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就傳成這些日子董馥梅家都是吃的地瓜混日子。

    有些人覺得不對，她家人都還做新衣服了呢，不好問她本人就去問陳寶珠。陳寶珠雖然嗓門大，但其實(shí)不是大嘴巴的人。只是這是不說清楚反倒對董馥梅的名聲不好，她就說了她二嬸原來偷偷織布的事，董馥梅家的新衣服還有這些日子花用的幾個(gè)錢都是將二嬸遺留下的布到供銷社換了錢得來的。

    村里的農(nóng)民哪個(gè)學(xué)過算術(shù)，沒賣過布的也不知道一匹布到底能賣多少。但看村里有手藝的那十來戶人家日子過得就比別人家好，就足夠讓他們明白里面有賺頭。

    死者為大，村里人也不好說趙蘭花什么，只偶爾會說一句連孫子都不顧做事不地道。其他的所有鄙夷全都放到了楊朵朵身上。孫子好歹隔輩呢，她連兒子的死活都不管，才是真的狠。連米都拿走，就是存心想把孩子都餓死了不要去當(dāng)她的拖油瓶吧！

    當(dāng)然，對董馥梅有意見的也有。家里都這么困難了，有了布還不多換點(diǎn)錢，自己家人做那么好的衣服做什么？沒點(diǎn)成算，上面沒人壓著手太松不會過日子之類的話就往她身上扔。說的過分的沒有，畢竟她還守著孩子過呢。

    但這樣的話不痛不癢對董馥梅沒什么妨礙。該過明路的都過了，該扔的鍋也夠扔了，她輕松自在著呢。

    如果沒有二流子天天盯著她流哈喇子想來占點(diǎn)便宜她就更自在了。

    村里的二流子可不止癩子一個(gè)，她是個(gè)長得極好的寡婦，家里又沒有公婆和其他親戚，那些人可不就愛來她面前晃悠。要不是這時(shí)候流氓罪要吃槍子，那些人怕是敢直接上手。

    但就是沒上手，被那種猥瑣的眼神看著也讓人渾身難受。得虧董馥梅的真實(shí)性子一點(diǎn)都不軟，否則還不知會被占多少便宜。真被占了便宜她的身份還不好說，說了更多的人反倒說她守不住勾引人什么的，那就更惡心了。

    大掃把招呼了幾次，董馥梅就覺得這樣不大行，有意識的就開始尋摸起草藥來制點(diǎn)麻醉散之類的東西。

    她藥還沒做好呢，娘家人找上門來了。

    來人是她的親娘劉翠翠同志。劉翠翠這次來不是走親戚的，而是想要?jiǎng)穸ッ坊丶腋募蕖?/br>
    前頭肖家出了事，董家人就想接自己閨女家去，可惜的是他們還沒來，楊朵朵就先跑了，還是卷錢跑的，鬧出了大動(dòng)靜。他們那時(shí)候想要接董馥梅走可就難了，她走了那七個(gè)孩子可怎么辦呢？肖家族人不會同意的。

    于是董馥梅的爸董家強(qiáng)就讓家里人等著，等到肖家人放松警惕了再悄悄將董馥梅接走。人接到家有一村人做靠山，不愿回來肖家人也搶不走。

    這中間的時(shí)間他們也不浪費(fèi)，偷偷的就開始看那些死了婆娘的，想給董馥梅找個(gè)好下家。這不，剛看到個(gè)合適的，又聽說董馥梅能自己帶孩子去公社沒人盯著，劉翠翠就趕緊跑到塔尖村來接人。

    聽了劉翠翠的來意，董馥梅真的是懵的很。她從‘出生’就是個(gè)寡婦，完全就沒有想要找個(gè)男人的意識。聽她媽這么一說，下意識就猛搖頭：“不、不要，我不要男人，有孩子就夠了?！?/br>
    “你這孩子怎么死心眼?。∧阋粋€(gè)人帶那么多孩子容易嗎？就你那幾個(gè)工分養(yǎng)得起哪個(gè)孩子？”劉翠翠氣的拍她：“我知道你心軟，你心疼孩子，可這是他們肖家的孩子，你走了他們那族里照樣得將孩子養(yǎng)大了！比跟著你都不差什么！”

    董馥梅還是搖頭，柔軟但堅(jiān)定的說：“不一樣的，有媽和沒媽的孩子差的多了，而且我是真的不需要男人。媽，你看我這些日子沒有男人不也過得好好的嗎？”

    “哪好了！”劉翠翠聲音大起來都有些劈了音：“你當(dāng)媽沒聽說？你們村的小流氓全都愛在你門前晃悠，你趕了一次又一次人都不走，還口花花的說些下流話！”

    劉翠翠說著就流了淚：“你心疼孩子，我也心疼你啊！憑什么你要留在他們肖家受這個(gè)委屈！”

    董馥梅能感受到劉翠翠是真的擔(dān)心她，心里又暖又酸，是她從來沒體會過的感受，挺奇妙的。她想著這游戲的情感模塊真是厲害，模擬的真好，試圖用數(shù)據(jù)的分析來分散注意力以逃避這份母愛。

    可見劉翠翠捂著眼哭，她還是受不住了，主動(dòng)的摟住了董馥梅的肩膀，眼里第一次是因?yàn)檎媲閷?shí)感泛起淚花，她的嗓子也像堵了似的悶悶的：“媽。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心疼我，所以你更能理解我是不是？我怎么可能放的下小溪他們呢？要真那么做了，我和楊朵朵有什么區(qū)別？”

    劉翠翠就是個(gè)疼孩子的，當(dāng)然能理解那種心情，可是她還是選擇自私些，外孫、外孫女她也喜歡，但女兒就是更重要。她不能讓孩子把女兒絆著。

    但如果女兒實(shí)在放不下……

    劉翠翠握起了拳頭，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張開嘴：“要不，就把小溪他們也帶去吧，大人辛苦些，小孩那一口吃得還擠得出來?！?/br>
    “瞎說?！倍ッ返恼Z氣沒有怨怪，反而帶著笑，有著顯而易見的親昵。

    董馥梅娘家和夫家這邊可不一樣，她爺爺奶奶沒分家，爸爸和叔叔還是一家。她家還有一個(gè)哥哥一個(gè)弟弟，叔叔家三個(gè)堂弟一個(gè)堂妹。

    她娘家有雙胞胎的基因，她哥今年二十七，頭胎就是兩個(gè)小子，下面又生了三個(gè)，兩男一女，嫂嫂肚子里還揣了一個(gè)。她弟二十二，兒女雙全，前段日子他媳婦也懷了。大堂弟家四個(gè)娃，生了三個(gè)女孩今年才抱到一個(gè)男的。二堂弟前年剛?cè)⒂H，當(dāng)年就有了一個(gè)男孩。三堂弟十七正在說親，堂妹才十四。

    這么一大家子人，孩子多，最大的才八歲，家里兩個(gè)孕婦，同輩還有沒說親的。她這個(gè)嫁出去的帶著夫家的七個(gè)孩子回娘家？就算家里人都沒意見，也根本養(yǎng)不起。

    更何況，家里的處境并不好，家里人是不可能都沒意見的。如果他們都真的關(guān)心她，對她帶自己孩子回去沒意見，也會對她還要帶上小叔的兒女有意見。

    董馥梅一句帶著笑意的“瞎說”抽空了劉翠翠身上的力氣，她何嘗不知道想將閨女一家都帶回去是異想天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劉翠翠（嚎啕大哭）：“我可憐的兒啊！”

    梅子嗔怪：“瞎說?！?/br>
    沒有男人、沒有公公婆婆要伺候、沒有妯娌要相處，只有可愛貼心的娃娃相伴，她不知道過得有多好！

    ☆、口角

    想幫閨女卻無能為力，這個(gè)臉上已爬上皺紋被歲月磨礪的蒼老卻依稀還能看出當(dāng)年的秀麗的農(nóng)婦能做的也只有為可憐的女兒流那么幾滴眼淚而已。

    這幾滴淚滴的董馥梅心口一陣悶痛。她不想看見這個(gè)女人流淚。

    這么些日子了，董馥梅怎么可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與周圍人的異常，要不她也不會選擇入鄉(xiāng)隨俗，不用做好的包裹、還做出將織布的鍋甩給死去的婆婆和跑掉的妯娌這樣的事來。不過是為了找出一切借口將她的一切不同隱藏起來。

    可對著劉翠翠，董馥梅想讓她知道她能帶著孩子過得好。

    “媽，你和我去看個(gè)東西吧。”

    董馥梅將劉翠翠帶上了二樓的織房，甚至坐下來織了一段給她看：“我在縣供銷社認(rèn)識了一個(gè)大姐，她人好，我織的這布人家愿意多點(diǎn)錢收，大富大貴不指望，和孩子們好好過日子還是綽綽有余的。媽，真的不用擔(dān)心我?！?/br>
    劉翠翠早看呆了，董馥梅織布的速度極快，瞳孔能捕捉到的她的手只是殘影，最難得的是她能做到快而不亂，手下有條不紊，面上淡然自若，劉翠翠還沒從女兒什么時(shí)候?qū)W會織布這個(gè)問題里出來，她就織了有半尺長了。

    劉翠翠呆愣半晌，忽地又掉下淚來：“我的兒，苦了你了??！”

    董馥梅沒跟上劉翠翠的思路，無措的拍著她的背，一疊聲的問：“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我有這手藝能養(yǎng)活一家子的，你信我啊?！?/br>
    “信，媽當(dāng)然信你?！眲⒋浯溥煅手骸皨屩皇呛蠡诎。蠡趯⒛慵薜叫ぜ襾?。你往常不說我都不知道，肖家婆子真狠啊，這是將媳婦當(dāng)牲口用??！你嫁過來給他們家生孩子就沒停過，洗衣做飯照顧家里樣樣都要做，沒想到你做完這些都不能休息，你看看你這手藝，這就是那該瘟的老婆子虐待媳婦的證據(jù)?。∧阍诩夷臅棽及?，現(xiàn)在都練得這么熟練了……梅子，媽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啊！”

    眼見著劉翠翠說著說著又大哭起來，董馥梅心酸又無奈。這事不好說，不把鍋給她婆婆背根本解釋不過去。

    只是……這就是mama嗎？看到女兒有本事了，第一反應(yīng)不是女兒能賺多少錢了，而是女兒學(xué)會這個(gè)得吃了多少的苦頭……叫人心里怪軟的。

    好不容易哄好愛掉眼淚的親媽，董馥梅就差不多要去煮豬食喂豬了。

    “媽，你在家等等，我去喂了豬回來我們再說，中午就留這吃飯?！?/br>
    劉翠翠搖頭：“你當(dāng)媽沒聽說楊家那個(gè)把你家米都拎走了，你做點(diǎn)東西換錢也不容易，媽就不在你這吃了。我這次本來想帶你走的，也沒給你捎點(diǎn)東西過來，下次我給你拿點(diǎn)新糟的蘿卜干，在家你就愛吃那口。”

    “媽，沒外面?zhèn)鞯哪敲纯鋸?，家里還有糧食呢。你來看我一回不吃個(gè)飯就回去，我還要不要臉了？就這么定了，今天就留下來吃飯！待會兒小溪就會帶弟弟meimei回家了，你幫我看著點(diǎn)，別讓小月那丫頭搶著生火，她用松光一用一大把，可浪費(fèi)了。好了，不說了，公家豬餓不得，我這就去了，你可別走??！回來不見人我要生氣的！”

    沒給劉翠翠拒絕的余地，董馥梅邊說就邊往外走，還給她派了任務(wù)讓她走不成。劉翠翠站在廳里呆了一會兒，忽地笑了出來，笑著笑著眼角又都是淚。

    女兒大了，有本事嘍！

    好！挺好的！挺好的啊！不靠男人就能活著，挺好的！真挺好的！

    劉翠翠沒站多久，門口就傳來了孩子嘻嘻哈哈的聲音，再一會兒，幾個(gè)孩子大的帶著小的就進(jìn)了院子。

    幾個(gè)小的不認(rèn)人，看到房里有人都嚇了一跳，肖小月膽子大，問道：“你是誰？”

    肖小溪拍了她腦袋一下：“說什么呢！外婆你都不認(rèn)得了？”

    教訓(xùn)完meimei，肖小溪親親熱熱的跑上前去牽她手：“外婆，你怎么站著了？快坐快坐，對了，我媽呢？”

    “你媽去喂豬了?！眲⒋浯漤樦ば∠囊庠谝巫由献?，看著乖巧懂事的大外孫女心里又羞又愧。她這回來要是說成了事，對肖小溪和其他幾個(gè)孩子都是個(gè)惡人，她不是個(gè)好外婆，有些沒臉對面這些孩子。

    孩子們不知道劉翠翠心里的想法，也不知道她是來做什么的，知道她是董馥梅的媽后全都圍了上來和她說話。

    肖小萍帶著肖學(xué)棟站在后面，不期然的就想起自己的mama和外婆。mama走了，外婆也沒來看他們，更別說像她曾期待過的那樣，mama只是先回家了，很快就會來接她弟弟……

    肖學(xué)棟被她拉著沒法往前走，奇怪的晃她的手：“jiejie，你拉我做什么？外婆來了，我也要去說話?！?/br>
    肖小萍被他說的一愣，手下意識一松，他就跑到前面去了。站著身子肥還擠開肖學(xué)軍趴到了劉翠翠的膝上，賣乖道：“外婆外婆，你會講故事嗎？mama說外婆最會講故事了？”

    他還太小，記憶就有些亂，說這話的是他親媽，講的也是他親外婆，但他就記得話，沒記得人。

    劉翠翠被肖學(xué)棟叫外婆也愣了下，而后就笑起來，也沒否認(rèn)，真的開始講起了故事。

    到了一定年紀(jì)，總會知道那么幾個(gè)故事的。

    “小萍，我們?nèi)ハ村仧饻?zhǔn)備做飯吧?！?/br>
    董馥梅沒把家里看得很嚴(yán)，也樂意讓孩子幫著做些事，就將煮飯前的準(zhǔn)備工作都給了肖小溪和肖小萍姐妹倆。至于底下幾個(gè)，還小，不搗亂就是好的。

    被肖小溪喊了，肖小萍應(yīng)了聲好不再看著劉翠翠和肖學(xué)棟發(fā)愣。可是手上忙活著，心里那團(tuán)火卻沒有熄。一個(gè)想法在她腦海中不斷、不斷的翻滾，就快沖口而出。

    她想叫董馥梅一聲‘mama’。

    她不是肖學(xué)棟，她清楚的記得自己的mama、外婆、外公、舅舅、阿姨甚至他們家的所有弟弟meimei?？墒撬麄兌疾辉诤跛疾灰?。

    爸爸去了，擔(dān)起了mama的責(zé)任的不是mama，是阿姆。阿姆對她太好了，小溪他們有的她和學(xué)棟都有，她不虐待他們，也不過分偏愛他們，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們本來就是她的孩子一樣。不是親戚家寄人籬下的孩子。

    她多想、多想阿姆真的是她的mama啊。如果，她是說如果，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她叫一聲mama好不好。

    “小萍，你在想什么？”

    “啊，沒，沒什么?！?/br>
    肖小溪看著肖小萍，直到把她看得低下了頭。肖小溪小大人似的嘆口氣：“什么沒什么嘛，我又不瞎還能看不出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就一直把你當(dāng)成我親meimei。雖然不是很樂意啦，但是把我媽分給你一點(diǎn)點(diǎn)也是可以的哦。”

    肖小萍猛地抬頭看肖小溪，繼承于她媽的單眼皮都瞪成了雙眼皮，可見她的震驚。

    “你、你知道我、我……”

    “嗯哼?！蹦昙o(jì)尚小但已經(jīng)可以看出長大必是一個(gè)美人兒的肖小溪晃晃腦袋，哼唧了一聲：“行了啊，我媽肯定也樂意多個(gè)女兒的，小云也不會介意堂姐變成親jiejie。小月、學(xué)軍、學(xué)兵還小，意見不重要。”

    “喂喂！為什么我和那兩個(gè)小屁孩是一撥的?。　毙ば≡逻@個(gè)鬼靈精的，不知什么時(shí)候偷偷爬在了廚房門上，聽到這她就不樂意了，猛地一下跳出來，把兩個(gè)jiejie給嚇了一跳，肖小萍差點(diǎn)將鍋蓋給扔了。

    肖小溪緩過勁來，氣呼呼的點(diǎn)她腦袋：“你還學(xué)會偷聽了！你還學(xué)會偷聽了！等媽回來我就告訴媽！讓媽好好管管你！”

    “告狀精！”肖小月不依了：“我才沒偷聽，是剛好要來廚房的！”

    “我才不信?！?/br>
    “本來就是！”

    “不是！”

    “就是！”

    “就不是！”

    “就就是！”

    “我說了不是！”

    “我說了是！”

    “媽相信我！”

    “才不！媽相信我！”

    ……

    “你們兩個(gè)別吵了?！?/br>
    “小萍姐，你來評評理，大姐她是不是很過分，是她先說我和學(xué)軍、學(xué)兵一樣的！”

    “我愛把你放哪邊就放哪邊，這不是你偷聽的理由?！?/br>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