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娘作陪了一會后，見太子妃與眾位夫人們要開始講授茶經(jīng)，便自退了出來，找些相熟的小姐們玩耍。

    只是與她仿佛的小姐們，譬如卓小姐一類，這幾年里也俱是婚配了，攏了發(fā)式，改為婦人的打扮。聊得話題，也有些咸咸濕濕。

    笑娘作為個沒有出嫁的姑子，端坐在她們中間，自然顯得不體面，又妨礙了這些新婦們盡興。

    可是走出了已婚婦女的那一對，便只剩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們了。

    笑娘與她們相差了幾歲，到底有了年齡的代溝。一時(shí)間偌大的茶會，笑娘竟然找不到適合自己的圈子……

    她此時(shí)倒是明白，為何古代嫁不出去的姑子們要蓋廟庵了，最起碼立起廟門來，還能召集幾個志同道合的姑子們一起敲敲木魚，談一談心經(jīng)。

    前來一聽參加茶會的喬伊倒是沒有參加咸濕婦女們的談心會，一直陪在略顯孤單的笑娘身邊，看著笑娘的悵惘，只冷哼了一聲：“我只不在家?guī)兹?，咱們家竟被欺?fù)成這樣？爹爹是怎么想的，就這么白白便宜了那盛軒？若是我在……”

    笑娘將一顆剝殼荔枝塞入她的嘴里：“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那日隨風(fēng)在，便抵得過一百個你了，只差將人打得腦漿迸濺鞋面了！”

    關(guān)于腦漿迸濺鞋面的話題，是喬伊小姐一輩子的心理陰影，她立刻打了寒顫，不再接續(xù)。

    不過她微微轉(zhuǎn)了個頭，用繡扇遮擋了嘴巴，對著笑娘道：“那位世子爺可是吸了五石散？他可直勾勾地看著你半天了。”

    第61章

    笑娘也不知該不該夸贊喬伊的大嘴巴有進(jìn)步了，最起碼還知道拿繡扇遮擋一下。可是這種背后妄議人是非的毛病，無論是現(xiàn)代還是古代，都是社交禮儀的大忌。

    吳笑笑就不知有多少回，要替旗下藝人撲滅私下場合說錯話，得罪人而燃起的大火。

    消防員當(dāng)多了，就想改行當(dāng)裁縫，見到大嘴就想上針線縫一縫。

    所以看喬伊又肆無忌憚，她不由得抬眼狠狠瞪了喬伊一眼，順便眼鋒這么一掃，看到了坐在對面亭子里的蕭月河。

    她的眼鋒一時(shí)沒有收住，順便凌厲地瞪了一眼那大大咧咧看了她半天的世子爺。

    蕭月河倒也不惱，只嘴角勾起，笑了兩聲出來。

    他向來知道看著溫婉和善的褚家大姑娘，從來都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兒。

    畢竟為了父親敢闖花柳巷子拿剪刀扯頭發(fā)要挾人的小姐，滿京城都沒有幾個。

    不過他并沒有收回目光，只大大咧咧地看著。

    這位褚大小姐也躲了自己甚久了。向來是避之唯恐不及，今日倒是大方，起碼還瞪了自己一眼。

    若不是礙著此時(shí)周遭有人走動，他真得上前道一聲謝，謝得褚大小姐費(fèi)心一瞪。

    太子妃的茶會不光有上好的清茶可飲，還有泰西國請來的糕餅師傅，所制的糕餅松軟蓬彈，還有用羊乳打的酪子，香甜得很。

    年輕的小姐的都是好吃嘴饞的，來到太子妃府上總是能一飽口福。

    是以當(dāng)侍者們呈送上剛剛出爐的糕餅時(shí)，小姐夫人都三三兩兩地往廳里走去。

    笑娘也不例外，每次太子府邀約，她都是場場不落地跟著胡氏來，就是為了吃上幾口這西式小甜點(diǎn)。

    泰西國其實(shí)就是意大利的古稱，太子妃府上有西式糕餅師傅這等人才，是每個穿越者追憶年代口味的福音?。?/br>
    吮一口奶油進(jìn)嘴，舌尖上的配音一下子就轉(zhuǎn)換成了克羅地亞狂想曲，甜美在每個味蕾上扭腰狂舞，旋轉(zhuǎn)跳躍?？傊?，能把人再次吃得熱淚盈眶。

    喬伊更是愛吃，一早便趕去去廳堂里與眾人品嘗。

    笑娘因?yàn)橐馐?，是以慢了一步。等到她帶著丫鬟寒煙沿著曲折的小徑往前走時(shí)，卻碰見獨(dú)身一人的世子爺?shù)仍诼愤叀?/br>
    笑娘半低著頭，加快腳步疾行，世子爺卻是慢悠悠道：“褚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笑娘沒有理他，只加快腳步。結(jié)果那不要臉的世子爺伸腳去絆住她。

    笑娘迅速掃了四周，見小徑周遭并無旁人，這才冷聲道：“世子爺這是為何？”

    蕭月河素來肆無忌憚，半仰著下巴道：“這不是聽聞小姐遇了難心事兒，想要分憂一二嗎？怎么小姐突然就跟這家世清白、一心好學(xué)，又沒有通房艷史的未婚夫婿解除了婚約呢？”

    笑娘心知，這位是等在這里奚落她當(dāng)初回絕他之言，畢竟當(dāng)初笑娘的說辭就是嫌棄著蕭月河是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又是通房一堆的風(fēng)流種子。

    既然他是來撿笑話出惡氣的，笑娘倒不怕他的奚落，只當(dāng)聽見有人當(dāng)著她的面兒放連環(huán)大響屁得了。

    可是蕭月河偏偏不滿足，高大的身軀直挺挺地?cái)r著她道：“怎么？這么幾句就聽不下去了？我還沒有說完呢！”

    笑娘看他沒完沒了的，便索性等他一次性說完，只抬眼盯看著他，眼白多，眼仁少，挺兇的模樣。

    蕭月河原本是氣定神閑，不知怎么的，被人當(dāng)面翻著白眼，還有點(diǎn)臉紅心跳的。

    于是蕭世子下一句被瞪得沒過腦子，一下子就走了模樣：“你這次退婚，可就二十了，不嫁人就成了笑話，我娶你可好？”

    笑娘覺得自己前世今生遇到的人里，這位的厚臉皮堪稱no.1。

    既然他竟然打的是這樣的主意，笑娘倒是索性給他捅破了。

    “世子爺，您倒是費(fèi)心了，可就算是您攪合了我的婚事，我跟您也是橋歸橋，路過路，摻和不到一塊去……”

    聽聞這話，蕭月河的面色一緊，只裝傻道：“你家悔婚，干我何事？”

    笑娘實(shí)在受夠了這種自以為是的富二代祖宗，又何必打落牙齒和血吞？只捅破了窗戶紙道：“那位璧環(huán)姑娘，是府上的吧？模樣規(guī)矩這么出挑，世子爺?shù)股岬猛夥?！只是你不覺得這般做法實(shí)在是搬不上臺面嗎？我笑娘就是一輩子老死在廟庵里，也不敢往您的身前湊！”

    原書里她去引誘盛軒的背后主謀，便是蕭月河。而那璧環(huán)的心計(jì)城府一看就是大有來歷，是以她猜測大半也是世子爺派來的。

    只是先前她還不敢肯定，可是蕭月河這么迫不及待地檢驗(yàn)勞動成果，倒叫她確鑿無疑了。

    蕭月河沒有想到這笑娘竟然看出了他乃主謀，只當(dāng)是她抓住了什么證據(jù)，倒也懶得再抵賴了。

    雖然壞了人姻緣，可他卻毫無愧色道：“真金不怕火煉，若他真是個好樣的，哪里怕人試煉？我這也是為小姐好……要不我替你出氣，再好好整治下那負(fù)心人？”

    笑娘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位盛公子已經(jīng)被你害得要在衙門里觸柱自決，你還要如何整治他？世子爺可是覺得天下礙了你的眼的，便都要趕盡殺絕？如今圣上注重臣子私德，就算您出身比我們這寒門的要高貴許多，也不能如此仗勢欺人。畢竟郡主和公爺都不是這等子的人，還請世子爺三思，莫要錯上加錯，耽誤了自己的前程?！?/br>
    說完，笑娘一把推開了他，快步疾走而去。

    蕭月河看著她的背影甚久，心里一陣的郁悶，想罵她不識好歹，又希望她跟自己說話時(shí)溫柔些，一時(shí)間心內(nèi)是上下的翻騰。

    不過他倒不急，反正又不是他二十歲嫁不出去。

    如今她心里難受，就讓一讓她，讓她出了惡氣，等過段時(shí)間，他自會跟她講，若是不答應(yīng)，她這輩子都沒人要。

    只是想要做他的正妻，恐怕是難了。但配給他做貴妾，依了她的出身，也沒委屈她。

    想到自己打探的消息，蕭月河倒是覺得自己是笑娘的救星，起碼他并不嫌棄她有個做戲子的娘。

    而笑娘到了廳堂，一口氣吃了五塊糕點(diǎn)。

    喬伊見了，小聲道：“不是你跟我說點(diǎn)心好吃，但會胖人不能多食嗎？怎么一下子吃了這么多？”

    笑娘吞下最后一口，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角，坦然道：“心里一時(shí)犯惡心，吃些壓一壓?！?/br>
    她雖然猜出了這一番乃是蕭月河的手腳，可是還是被那位世子爺?shù)乃翢o忌憚給惡心著了。

    那位璧環(huán)看上去倒是比原書里的她要強(qiáng)上些，最起碼并不是騙了身與心后，就甩屁股走人的。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那位世子爺下了命令，要繼續(xù)做些什么手腳。

    笑娘看出璧環(huán)不妥后，已經(jīng)當(dāng)著盛家人的面，揭了那璧環(huán)的老底。就算盛軒再怎么單純，應(yīng)該也知道璧環(huán)心思不純了吧？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兩家斷了婚書，便再無來往的可能，只關(guān)于盛軒其后的事情，笑娘也知道的不多?？墒囚[出這樣的事情來，接下來的省試，盛軒能否金榜題名，便讓人心里沒底了。

    雖做不成夫妻，可是笑娘還是希望那個曾經(jīng)溫潤明朗的少年一路安好的。

    想到這，在回程的路上，笑娘重重嘆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沒有落地，只墜在了胡氏的心上。女兒解了婚書，當(dāng)娘的能不上火嗎？所幸這次太子府之行，不虛此行。

    倒是有幾位夫人含蓄地表示會幫她家的姑娘相看合適的，只是若想在侯府相門里找個與笑娘年齡仿佛的，有些困難。

    有夫人建言，倒不如再等等，待得省試之后，大批的寒門子弟試煉出真金白銀，倒是可以從容挑揀出像樣的出來。

    像她褚家，雖則官職不高，可也不缺錢銀。如此一來，倒不如選個有大出息的女婿，就算是寒門子弟，也?？啃?。

    胡氏覺得有理，畢竟姑娘的年歲太大，之前還有個婚約，京城子弟知根知底，不好找尋，倒不如招徠個外省女婿。

    而褚慎的意思也是如此，若是對方家境不好也無所謂，大不了褚家出府宅錢銀。

    只要品貌端正，考取了功名，也是良婿人選。

    總好過尋些王府宅門里的鰥夫，讓笑娘過去就給人當(dāng)后娘。

    笑娘也知道爹娘的打算。心里不由得嘆氣，沒想到雙十的美好年齡，如今卻成了嫁不出去的剩女，爹娘這架勢，認(rèn)可賠錢也要把她處理出去啊。

    同樣不認(rèn)可爹娘做法的，還有隨風(fēng)。

    不過跟笑娘腹誹不同，隨風(fēng)少爺在飯桌子上直接講出來的。

    “前一次定親就是匆匆忙忙，這一次，還請父親慎重，那需要妻子娘家倒貼銀子的男兒，當(dāng)真是半點(diǎn)男兒的鐵骨都沒有的軟蛋，有什么可值得嫁的？”

    笑娘聽了連忙點(diǎn)頭，跟著道：“這戲文子里的寒門書生多是美化，若是以后飛黃騰達(dá)，感恩戴德的少，翻舊賬覺得自己委屈了的多，到頭來，恩無恩，愛無愛，怎么相守白頭？”

    第62章

    褚慎讀書少，不像隨風(fēng)和笑娘這般說得頭頭是道。

    他大口喝了一碗湯，然后沖著隨風(fēng)道：“笑娘的親事，我和你胡嬸子自然會尋個好的，你一個少年家，少管jiejie的事情。再說了，以后笑娘若是再尋一個，人家夫妻吵架拌嘴，你不問青紅皂白的一頓拳頭上去，但凡是個有男兒鐵骨的，都得因?yàn)槟氵@么一鬧休了她！我們家是不缺錢銀，可也不能用來給自家的女兒蓋廟庵子。”

    褚慎很少申斥隨風(fēng)，如今倒是為了笑娘的終身大事，鄭重地教導(dǎo)了隨風(fēng)一番。

    隨風(fēng)沒有吭聲，只是微微垂眸，彎長的睫毛在高挺的鼻側(cè)投下暗影，看似虛心接受了義父的教導(dǎo)。

    笑娘心里一熱，從鹵雞盤子里夾了兩個大雞腿，一個給了爹爹，一個給了隨風(fēng)。笑著道：“咱家米多，將來真嫁不出去，爹爹別攆我，給我辟個清凈的院落就是了，廟庵里不讓吃葷，我可熬不住……”

    晟哥再一旁聽了咧嘴笑：“進(jìn)庵子還要剃光頭，大姐的釵子都戴不住，要挑著頭皮兒呢！”

    這調(diào)皮小兒，自然惹得笑娘捏他的小rou臉，直道要帶他一起入廟剃光頭。

    當(dāng)兒女的能拿婚姻之事當(dāng)玩笑說鬧，可是作父母的可聽不下去了。胡氏正給小女兒喂飯，聽了這趕緊“阿彌陀佛”，只跟佛祖告饒，說小孩子家家年輕不懂事，可萬萬不能將話當(dāng)真了。

    褚慎看著胡氏虔誠的光景，也是無奈地暗暗搖頭。心內(nèi)倒是下定決心，這次絕對要擦亮眼，趕緊跟笑娘定下一門周全的親事。

    可惜他雖然想快些張羅，這事兒卻是趕趟兒般涌來。

    隨風(fēng)那鳩占雀巢的二叔霍巖雷又在漠北起幺蛾子了。

    柔然盛產(chǎn)駿馬，尤其以一種四蹄雪白，尾巴尖兒帶黑的駿馬為最，得名踏雪煙飛。踏雪煙飛繁殖不易，西域花費(fèi)數(shù)年功夫才集齊了十匹，作為貢品上供給萬歲。

    沒成想漠北王霍巖雷得知此事后居然派了大將統(tǒng)領(lǐng)一支騎兵日夜兼程，終于在柔然隊(duì)伍進(jìn)入中原前攔下了他們，以懷疑這些馬散播馬瘟為名，強(qiáng)取了這十匹踏雪煙飛。

    柔然隊(duì)伍失了貢品，使者也不敢就此返回，到了京城后立即向禮部接待的官員稟告了貢品已失的事情。

    柔然的使者剛剛?cè)刖?，漠北關(guān)于踏雪煙飛貢品的奏章也到了。

    上面說近數(shù)年漠北大旱，折了許多戰(zhàn)馬，如此下去怕是騎兵都無戰(zhàn)馬可用了。聽聞柔然上供了十匹駿馬，特先借一用，待產(chǎn)下足夠多的戰(zhàn)馬后再上供這十匹戰(zhàn)馬，同時(shí)額外上供一百匹戰(zhàn)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