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叁
九點四十三分,玄關響起了久違的鑰匙聲。李純關掉聒噪的晚間肥皂劇,忍不住就著門燈打量她——吳女士今天穿了一件奶油色的及膝連衣裙,提著同色系的羊皮手袋,卷了頭發(fā),做了指甲,仔細看還能看到嘴唇上淡淡的口紅印記。 空氣中漂浮著寶格麗水漾夜茉莉的香味。 “你去哪兒了?”以前她不會注意這些細節(jié),身為女兒,李純?yōu)樽约旱拇中暮屠淠械綉M愧,同時不可遏制的希望在mama臉上探尋到同樣的表情,“家里沒有東西吃,我好餓。” 吳秋芳換好鞋子,又氣又無力的翻了一個大白眼:“十幾歲的人了,沒有吃的不會叫外賣呀?” 說著摸出手機,邊去衛(wèi)生間卸妝邊來回劃動屏幕:“這么晚了,也不高興做飯了,給你叫個排骨飯好不好?” 女孩看著她的背影“mama,我今天二模。” “我知道啊,”女士拿出棉片,往上面傾倒了一些藍色的卸妝液,透過衛(wèi)生間的鏡子狐疑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對了,老師布置的作業(yè)都帶回來了吧?可不能因為二??纪昃退尚概?,還有兩個月就正式高考了……” “mama,你跟爸爸——”沖動只一瞬間,離婚吧三個字仿若卡在喉頭的魚刺,死活吐不出口。 李純其實知道,吳女士沒什么獨立謀生的能力,她做了快二十年家庭主婦,早就跟社會脫了節(jié),前幾次創(chuàng)業(yè)無不是以被騙或賠錢告終,瑜伽教室能不能走上正軌、實現(xiàn)盈利現(xiàn)在還是未知數(shù)。 她只是不想再看著這個家崩壞腐爛下去了。 吳秋芳卸完妝,又仔仔細細的洗了把臉:“我跟爸爸怎么了?” “沒怎么,”她用力的吸吸鼻子,“我先回房間看書了。” “等等,”女士攥著毛巾,半轉(zhuǎn)過身體面對她,“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人找你了?你爸爸就你一個女兒,這是法律上板上釘釘?shù)氖拢悴灰凰麄兲魮茈x間了。” 她來不及插嘴,她已經(jīng)自顧自的激動起來:“那些人就是為了騙我們家的錢!你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 “聽誰們胡說八道?”恰在這時,李朝東踩著皮鞋開門而入,“你們在說什么呢?” 為了盡可能的壓縮林夢華的戲份,劇組那邊加班加點,已經(jīng)開了近一周的會,幾個編劇都快被江導折磨瘋了。他今天回來就是想最后再努力一次,如果還是不能說服小純,下周就只能親自飛過去改劇本了。 空氣變得又沉又黏,李純不敢直視爸爸的眼睛,仿佛已經(jīng)預知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赐暾鹿?jié)就到:zρΘ18.cΘм “你吃過飯沒有?”吳女士比她更快進入角色,上前接過李朝東的西裝外套,“要不要喝水?” “不用,”他習慣性的避開了她,“小純,你今天等一等洗澡,爸爸有事跟你……” 像要在孩子面前證明什么似的,吳秋芳今夜格外鍥而不舍,態(tài)度強硬的截下了他的話頭:“那個劇本的事你跟他們說了嗎?” 李作家走去廚房倒水,腳步不由一頓:“什么事?” “改戲的事?!?/br> 他哦了一聲:“書就是那么寫的,不可能說把重要情節(jié)全部改掉,上次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林夢華是一個相對復雜的女性人物,有可愛的一面,也有市儈自私的一面,把她改成純潔無瑕的小白花反而顯得無趣。 然而吳女士仿佛跟他杠上了:“也不是說全部改掉,就那幾個情節(jié)改掉就行,以前你再版的時候不也經(jīng)常調(diào)整嗎?” 李純沒看過《故園》,一時有些云里霧里,不知道該不該出聲說話。從兩位大人的表情來看,這幾個情節(jié)似乎暗含著什么隱情。 李朝東始終沒有正視她的眼睛:“這個不歸我管,我只是顧問,真正的編劇是夏山老師……” “你就是不想改嘛!”mama突然捂著嘴啜泣起來,A市方言脫口而出,“我騙你睡覺,我逼你結婚,害你不能留校當教授!李朝東你就是不想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