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玉愣了愣，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他看了看天仙女，對方身上那套喜服已經(jīng)徹底毀了，她從容將那層外衣脫去了，恢復(fù)成原本的真身。滄玉只見過天仙女本來的面目一次，每次看仍覺得新奇，方才她還是塵寰中一個(gè)倒霉的新娘子，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仙子了。

    “無妨，此事與我無關(guān)，我還好心去提醒龍宮，那老龍?jiān)偈窃趺唇星?，也叫不上我頭上來。”天仙女搖了搖頭道。

    滄玉卻道：“我不是問這個(gè)，我是說你與舒瑛?！?/br>
    此話一出，一仙一妖都沉默了下來，過了良久，天仙女方才勉強(qiáng)微笑起來，故作鎮(zhèn)定地開了口。

    “我與瑛郎本就不是月老紅線所系，全因我一時(shí)貪念而生，才強(qiáng)求來這段姻緣，說不準(zhǔn)他在月老手下有更好的更適合他的人?！碧煜膳蛄嗣虼?，神色黯淡了幾分，隨即強(qiáng)作笑顏，垂眸道，“也許并不是意外，你與玄解的到來是天公預(yù)警，毀了我的念想。畢竟我跟瑛郎在一起，到底是拖累他多一些。”

    這話滄玉不好說，他只好一言不發(fā)，很快天仙女什么都不說了，他們倆靜靜看著海上的霧氣，玄解似乎沒了動(dòng)靜，神態(tài)一時(shí)都有些茫然。

    “你是不是很擔(dān)心他？”

    天仙女輕聲問道。

    海霧已經(jīng)炙熱起來，底下海水不斷被蒸發(fā)，連帶周遭仿佛一鍋煮沸的淌水，天仙女迫不得已只能將云層更往上升起些許，她與舒大娘一塊兒做過早點(diǎn)，覺得此時(shí)此刻自己與滄玉簡直好比蒸籠里的兩個(gè)大饅頭，幾乎要被燜熟。

    滄玉非?，F(xiàn)實(shí)：“說實(shí)話，我現(xiàn)在更擔(dān)心的是咱們倆還有漁陽的安全?！?/br>
    他們想到若是方才遲疑片刻，叫玄解在漁陽爆發(fā)，不由得額上都流下一滴冷汗來。

    正待滄玉跟天仙女決意退后，哪知海水只沸騰了片刻又立刻平靜下來，便見nongnong水霧之中，玄解本如一團(tuán)火焰那般熠熠生輝，此刻卻失了光彩，成了霧氣里的一團(tuán)黑影，在空中浮浮沉沉晃動(dòng)著。

    底下的海域皆都解了禁錮，周旁海水頃刻間涌入焦土，很快就將那處空洞填滿了，倒是霧氣始終徘徊。

    濃霧還未徹底散去，熱氣已消散，還不待天仙女反應(yīng)，滄玉就已化作一道墨色沖入其中，天仙女站在云端之上，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還說更擔(dān)心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滄玉：按這個(gè)標(biāo)準(zhǔn)，我在玄解家里豈不是算個(gè)九級殘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玄解渾身都無汗, 干干凈凈, 清清爽爽。

    等滄玉到達(dá)時(shí), 他已經(jīng)從那只異獸重新恢復(fù)成了人身，正懸浮在空中, 眉心隱約發(fā)著光, 看起來沒有半點(diǎn)問題。

    滄玉伸手摸了摸玄解的臉, 如往常一般溫暖, 臉色紅潤，心跳正常，仿佛正在熟睡而不是剛剛險(xiǎn)些燒干海域, 倒是青澀的臉龐又成熟了些許, 刻薄冰冷的眉眼脫去少許年輕的稚氣，竟瞧著長大了些許。若非滄玉一直看著他, 晃眼還當(dāng)是玄解何時(shí)有了個(gè)哥哥來冒名頂替。

    海霧濃重，連滄玉都不免得沾了一身濕意, 玄解卻是連汗都未出半滴，倒是滄玉的指尖蹭過他的臉頰，帶上點(diǎn)霧氣潤濕了臉頰。

    “玄解？”

    滄玉心中千回百轉(zhuǎn)，第一事便是想著趕緊回到青丘中去找春歌談?wù)勑獾氖?，第二便想著漁陽的情況, 天仙女被他們拖累, 恐怕人間是待不了幾日了，怎么也算是他們弄丟了舒瑛的媳婦，總得去收拾這爛攤子。

    然而最重要的, 仍是玄解的安危。

    聞這一聲呼喚，玄解倏然睜開雙眼，他的雙瞳仍如獸身時(shí)一般，又有些許不同，似蟒蛇般的豎瞳冰冷非常，漆色的劍眉斜飛入鬢，頭發(fā)幾乎全變成了暗紅色，若說往常只是生得薄情風(fēng)流些，他如今五官徹底長開，便帶上難以言喻的邪氣。

    玄解的目光微轉(zhuǎn)，落在滄玉面容上時(shí)，那冷意才稍稍消散了些許，口唇微動(dòng)，說了些什么，卻是無聲，顯然是氣力不支。

    睡了一覺燒干海水還變啞了？

    滄玉此刻滿腦子亂糟糟的，見玄解說不出話來，倒是不大在意，只撐著他的身體將人扶起，將口貼在耳邊說道：“你沒事吧?！彼麘n心玄解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會連帶影響聽力或是其他，加上海浪聲大，便依身附在玄解耳旁說話。

    旁的倒不妨礙，滄玉只擔(dān)心玄解受了看不出來的傷勢。

    玄解只覺得耳邊熱氣吞吐，一雙黑亮的眸子盯著滄玉瞧，見天狐憂心忡忡，下意識搖了搖頭，他眼下元?dú)饣謴?fù)之快，與往常簡直猶如云泥之別，眉心那一點(diǎn)寒涼抑制住了心頭猛燒的烈火，平日若起殺心，玄解偶爾會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沖動(dòng)，此刻雖未遭逢敵手，但他見著滄玉，不由得心中擬想一番，神臺清明，遠(yuǎn)勝往常。

    若叫滄玉知道玄解此刻滿腦子都是跟他打架的事，說不準(zhǔn)直接把自己對象從云頭推到海底去喂龍王，然而他什么都不知道，因此看玄解并不木訥呆滯，顯然沒有睡傻，更不顯半分痛苦難受，心下頓時(shí)安定，就松了口氣。

    不管水族是被煮了多少海鮮，這小子好歹沒出什么大事。

    玄解站起身來，還沒徹底從之前的幻境之中走出來，他望著無邊海域，忽然皺起了眉頭，一時(shí)不知道今夕何夕，更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這里是什么地方?！彼h(yuǎn)遠(yuǎn)看著，只能見到四面八方都是海水奔涌，方才還在眼前飛舞的青鸞鳳凰，艷花翠枝好似鏡中花水中月，一場幻夢而已。

    那個(gè)紫衣人……

    絕對不是夢，沒有人會比玄解更了解夢本身是怎么一回事，吞噬過魘魔之后，他在謝通幽跟君玉賢的幫助下嘗試了不少次入夢，比起絕大多數(shù)做夢而難以自控的人甚至妖仙，玄解反倒是那個(gè)擅長自控的存在。

    因?yàn)檫@項(xiàng)能力，他能隨意cao控自己的夢境變化，同樣，玄解從來不會做夢。

    “那個(gè)人……他……”玄解陷入了迷惘之中，他仍舊記得對方指尖按在自己眉心時(shí)帶來的涼意，跟觸碰滄玉的感覺不同，就如同清風(fēng)拂面，就好似落花飄零，有些像冬雪沾染，又有幾分落雨無聲。

    是極平靜，極尋常的清涼之感，甚至不像是一個(gè)生靈在觸碰另一個(gè)生靈。

    他到底是什么？

    玄解甚至根本感覺不到紫衣人到底多強(qiáng)，跟滄玉的壓迫感不同，跟在姑胥所見到的那個(gè)幻影也不一樣，甚至跟辭丹鳳給予的感覺毫無半分相似。那個(gè)人與天地相融，他根本感覺不到對方的實(shí)力，即便想要試探對方，也毫無頭緒，就如同凡人妄想感知云端之上，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什么人？”滄玉有些懵，他仔細(xì)看了看玄解，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臉頰，“玄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夢？”

    絕不是夢。

    夢中夢，境中境。

    紫衣人細(xì)聲慢語：你怎知那不是另一重真實(shí)。

    玄解看向了滄玉，臉上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那張邪氣俊美的臉微微扭曲了些，臉部肌rou抽動(dòng)著，看起來令人有幾分心驚膽寒，他緩緩道：“滄玉，我看到了力量?！彼壑袔缀跻懦龉饷?，聲音之中滿懷愉悅。

    滄玉想：哦，我對象傻了。

    天仙女固然擔(dān)心玄解與滄玉的安危，只不過她方才剛見識過玄解的威力，不如滄玉這般膽大包天不確定任何情況就敢往里頭沖，在外頭呆了片刻，傳音給滄玉，聽他平安無事，這才驅(qū)動(dòng)云團(tuán)慢悠悠飛到玄解身側(cè)。

    “我倒是小看你了?！碧煜膳舷麓蛄苛艘环?，與昔日所見不同，今日再看，不知道是方才海水枯干震撼住了心神，亦或者這異獸確實(shí)有所變化，她隱隱約約覺得心中生畏，分明前不久還能看出對方的修為，此刻竟如霧里看花，并不清晰。

    然而天仙女隱隱約約能感覺到，玄解如今的修為一日千里，遠(yuǎn)勝他來漁陽時(shí)，才不過短短幾日，竟有這樣的造化，如果滄玉沒有撒謊騙她，那么在玄解身上必然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該在漁陽成親嗎？”玄解看到天仙女在場，不由開口問道。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滄玉的臉微微一僵，手下頓時(shí)失了分寸，重重捏了下玄解的手，對方只是懵懂轉(zhuǎn)過臉來看著他，似乎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睡到現(xiàn)在才起，當(dāng)然不可能明白。天仙女自然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小動(dòng)作，搖了搖頭道：“不妨事，不知者無罪，既然你們平安無事，那我……我要回去漁陽處理些麻煩了，然后再去回稟天帝?！?/br>
    “我們隨你一道回去?！睖嬗褚娦鉄o事，心頭大石頓時(shí)放下，漁陽被魘術(shù)化作姑胥，不知道如今情況怎樣，既然是自家對象折騰出來的禍?zhǔn)?，他?dāng)然不至于袖手旁觀。

    天仙女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未與他們客氣，卻也沒有說更多話，而是踏著云霞徑直往漁陽去了。

    滄玉緊隨其后，面露猶豫之色，玄解還沉溺在方才的幻境之中，雖見他神色不佳，但到底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因此只是睜著眼睛靜靜觀瞧，并不言語。待到快要抵達(dá)漁陽之時(shí)，他們?nèi)艘芽梢姷綕O陽恢復(fù)了往日的生機(jī)，那些姑胥的樓閣都恢復(fù)成了漁陽本土的房屋，人們來來往往，與往日并無不同，更沒有中了魘術(shù)的茫然。

    “杏姑娘?！睖嬗癃q豫再三，還是往前駛了一步，攔住了天仙女的去路。

    天狐還未開口，天仙女便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了，她搖頭道：“滄玉，非是我不愿意，而是你自己應(yīng)當(dāng)明白，此事縱然躲得過龍王，仍是躲不過天帝。我即便不說，天帝不過是遲些時(shí)候知曉，我除了多擔(dān)知情不報(bào)之罪，幫不上任何忙?！?/br>
    這些事滄玉怎會不知道，他正因明白，才吞吞吐吐難以說出口來，他可以為玄解去賭自己的命，可怎能要求天仙女做同樣的事，更別提他們還剛剛禍害了人家的婚事。不管天仙女下凡是為了什么，她若有心與舒瑛成婚，想來在人間滯留百年并非難事，如今局勢被玄解徹底改變，她恐怕待不了多久。

    如今這個(gè)情況，厚顏求她，確實(shí)有幾分恬不知恥。

    離去時(shí)步履匆匆心慌慌，歸來時(shí)心事重重意亂亂，天仙女怎會不知滄玉心中所思所想，然而她此刻姻緣已斷，又何嘗不黯然失色，哪里能管得這兩名大妖的閑事。滄玉未料到一場大覺竟忽然化作噩夢，方才他目睹了一切過程，即便不知道海域中枉死多少生靈，可僅憑海水枯干這一點(diǎn)，就夠龍王告御狀了。

    玄解無端惹下潑天禍?zhǔn)?，若他真是燭照，說不準(zhǔn)能請動(dòng)燭照一族保他，然而那是否意味著他們之后就要各奔東西……

    燭照太過神秘，滄玉根本拿不準(zhǔn)未來會發(fā)生什么，只覺得嘴里發(fā)苦，算起來玄解現(xiàn)在才二十來歲，哪怕他身形已經(jīng)是個(gè)大人了，想法也與大人一模一樣，可在人家家長眼里，他算不算誤導(dǎo)幼崽。

    若是猜測出錯(cuò)，玄解并不是什么燭照，而是尋常異獸，不知道天帝會怎么處置玄解。

    天界有天界的律法，妖族有妖族的規(guī)矩，玄解現(xiàn)在算是跨界炸了人家家門口，還帶做一頓海鮮盛宴，欺負(fù)到頭上來了，很難說春歌能不能保下他，就算春歌想，天帝未必會給這個(gè)面子。

    滄玉對妖族的事情不太熟，這事兒還得回去找春歌解決。

    “你怎么了？”玄解問道。

    滄玉抬頭看他，本想抱怨一番，到最后仍是將話停在嘴邊，微微笑了笑，伸手輕輕別過玄解垂在頰邊的發(fā)：“沒什么。”

    罷了，黃泉碧落，大不了一起走。

    第一百三十章

    天仙女并未改換衣著, 那婚服在落入海底那一刻，月老的紅線就隨著一同落下水去了, 她不會再騙自己, 更別說去欺騙舒瑛了。

    去時(shí)唯恐不夠快, 回時(shí)卻只怕自己不夠慢, 然而千山萬水能礙住凡人的腳步, 又怎能阻住高高在上的仙與妖。鑒于多少算半個(gè)幫兇，滄玉站在舒家門外很有幾分不好意思，然而真正的主犯毫無半點(diǎn)羞赧, 甚至可以說是全無所覺, 極為自然地將滄玉拉入了舒家。

    大廳就是禮堂, 眾人不知道醒來多久了，此時(shí)已經(jīng)走了一小半賓客，剩余的臉上并無任何異色，仍是歡喜地敬著舒瑛酒，屋子與去時(shí)并無差別, 到處張燈結(jié)彩，連火都不曾熄。天仙女頓了頓, 很快走入禮堂之中，她生得美貌無比, 叫眾人不由眼睛一亮, 然而大婚之日來這等美貌女子，總難免叫人覺得來者不善。

    賓客們只見她情意綿綿地看著舒瑛，心中皆打起了鼓。

    杏姑娘鮮少出門, 更何況她原貌與凡人姿容多少有些差別，衣著又與大婚格格不入，眾賓客只當(dāng)新娘子去了婚房里等候，這兒又上門個(gè)新姑娘，一時(shí)看好戲與羨慕嫉妒的心思都占全了，眼睛滴溜溜在舒瑛臉上轉(zhuǎn)過，再看杏姑娘，卻見她凜冽美艷，不可冒犯，便都下意識低下頭去，暗暗腹誹舒瑛不知道走了什么桃花運(yùn)。

    “你……”舒瑛臉上略見困惑，不知道是沒有認(rèn)出自己的新婚妻子來，還是不懂杏姑娘為何作此打扮，他沉吟了片刻，輕聲道，“杏娘，你怎么了？”

    是后者。

    這一句簡單問候，卻叫天仙女險(xiǎn)些流下淚來，她方才還歡歡喜喜要與這凡人度過一生，而今一切都已成空，她往常思慮生老病死的那些麻煩哪個(gè)都不曾經(jīng)歷，緣分就已到了盡頭，如何不叫她傷心痛苦。

    “舒瑛。”天仙女道，“我來，是為與你說一件事。”

    她輕輕踏出一步，滿堂賓客歡笑都靜止了下來，連小娃娃喝水潑在空中的水滴都凝固住了，舒瑛瞧了瞧四周，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沒有明白，他只是癡癡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下意識要阻止對方般上前幾步，試圖牽住天仙女的手。

    “你當(dāng)初救我一命，這交拜之禮行過，本應(yīng)陪你一生一世，成就良緣一番?！碧煜膳耐措y忍，面上分毫不露，語氣淡淡，瞧不出半分喜怒哀樂，真成了那無情無愛的泥塑雕像，“然而天庭有令，我不得不回，這良緣既作廢。我便許你與舒大娘二人百年安康，無憂無慮，你可愿意？”

    舒瑛的手僵在了原地，只差半分他就可牽起天仙女的手，然而就這半分，將他們阻隔開了天涯海角。書生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時(shí)間五味陳雜，很快他的目光掠過愛妻后落在了滄玉與玄解身上，啞然道：“莫非二位救我，前來尋訪，其實(shí)都是因?yàn)椤驗(yàn)樾幽?？?/br>
    其實(shí)只是巧合，然而此刻解釋并無任何必要。

    滄玉支支吾吾說不出口，他是有情之人，難免覺得天仙女說得過于無情，然而此事因他與玄解而起，他再說什么都像風(fēng)涼話，又幫不上任何忙，最終只是嘆氣道：“舒兄，此事確是我等不對，你但凡有任何要求，都可提出?！?/br>
    聽著便像是默認(rèn)了。

    舒瑛不由得回想往日樁樁件件，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來，又好似許多事一清二楚，一時(shí)間恍恍惚惚，還以為自己身在夢中，他身形一晃，幾乎要軟到在地，勉強(qiáng)憑著傲骨支撐住自己，看著眼前面色冷淡的三人，既覺得自己滑稽可笑，又覺得此事荒唐無聊。

    “我并無任何要求?！笔骁?，他的目光在一仙二妖之中輾轉(zhuǎn)片刻，忽生凄楚之意來，干干苦笑了兩聲，諷刺道，“是舒某癡心妄想，不配與天仙作伴，隨手助人不求回報(bào)，仙子倒是知恩圖報(bào)——”

    天仙女再無二話，轉(zhuǎn)身欲走，卻聽舒瑛撞翻幾個(gè)板凳沖上前來，高聲悲鳴道：“杏娘！杏娘——你……你當(dāng)真只為報(bào)答恩情？你當(dāng)真對我半點(diǎn)情意都無，我不信！我要聽你說。”

    “你既不信，我又何必多言?！碧煜膳套⊙蹨I，語調(diào)強(qiáng)作平靜，“若能叫你高興，你大可覺得我對你愛深意濃。”

    舒瑛聽聞此言，頓失了身上力氣，失魂落魄地靠住邊上的桌子：“我不明白，為何偏是此日。”他哀痛至極，忍不住發(fā)出聲冷笑來，“是因我凡夫俗子，蒙得仙子青眼，生了這點(diǎn)趣味來故意捉弄我？”

    “你說啊——！”書生厲聲道。

    天仙女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既覺得是，那便是?！彼f來斬釘截鐵，無半分余地，聲音冷淡如冰。

    舒瑛半晌無話，他慘白著臉，直勾勾盯著天仙女的背影，怒急攻心，一時(shí)間心血上涌，喉嚨頓感腥甜，口中便溢出鮮血來。這書生性情剛毅倔強(qiáng)，一身傲骨，雖不知道妻子緣何忽然變作如此無情無義，但知她不是凡人，終究與他這凡人有別，加上又是大婚之日出了此事，竟是半點(diǎn)聲音都不出，不愿叫天仙女看輕自己，更不愿意以這點(diǎn)可憐模樣挽留。

    “舒瑛！”滄玉嚇了一跳，似風(fēng)一陣飄進(jìn)屋中，伸手扶住了那書生。

    鮮血一滴滴落在婚服里，舒瑛拂開滄玉的手，面色寒涼如水，不為所動(dòng)：“不必?fù)?dān)心，寒舍簡陋，怕是慢待三位?！?/br>
    他咬牙硬生生站直了身軀，背過身去，熱淚幾乎滾出眼眶：“舒某還有老母要解釋，不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