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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神明今夜想你在線閱讀 - 第21節(jié)

第21節(jié)

    段玲顫抖著手戴上口罩,她一腳踹在馳厭身上,對他拳打腳踢:“你為什么不幫我教訓(xùn)她,你不是我父親最忠實的狗嗎?現(xiàn)在我命令你打這個小賤人!”

    她尖利的指甲在馳厭臉上抓出了幾條傷痕,圍過來的人群越來越多,目光最后落在馳厭身上。

    馳厭垂著眼睛,面無表情,仿佛段玲發(fā)泄的對象并不是自己。

    他灰色的風(fēng)衣下,褲子被踹了好幾個腳印,而他依然握著段玲讓他去買的水。

    有人看不過去,要去拉段玲,被身邊的人拽住:“別多管閑事,那個男生是來陪段玲讀書的。擱在古代都算是家奴,你沒聽見段玲的話嗎,我們管得著么?”

    興許這一年,行為依舊快于思維,姜穗再也忍不住,從小花壇那邊跑過來,

    她如今身體平衡好了許多,勉強(qiáng)攔住段玲的手:“行了,你打他做什么!”

    小少女的聲音脆生生的,她仰著小臉,怒視著段玲。

    一直沒反應(yīng)的馳厭微微抬起了眼睛,他沉默地看著身前的姜穗。

    小姑娘依然矮矮的,不到十三歲,只是個半大少女。不到他胸前的高度,嬌小而脆弱稚嫩。

    她比起段玲都要矮一個頭,然而這么多人,最后依然只有她敢出來說話。

    姜穗張開手,像只炸毛的小貓,仰頭看著段玲。

    段玲不善的目光看姜穗一眼,倒是意外平靜了一些。

    她打量著面前的姜穗,小姑娘半邊臉被紗布包著,另外半邊臉腫乎乎的,可她不遮不掩,就頂著這樣一張奇怪又凄慘的小臉卻不自卑。

    段玲此生最在意自己容貌,這也是為什么會和林雯雯打起來的原因。姜穗這張慘兮兮的小臉,讓段玲心情反而好了很多。

    然而段玲還是冷冷笑了一聲:“馳厭,這就是你的辦事態(tài)度嗎?”

    馳厭頓了頓,他抬手,輕輕推開了身前的姜穗。小姑娘茫然不解地看過來,馳厭說:“在學(xué)校,我聽她的?!?/br>
    姜穗被他推得踉蹌了一下,小聲“哦”了一聲。

    段玲以為姜穗是過來拉架的小姑娘,所以也沒在意。這未長開的丫頭片子,倒是有一副嬌滴滴的嗓音。

    姜穗慢慢退到一邊去,用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他們。

    段玲被姜穗打斷,火氣都不知道怎么發(fā)出來,她也不能再沖上去踹馳厭幾腳,只回頭對林雯雯放狠話:“你給我等著?!?/br>
    林雯雯被幾個人扶著,目光挑釁嘲笑地看著她。落在段玲眼中,就是在笑剛剛她口罩被扯下來那一刻。

    段玲原本放松下來的神經(jīng)又緊繃起來,她狠狠瞪著林雯雯,仿佛要把那張臉皮扯下來。

    馳厭皺著眉,頓了頓,把那瓶水遞給她。段玲氣得發(fā)抖,她揮開馳厭的手,瓶子落在地上,咕嚕嚕滾了老遠(yuǎn)。段玲揚(yáng)起手,一耳光扇在馳厭臉上:“廢物!”

    學(xué)生們何其見過這樣的場面,全部驚呆了。

    馳厭眸色依然淺淡,他微微別開頭,沒有看一旁的姜穗。

    姜穗低下頭。

    去年下定決心不再和他們有交集,那時候她以為馳厭年少時的苦難已經(jīng)結(jié)束。他將放手闖蕩,光風(fēng)霽月,或許經(jīng)年再聽見他的名字,這位令人敬重的先生會出現(xiàn)在財經(jīng)雜志上。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fēng)云便化龍。

    她原本以為,等待馳厭的是光明的坦途。

    可如今現(xiàn)實告訴她,半年多不見,他穿得好看體面了,卻依舊被人將自尊踐踏在腳下。

    2000年的春天,依然沒人愛他疼他。

    上課鈴聲響起,看熱鬧的同學(xué)紛紛往教室里面跑。段玲拒絕回教室,往校門口方向跑了。

    馳厭也跟了過去,走了幾步,他回頭:“姜穗?!?/br>
    姜穗抬頭。

    馳厭冷冷說:“以后這種事,別再管了?!鄙倌曷曇粝袷谴懔吮?,“和你沒什么關(guān)系,你多少也該聰明點。”

    她安安靜靜看著他,不點頭也不搖頭。

    馳厭知道,他心中還在燒著曾經(jīng)那團(tuán)火。如果她管了,可是又不會管一輩子,那又有什么用呢?就像同情路邊的貓貓狗狗,偶爾喂頓飯,讓它們少一頓毒打,可是不把它們抱回家,所做一切全部沒有意義。

    他真是恨透了這種會讓人期盼又心臟疼痛的同情。

    馳厭眸光冷冷的:“你記好,換做是我,無論你發(fā)生什么,我也不會管。”

    姜穗愣了許久:“噢。”她想了想,軟糯糯的聲音小心解釋道,“對不起,我腦子反應(yīng)慢,反應(yīng)過來就站在那里了。”

    所以原本如果反應(yīng)過來了,她就不過來了對嗎!少年口腔里咬出一陣血腥氣,他看也不再看她,找段玲去了。他為什么自取其辱,說了那樣一番話!

    姜穗握著自己手中的鋼筆,久久無言。

    她有些茫然不解,她按照馳厭的心意解釋了,可是他似乎更生氣了?

    =

    林雯雯和段玲打架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學(xué)校,

    連低年級的初一學(xué)生,也普遍知道了這件事。陳淑珺從蔣娣那里聽完八卦以后,眼睛閃閃給姜穗說:“那個段玲就是大老板的女兒欸,聽說她出生有缺陷,長得非常奇怪。段玲以前輟學(xué)過,據(jù)說是怕別人說她長相,這次來我們學(xué)校讀書,他爸爸還讓一個男生陪著她讀呢?!?/br>
    姜穗點點頭,用直尺比著畫線。

    如果那天還沒看明白,現(xiàn)在也該明白了。馳厭就是那個陪段玲讀書的人。

    她記憶中馳厭從未接受采訪,從不提起過去,因此姜穗不知道他成功那段路有多么坎坷艱辛,然而如今這條路,是他的選擇之一。

    陳淑珺問:“姜穗,學(xué)校不允許學(xué)生打架,你覺得她們會受到什么處罰?。俊?/br>
    姜穗想了想:“誰的錯誰就處罰重一些?!?/br>
    陳淑珺說:“那可不一定?!绷嘱┦菍W(xué)校的門面驕傲,而段玲有背景。學(xué)校不可能不處理這件事,畢竟陽光初中注重風(fēng)評,可是處理,也不知道會偏向誰。

    陳淑珺湊過來,小聲說:“我聽說是有人在跟林雯雯說段玲額頭奇怪,段玲沒教訓(xùn)那個說話的人,反而打了林雯雯,然后她們就打起來了?!彼洁斓?,“果然是見不得人家好看。”

    姜穗愣了愣。

    這樣說的話,那么其實都是段玲的自尊心在作祟。

    當(dāng)然,班上流傳著各種版本,還有人討論:“那個跟著段玲來讀書的男生,才是最尷尬的存在吧?”

    “我知道他,他叫馳厭,是我們年紀(jì)第一名馳一銘的哥哥?!?/br>
    “不會吧!”

    “真的,不騙你們。以前他在二橋下修車,好多人都看……”

    同學(xué)們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姜穗敲敲他們的桌子,大家都看向她。姜穗認(rèn)真說:“段玲打人就是因為別人議論他們?!彼寻姹纠锏摹八备某闪恕八麄儭保欢@樣的效果也出乎意料好。

    “……”同學(xué)們尷尬對視一眼,紛紛閉了嘴巴,聽說初三的段玲打人好恐怖哦。

    下周一學(xué)校升旗儀式,關(guān)于打架一事的處理果然出來了。

    教導(dǎo)主任念了處分,林雯雯“記小過”,段玲“記大過”處理。這個結(jié)果讓許多人驚訝,畢竟段玲來頭那么大,大家都以為學(xué)校會偏袒她。

    然而淳樸的校風(fēng)高高掛在了國旗臺上,上書“厚德載物,公正育人”。

    姜穗看著這幾個字,明亮的桃花兒眼彎成月牙兒。

    有的地方,它雖然不是什么貴族學(xué)校,可是品質(zhì)的高貴無法比擬。這也是她愛自己過往、愛母校和青春的原因。

    除了記過處分,學(xué)校還有罰打掃后山的處分。

    林雯雯因為是“記小過”,于是打掃兩周,段玲則需要打掃一個月。

    處罰開始執(zhí)行的時候,已經(jīng)四月初了。

    陽光小學(xué)后山變得暖洋洋,這里是以前的學(xué)生上自然課的地方。但是學(xué)校后來取消了自然課課程,倒慢慢成了一小塊荒林。

    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人熱愛環(huán)保,舍不得這片綠油油茂盛的山林,于是讓犯錯的學(xué)生掃掃落葉,撿撿以前丟棄的塑料袋。

    山林設(shè)了圍欄,里面沒有危險的動物,對于學(xué)生來說很安全,因此這么多年受罰制度就流傳了下來。

    然而這個懲罰對于段玲有利,她有個會幫她干活的人。而林雯雯沒有。

    等林雯雯懲罰結(jié)束,段玲也坐舒舒服服坐上車等待時,只有馳厭還拿著學(xué)校的垃圾筐和垃圾鉗夾塑料袋。

    四月中旬,放學(xué)后,刮起了大風(fēng)。

    空氣還帶著幾分春天的料峭,馳厭也沒想到自己在山上會出事。

    大風(fēng)呼呼開始吹時,他皺了皺眉,立刻從后山下去。

    他以為自己刻滿傷痕的身體已經(jīng)無畏風(fēng)雨的侵蝕,然而他胃中突然絞痛。

    縱然骨骼已成鋼鐵,可是曾經(jīng)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讓他的胃不堪重負(fù)。他有很嚴(yán)重的胃病。

    在文雷手下還好,可是段玲因為受罰,遷怒在了他身上,她給的東西,是每天兩碟芥末,看人看著他吃完。

    風(fēng)吹倒枝丫時,馳厭眼前發(fā)黑,從小路上滾了下去。

    垃圾筐和鐵鉗也掉了。

    他忍著痛,下意識護(hù)住了頭。

    橫生的枝干撞擊上他的胃部,他幾乎痛到昏死過去。

    風(fēng)刮得更厲害了。

    樹葉撲簌簌落下,如果這不是萬物復(fù)蘇的春天,他會以為這是凄冷的秋。他從不畏冷,可是此刻冷得發(fā)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不能自己想辦法回去,那么沒人會來找他。

    段玲不會,她翻看穿搭雜志,甚至不會多問一句。在她眼中,他確實就只是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弟弟馳一銘也不會,他知道馳厭如今在“工作”,也習(xí)慣了馳厭的強(qiáng)大。

    馳厭靠在樹干,喘息著閉上眼睛。

    人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來時生不由己,偏偏離開也悄無聲息。他沒爸爸,沒mama,襁褓里只有一張“厭”字。

    他沒力氣了,他掙扎不過這個世界突然的殘忍。

    2000年春天,他什么也沒想,腦海中一片空白,因為他知道,沒人會來找他的。

    =

    姜穗做完值日,關(guān)上門鎖好窗戶。

    她踱步走到校門口,有些憂心狂風(fēng)大作的天氣,走到校門口時,她恰好看見了段玲那輛小轎車。

    黑色小轎車半開著窗透氣,姜穗遠(yuǎn)遠(yuǎn)看了眼,車上坐了一個中年司機(jī),后座坐著戴口罩的段玲。

    段玲惱怒地說:“老張,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