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終章】

    “你相信神嗎？”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信神的科學(xué)家很多啊。”

    “你是說你家艾薩克嗎？”

    “為什么呢，無神論者先生？”

    馬斯坦古固執(zhí)地問道，愛德華撇撇嘴，閃爍其詞地轉(zhuǎn)移開視線，重新看向手上的游戲機(jī)。

    “我不會說‘神不存在’、‘神不過是無能之人寄托信念的妄想產(chǎn)物’這種中二的話?！鄙倌甑椭^，手指在手柄上摁動著，聲音低低的從下方傳來，“我是無神論者，我也沒經(jīng)歷過‘神跡’，但我也沒有證據(jù)否認(rèn)他的存在，所以不會像你所期待的那樣，給你發(fā)表一篇慷慨激昂的無神論演講啊謝謝?！?/br>
    說到后面，語氣自然而然就變調(diào)了，從不耐煩的、略帶含糊的陳述變成了氣鼓鼓的、故意找茬似的埋怨來。少年從掌機(jī)里抬起頭，去看聽者的神色，對方的臉上卻完全沒有被他激怒或挑釁的樣子，反而是露出了假惺惺的正經(jīng)作態(tài)，抱著胳膊思考起自己剛才說的話來。

    在這里說這樣的話大概是不太好的。僅從愛德余光所看到的場景，就能看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中年阿姨充滿正義感地向他倆的方向投去憤恨目光，雖然愛德始終不太確定自己受到仇視的理由到底是因為自己剛才那番褻瀆神靈的話語、還是因為手上的3ds所發(fā)出的熱血激昂的戰(zhàn)斗BGM。

    這不是豆的錯啊，要怪就怪gamefrxxk和任X堂吧。

    那晚他們當(dāng)然也是沒有遇到神跡。破車沒有等來回春的那一刻，就先等來了順路經(jīng)過的小吊車。數(shù)小時后，等他們坐著藍(lán)鐵皮破車被吊車吊到修理站（修理站大叔：“修什么修，直接送廢品回收站吧?！绷_伊：“我那么做的話，就不用回家了，直接去火葬場好了?！睈鄣拢骸肮?！”）再匆匆忙忙趕到醫(yī)院時，天都已經(jīng)蒙蒙亮了。其他病人孕婦的親友早就倒在座椅上睡得歪七八鈕，只有馬斯.修斯還神氣活現(xiàn)地站在產(chǎn)房門口打轉(zhuǎn)，捧著兩束玫瑰花一臉憂心忡忡，仿佛真的是在迎接王妃誕下王儲.直到看到一路狂奔、氣喘吁吁的羅伊和愛德，他臉上緊張的情緒才稍微放松了下來。

    “謝謝你特意趕過來呀愛德?！瘪R斯拍了拍愛德的肩膀。

    愛德飛速甩鍋，“馬斯坦古那傻吊不開那種破車，我能到得再早一點?！?/br>
    “你非得在這種時候給我找不快活！買輛車好嗎？”馬斯友善地錘了一下羅伊的肩膀，羅伊一個踉蹌差點摔到地上。愛德快活地笑了。

    “不是說還有半個禮拜嗎？”羅伊痛苦地揉著肩。

    “提前三四天也不算早產(chǎn)，雖然我還是很擔(dān)心就是了。”

    “都怪你，”羅伊低下頭看愛德，“就不該讓你這個急性子說‘早點和我相見吧’這種話?！?/br>
    “臥槽這你特么也能甩鍋到我的頭上！”

    “你手上的花是怎么回事？”羅伊說。

    “一束給格蕾西亞，一束給艾麗西亞?！睂Ψ搅x正言辭地說。

    羅伊哼了一聲，鄙視之情溢于言表，儼然一副懶得再重復(fù)1:1概率論的樣子。馬斯立刻敏銳地察覺出了對方不屑的情緒，拉過愛德的胳膊就說，“你等著馬斯坦古的房產(chǎn)證吧。”

    一言成讖。

    真的是女孩子。

    產(chǎn)房的門剛推開，馬斯.修斯還沒等另外兩個人反應(yīng)過來，就抱起鮮花一頭扎進(jìn)了從房間里涌出的人流，不管不顧地往床上的夫人那里沖去。推車的護(hù)士大媽大聲警告著不要讓產(chǎn)婦那么激動，一旁的護(hù)士小姐則笑得停不下來，這個比羅伊還要高上一截的大老爺們竟然當(dāng)著一群人的面沒用地脫下眼鏡、一邊傻笑一邊擦眼角，一路上還不依不饒，硬是要跟著推車一起到格蕾西亞的床位去，甚至連躺在床上精疲力竭的妻子都忍不住氣若游絲地笑了起來，向她的丈夫伸出左手，然后溫柔地十指相扣。

    其他的幾個病人家屬顯然被剛才蜂擁的人流聲吵醒了，皺緊眉頭飽含困意地四處張望，低聲地交換著抱怨，緩緩踱步到激動販賣機(jī)處去買咖啡。而站在一旁愛德和羅伊反倒成了裝飾品，一臉懵逼地看著大波人群恭送著王妃回寢。愛德探著腦袋，望著在走廊盡頭漸漸消失的人流，驚訝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馬斯.修斯其實也是在醫(yī)院里。當(dāng)時羅伊也在場，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帶著倦容和傷痕，也是這樣站在醫(yī)院冰冷的燈光之下——不同的是迎接的新生命和此刻正站在自己身邊的對方。他和愛德一樣無措地環(huán)顧四周，看看站在產(chǎn)房前聊天的阿姨，看看坐回座位拉開咖啡易拉罐頭的病人家屬，飄搖的目光還是哪里都去、最后卻總是落在自己的肩膀、脖子、天線、鼻尖上，讓少年自己的目光好幾次都被逮個正著。

    “你們要去看一下寶寶嗎？”一個護(hù)士小姐走上前來，“跟我來吧?！?/br>
    他們接下來走入的地方讓愛德聯(lián)想到了生物實驗室管理的小溫室，一樣是玻璃包環(huán)起來的墻壁，一樣是柔和暗淡的橘黃色暖光與平淡如水的白噪音充盈室內(nèi)，一樣是一盞盞嵌合在精密器械里的玻璃罩子，唯一不同的是罩子里稚嫩的生命不再是一朵朵奇花異草，而是一個個粉紅色的、蜷縮如花苞的嬰兒。少年不由地屏住呼吸，像是害怕自己喘得稍重一點就會驚醒安眠中的嬰孩，走路的步伐卻因為過分的緊張而變得凌亂笨拙，好幾次都踢到走在前面的馬斯坦古。

    而對方則是稍稍側(cè)過身，輕輕拉住他。柔和的燈光下，他的面容驚人得溫柔、平靜。

    “就是她?！?/br>
    一個玻璃罩被掀了開來，發(fā)出了一閃而過的反光和一記低低的、在靜默中分外鮮明的響聲。愛德的視線分明沒有離開過眼前的護(hù)士小姐，卻還是不由地被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著她被從毯子中抱起、被摟進(jìn)了女性溫柔的懷抱中。

    而一向老成的馬斯坦古此刻似乎也不比身旁一驚一乍的小鬼好到哪里去。愛德詢問的視線投向他，只見他略帶緊張地瞥了一眼愛德，又不知所措地看向護(hù)士手上沉睡的嬰孩，眨眨眼睛、微微后退一步，許久都沒有接過護(hù)士向他傳來的暗示。

    “你不抱他一下嗎？”護(hù)士小jiejie無奈地笑道。

    這似乎是很顯而易見的事情，可羅伊卻像是被一個聞所未聞的想法給驚呆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收起的手臂中途折了過來、重新抱起，低聲說著孩子的父母親都還沒來呢，等一下也沒有關(guān)系。

    “抱一下又沒什么?！毙〗憧扌Σ坏?。

    “會被我弄哭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