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文華這個當(dāng)事人也顧不得喪了。

    他深深縮著脖子，擔(dān)心院長會責(zé)罰他違背了“尊師重道”的規(guī)矩。

    陸欽寬大的袖子隨著走路微微晃動，腰間的玉佩幾乎沒發(fā)出過碰撞之聲。

    眨眼之間，他走到山文華面前。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陸欽微微彎下腰，將掉在地上還在輕輕顫抖的奶糖撿起來，遞到山文華面前。

    山文華略有些遲疑，試探性伸出手接過奶糖，“院長，我——”

    “這堂課也上了有半個時辰了，不如我們歇會兒，大家來吃個零食，欣賞欣賞窗外的景色？正好外面下了雨，雨中的書院其實也別有一番風(fēng)情?！?/br>
    說著話，陸欽溫?zé)岬恼菩穆湓谏轿娜A的頭上。

    所有的惶恐不安，在陸欽的溫和對待之下，都消散無蹤。

    山文華眨巴眨巴眼睛，動作極快，撕開糖紙把奶糖扔進(jìn)嘴里。

    他想了想，遞了一包果脯到陸欽面前，聲音有些含糊不清，“院長你要不要也來吃一些？”

    “好?！苯舆^果脯，輕輕把包裝掀開，陸欽把一塊果脯送進(jìn)嘴里，笑著說，“味道不錯，我很久沒吃了?！?/br>
    他這番話一出來，靜心齋的少年們頓時忍不住歡呼出聲。

    “院長人真好！”

    “啊啊啊啊啊！”

    歡呼著歡呼著，眾人將自己備來墊肚子或者解饞的小零食全部拿出來，放在一塊兒吃著。

    陸欽失笑望著他們，微微彎下腰，把手心里的那包果脯放到衡玉面前——近來他在用藥，果脯一類偏甜的東西會影響藥效，所以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會碰這些東西的。

    直起身時，陸欽忍不住和衡玉眨了眨眼睛：替老師保密，而且老師沒有多吃，別生氣。

    衡玉失笑，回眨了一下眼睛：我知道的。

    欣賞著景色，這一堂課就這么過去了。

    山文華重新升起動力，為第十關(guān)加把勁。

    他和同窗們說：“估摸著是拿不到所有話本了。但能多完成一關(guān)也是好的，停在第十一關(guān)總比停在第十關(guān)要好一些吧?！?/br>
    這么鼓勵著自己，山文華又升起干勁。而且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背東西理解東西時，效率非常之高。

    在天色徹底暗下來時，山文華總算是把《論語》某一指定篇章理解完。

    他急匆匆跑去余督學(xué)的院子，等著余督學(xué)choucha他。

    余督學(xué)choucha完，宣布他完成第十關(guān)，并且把倒數(shù)第二部 分的話本轉(zhuǎn)交給山文華。

    抱著小木箱，山文華整個人都松懈下來了。

    他長舒口氣，一直壓在心頭的巨石挪開些許。

    余督學(xué)突然笑問：“要不要聽聽第十一關(guān)的任務(wù)？”

    也行，反正聽聽不吃虧。山文華點頭，“督學(xué)你說。”

    “第十一關(guān)的任務(wù)是，去向你所有的同窗道一聲謝。是他們給你勇氣堅持到最后一刻的。完成任務(wù)后，過來我的院子找我，領(lǐng)取你最后的獎勵。”

    聽到余督學(xué)的話，山文華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督學(xué)，這……”

    “怎么，是沒聽清楚還要我再復(fù)述第二遍嗎？”

    “不不不，不用了?！鄙轿娜A臉上扯出大大的笑容，他抬手摸臉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流出淚水。

    他抬起兩只手狠狠抹掉淚水，朝著余督學(xué)深深鞠了一躬，“多謝督學(xué)，我先去完成最后一個任務(wù)了。”

    飛快跑走，取了冷水給自己洗了把臉，壓抑住內(nèi)心的激動后，山文華才順著學(xué)子住宿區(qū)，一個個敲響同窗的門，向他們鞠躬，并且道謝。

    到了后來，不僅是山文華在向同窗鞠躬道謝，其他少年們也給他鞠躬回禮，“嗐，都是同窗，你這么客氣干嘛。而且你也幫過我啊，本來你早就到極限了，可是為了我能完成任務(wù)，生生堅持著在蹴鞠場跑了九圈?！?/br>
    “就是，我上課打不起精神，還是吃了幾口你給我的果脯，才提起精神重新投入學(xué)習(xí)的?！?/br>
    “你幫過我——算了，話這么多太浪費時間了，我直接鞠躬回禮吧?！?/br>
    等山文華向四十個同窗都道完謝后，他急急忙忙道：“還差傅衡玉，她住在夫子院子那邊，我得快些跑過去尋她，也不知道這個點她睡了沒有。”

    “不用了。”不知何時，一身布衣的衡玉把玩著折扇，懶洋洋倚在院門口，“為了不耽誤你的時間，我聽到消息后就直接過來了。”

    山文華一愣，裂開嘴角笑，“其實有時候你這人，還挺好的?！?/br>
    衡玉聳聳肩，“不，不要夸我好。我還是比較喜歡當(dāng)大反派。”

    “切——”一眾都沒有休息，現(xiàn)在正精力充沛得過分的少年們發(fā)出噓聲。

    衡玉只好用攤手表示無奈。

    “不管你喜歡當(dāng)什么——”山文華快步走到衡玉面前，深深鞠一躬，“這段時間謝了，至少你這個朋友，我單方面交了?！?/br>
    “單方面做什么？”衡玉用并著的折扇敲了敲山文華的肩膀，“都是同窗，雖然我挺喜歡當(dāng)大反派陪大家愉快玩耍，但這不妨礙我們諸位交個朋友吧?！?/br>
    “咦——”身后的少年們再次嘻嘻哈哈發(fā)出整齊的噓聲。

    “好了好了。”衡玉食指和中指交錯一打，將折扇打開輕輕扇著。

    她零碎的發(fā)絲輕輕揚起，“任務(wù)都完成了，趁著現(xiàn)在時間還夠，你快些去找余督學(xué)吧，他肯定在等著你匯報任務(wù)進(jìn)度?！?/br>
    “你都趕過來了，我這個督學(xué)還端著身份嗎？”余督學(xué)從黑暗中走出來，笑著調(diào)侃。

    他一身藍(lán)衫，手里捧著兩個木箱，走到山文華面前，“恭喜你順利通關(guān)，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拿到所有的劇本?！?/br>
    山文華接過兩個木箱，激動得語無倫次，只知道一個勁說謝謝。

    “恭喜諸位?！庇喽綄W(xué)突然正色，“白云書院第一屆四十二名學(xué)子，全部順利完成入學(xué)任務(wù)?！?/br>
    “自今日起，諸位在外行走時，可以以白云書院學(xué)子自居?！?/br>
    “愿從今往后，諸位能以白云書院學(xué)子的身份為榮，也愿白云書院，以有你們這樣的學(xué)子而自豪?！?/br>
    衡玉正色，俯身行禮，“謹(jǐn)遵督學(xué)教誨?！?/br>
    所有學(xué)子條件反射，跟著她俯身行禮，“謹(jǐn)遵督學(xué)教誨。”

    第231章 為往圣繼絕學(xué)34

    夜色中，一群少年們整齊劃一俯身行禮。

    他們的喊話聲不再像剛?cè)雽W(xué)時那般凌亂，疊加在一塊兒，氣勢十足。

    夜色已深，他們換下白色學(xué)子服，穿著簡單舒適的常服。

    可不再需要統(tǒng)一的服飾，就能感受出他們身上屬于“白云書院人”的烙印。

    “好了好了。”余督學(xué)壓下臉上的笑容，揮揮手道，“這么晚了，還不回去休息嗎？”

    “督學(xué)，我們所有人都完成入學(xué)任務(wù)，有沒有什么獎勵？”

    “對啊對啊，我們書院一向獎罰分明。”

    余督學(xué)搖頭一笑，“還真沒有獎勵。不過我可以做主，允許你們自由活動一個時辰，隨便玩鬧歡呼?！?/br>
    “一個時辰后全部給我安靜下來，書院仆役和督學(xué)們都要休息，你們也需要休息。”

    說完后，余督學(xué)就負(fù)手在身后，施施然離開學(xué)子住宿區(qū)，把空間留給一眾少年們。

    “自由活動，這個點能干什么??？”有人撓了撓頭，問旁邊的人。

    “我房間里有沒放的孔明燈，不然大家一塊兒放個孔明燈吧?！?/br>
    “我那還有煙花爆竹！”

    “……你來書院上課，帶煙花爆竹過來干嘛？”

    “這重要嗎，重要的是我們現(xiàn)在有煙花爆竹可以燃放！”

    衡玉倚在門邊笑笑。

    她這具身體的生物鐘早已固定，這個點困意漸漸泛上來，不過好歹是難得的集體活動，衡玉沒有出席。

    想了想，去庭院角落折了片竹葉，用修長的竹葉吹奏音樂，給這黯淡又喧鬧的夜晚多增添一些熱鬧。

    翻找出來的孔明燈有七個，制作都十分精致。不過上面還沒提有字。

    “誰的字寫得比較好啊？”

    “我們要在上面寫什么字？”

    衡玉開口，“正好七個孔明燈，不如就把四句訓(xùn)言和三條規(guī)矩都寫上去?！?/br>
    她的提議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認(rèn)可。

    字也是衡玉來寫，白云書院這些學(xué)生的字都還需要回爐重造。

    等她提筆揮墨，寫出氣勢磅礴、筆走龍蛇的字跡后，一眾被興奮沖昏了頭腦的少年們突然覺得自己有一些清醒了。

    ——傅衡玉和他們就不是一個陣營的。

    字寫得這么好，彼此對比起來也太過慘烈一些了吧！

    衡玉壓根沒體會到他們的心理活動。

    她停下筆后，隨手把筆扔在一旁，朝眾人打了個響指，“點火，放孔明燈?！?/br>
    七個孔明燈按照順序依次排開，緩緩升空而起。

    夜色黯淡，月亮蟄伏群星不見。

    孔明燈緩緩升空之后，白云書院眾人只要一仰頭，視線都會定格在它身上挪不開。

    一旁的督學(xué)住處里，余督學(xué)和其他督學(xué)身上披著薄外衣，束手立于庭院中，含笑望著天空的燈火。

    夫子住處里，杜盧還坐在院子里喝美酒。

    他斟滿一杯，正要把酒往嘴里送，突然輕“咦”一聲，仰頭往天上看去。

    陸欽難得晚睡，倚在窗邊，靜靜注視著那幾盞孔明燈，直至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