
    說完，她意識到自己承認(rèn)了什么，抿了抿嘴。

    露西塔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知道?！?/br>
    她拿起那張信紙，給萊斯莉看它的背面。

    那一瞬間，金色的音符連綿地涌動著，承載著交織的痛苦和希冀，撲入萊斯莉的眼簾。

    她喃喃地念道：“……星火。”

    作者有話要說：

    第76章 放逐之船10

    萊斯莉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墾丁當(dāng)代音樂史》，翻了幾下，攤開在某一頁。

    “弗蘭卡早期的作品就以大膽瑰奇著稱，每一部介紹當(dāng)代音樂家的說明性書籍都繞不開她的名字。后來她的譜子被禁了，書上的介紹就開始逐漸將她邊緣化，現(xiàn)在是這樣的。”

    露西塔順著萊斯莉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篇短小的介紹沒有照片，塞在那頁的角落。

    “一個神秘人物：弗蘭卡。

    她曾在年輕時遭受蠱惑，變成一個令人畏懼的瘋子。直到死前的一刻，弗蘭卡的懺悔讓她的靈魂得到救贖，她獲得了真正的寬容，從容赴死，選擇最后的安寧。

    就像故事中的沼澤天鵝一樣，她在黎明的太陽升起前，化作了石碑前虔誠的玫瑰。只要心是忠誠的，神始終會寬恕我們。

    我們難以找到關(guān)于她的記載，但她的那首《致盧修斯》開啟了當(dāng)代浪漫主義音樂的先河。我們猜測盧修斯是她的某一任戀人?！?/br>
    那篇介紹的最頂端，用獵奇的語氣寫著一行：

    “青年的夜鶯，中年的瘋子，死前的信徒?！?/br>
    萊斯莉的語氣涼涼的：“很多人知道這是不真實(shí)的介紹。但再過最多十年，假的就會變成真的，弗蘭卡也將徹底失去她的名字。”

    露西塔重新點(diǎn)燃了壁爐的火焰，在劈里啪啦的火焰聲中，萊斯莉微垂著頭顱，聲音平靜地向她講述了她見過的弗蘭卡。

    弗蘭卡師從當(dāng)代著名的音樂家梅諾麗婭，在十年前憑借一首《致盧修斯》躋身音樂界。

    《致盧修斯》首次演奏于侯爵小男兒的成人禮上。弗蘭卡即興演奏了這首溫情的舞曲，獻(xiàn)給這位正式進(jìn)入社交界的維克托黎明珠，讓他成為了那一年維克托黎最受追捧的美人，而弗蘭卡也獲得了一張上流社會的門票。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她的大膽令人稱奇，在傳統(tǒng)音樂家們的側(cè)目下，打破了一直以歌頌宗教、王權(quán)和神學(xué)為正統(tǒng)的音樂傳統(tǒng)，首次從人本的感情出發(fā)，創(chuàng)作了基于欲望的一系列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