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臉都?xì)獍琢?，你了半天也你不出個所以然。

    晏驕把剛才和郭仵作找到的幾樣?xùn)|西拿給龐牧和廖無言看，“我們看過了，里頭是席地而坐的，共有十個坐墊，十雙碗筷，也就是說除去死者張開，現(xiàn)場還有九個人。大概是他們走的過于匆忙，我們在席間發(fā)現(xiàn)了數(shù)枚遺落的荷包、絡(luò)子、手帕等物，還有一把精巧的象牙小梳子，聯(lián)系空氣中濃烈的脂粉香氣，應(yīng)當(dāng)屬于陪酒的妓子?！?/br>
    如果沒有單獨演奏的妓子，按照至少平均一對一的原則，很可能今天張開是跟四名同伴在一起，或者更少。

    廖無言將這些物件一一翻看過，捻起其中最為華貴的荷包道：“這荷包的料子甚是華貴，倒有些像去年京中流行的款式。對了，白姑娘！”

    他朝外頭喊了句，白寧應(yīng)聲而入，“先生叫我？”

    廖無言先掃了管事一眼，又將荷包遞給她，“你看看這樣式和料子，眼熟不眼熟？”

    白寧略一打量便肯定道：“這是去年上半年京里時興的料子，非權(quán)貴之家不能得，外頭更是少有。我本來還想給雅音做個披風(fēng)，可又覺得太招搖了些，就叫人穿插著裁了被面?！?/br>
    圖磬果然皺眉，心道你就算真給我做了披風(fēng)，我也絕對不穿。

    管事聞言看了她一眼，竟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yù)感。

    說起配飾之類的，到底還是姑娘家更精通，晏驕他們索性就叫白寧又看了剩下的東西。

    “旁的倒罷了，”白寧也很高興自己終于有了用武之地，空前努力的分辨著眼前物事，“倒是這麒麟團(tuán)花佩乃是上等羊脂白玉所刻，”她指著那玉佩道，“這塊放在外頭少說七、八百銀子，應(yīng)當(dāng)與荷包的主人是一個，此人非富即貴?！?/br>
    頓了頓，白寧又眉頭微皺道：“不過我覺得他大概不是什么正經(jīng)出身?！?/br>
    “為什么？”眾人異口同聲道。

    劉捕頭更是咋舌不已，光是一個荷包和玉墜就上千兩了，竟還不是正經(jīng)出身？

    嘖嘖，這些高門大戶家里究竟過得什么日子？真是想不出來。

    白寧有點兒嫌棄的說：“那荷包的料子雖然貴重，但顏色花紋實在俗氣了些，正經(jīng)好人家，尤其是男人，若不是存了炫耀的心，少有這么大咧咧穿戴出去的。還有這玉佩，玉質(zhì)雖好，可瞧著失于保養(yǎng)，你們看看這底下，竟有了點磕碰的痕跡，這樣的竟還大大方方帶出來，要么是自己和下頭的人都不上心，要么就是實在沒有旁的充門面的?！?/br>
    不管是那種可能，都驗證了她的推測：不是什么正經(jīng)出身。

    晏驕就哇了一聲，由衷感慨道：“你好厲害??！”

    又對龐牧道：“既如此，大人不如派人去查查，近來方圓縣可來了什么作風(fēng)張揚高調(diào)的京城人士，估計就是他做東。即便張開的死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也必然有莫大的干系?！?/br>
    “還有這象牙玉梳，估計也是有來歷的，就去將這一帶的樂坊、妓館都打探一遍，問誰什么時候去哪兒陪客過。既然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想來我們略問一句，她們便會將知道的和盤托出，保不齊會有意外收獲呢。”

    她說話的時候，還特意分神觀察管事的反應(yīng)，果然就見對方額頭上微微見了汗。

    肯定不是熱的。

    龐牧挑著眉頭看他，意味深長道：“到了這一步，你還是不肯說么？”

    管事擦了擦汗，喉頭動了幾下，到底沒做聲。

    饒文舉接道：“不要以為自己有靠山便百無禁忌，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若此事果然與你家主人有瓜葛，本地距離京城千里之遙，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你，棄卒保車的故事沒聽過么？”

    管事的眼皮不住地跳，他才要張口，誰知龐牧反而一擺手，“如今有了這許多線索，老爺我現(xiàn)在倒不想聽了，先將人壓下去！”

    管事傻了眼，差點兒破口大罵。

    什么破官兒！

    還不想聽了？聽聽，這說的叫人話嗎？

    這滿臉匪氣的到底什么玩意兒？

    第52章

    將張開的尸體清洗干凈之后, 晏驕沒急著解剖，先找來大河叫他辨認(rèn)。

    “他不是好人！”大河皺眉, 張口就道。

    晏驕面上一喜, “你見過？是他抓了衛(wèi)藍(lán)嗎？”

    “我不喜歡他, 藍(lán)藍(lán)也不喜歡，”大河嚷道, “不是好人?！?/br>
    晏驕耐著性子問道：“那是他抓了衛(wèi)藍(lán)？”

    誰知大河卻搖搖頭，努力揪著眉頭想了許久, 才在張開的臉上虛虛比劃一下，“年輕?！?/br>
    “張開比那人年輕？”晏驕反問。

    大河有些急了，“不是，壞人年輕！”

    是個比張開更年輕, 至少看上去更年輕的人！

    晏驕想了下, 又叫人將那幾樣物證拿來給他辨認(rèn)，然而大河似乎并不在意這些，只是搖頭, 說沒印象。

    晏驕嘆了口氣，先把他打發(fā)回去休息，又將疑犯可能比張開年輕這唯一一點新線索轉(zhuǎn)告給龐牧。

    “晏姑娘, ”郭仵作戴好了手套，活動下手指, “那咱們開始？”

    “開始吧?！?/br>
    除了顱骨和脊椎之外，張開體表沒有任何其他致命傷，就連開了胸腹腔之后, 也還是維持了這個結(jié)論。

    晏驕皺著眉頭劃開他的胃，頓時有一股混合著酒臭的復(fù)雜臭氣撲面而來，瞬間穿透了單薄的口罩。

    “沒怎么吃正經(jīng)東西，”她將胃容物舀出，努力分辨著，“少有的幾樣菜葉也跟桌上的菜品一致，但是還沒來得急消化，應(yīng)該是還在宴席中就跳下去了?！?/br>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排除張開被人丟下去的可能了：

    若是推，必然會有相對平行一點的傷痕，但這顯然并不符合他幾近垂直而死的狀態(tài)；

    若是拋，想要拉住一個將近一百四十斤的健壯男子，兇手不用力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么他身上勢必會留下痕跡。但現(xiàn)在，半點痕跡都無。

    只是這個胃溶液的顏色？

    她聞了下，轉(zhuǎn)頭對郭仵作道：“你覺不覺得這個味道跟之前我在他指甲縫里發(fā)現(xiàn)的粉末味道有些相似？”

    “是嗎？”郭仵作聞言湊上前來，“我聞聞。”

    他剛一趴下，白寧就敲門進(jìn)來，“那個……你們在干什么！”

    白寧臉上滿是堪稱驚悚的神情。

    “?。俊标舔溈戳丝此?，又順著她的視線看回去，“哦，這是從張開胃里舀出來的?！?/br>
    白寧本能的后退幾步，喉頭一陣陣發(fā)癢，聲音艱澀道：“你們……”

    你們想對從死者胃里拿出來的東西干什么啊！

    大概是習(xí)慣了，晏驕顯然并沒能感受到她的“興奮點”，也不覺得自己眼下的舉動有何不妥，滿臉茫然加自然的說：“就聞聞啊?！?/br>
    聞……

    白寧立刻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干嘔，迅速抱拳，“前頭叫我來問問你們要不要現(xiàn)在吃飯告辭！”

    她以生平僅有的超快語速不加停頓的說完，然后便如一抹月下幽魂落荒而逃。

    啊，她果然還是只適合出現(xiàn)場！

    這輩子她最敬佩的便是沙場征戰(zhàn)的將士們，然后現(xiàn)在第二敬佩的，只怕就是天下的仵作們了！

    剩下的晏驕和郭仵作、賈峰面面相覷，都有些莫名其妙。

    兩名仵作研究了半天都沒琢磨出來那些灰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就很崩潰。

    晏驕忍不住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哀嚎起來，“啊啊啊啊??！”

    每當(dāng)這種時候，她真的就好懷念現(xiàn)代的那些成分分析設(shè)備！

    監(jiān)控、化驗、指紋、dna檢測……那么多捷徑，那么多她曾經(jīng)親自走過無數(shù)遍的捷徑，現(xiàn)在全都被堵得死死的，真的太憋屈了。

    郭仵作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上前安慰道：“術(shù)業(yè)有專攻，不如咱們請教一回大夫?！?/br>
    “對啊！”晏驕雙眼一亮，嗖的從地上彈起來，“對對對，我怎么忘了！”

    是啊，他們不行，還有大夫?。∪思页Ｄ昱渌?，這些玩意兒肯定都熟悉的。

    兩人等不得，連夜去找了龐牧，又請他砸開饒文舉的房門，踏著星光和月色請來城中名醫(yī)辨認(rèn)。

    然后那大夫看著一碗惡臭難當(dāng)?shù)囊后w懷疑人生。

    大半夜的，你們請我來上刑的吧？

    他行醫(yī)三十余載，自問也見過不少難以言述的惡心場面，但跟眼前這個比起來，著實是小巫見大巫了。

    好歹人家老大夫也將近六十歲了，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大賢，無人不敬重，此刻卻被熏得滿臉青白搖搖欲墜，龐牧也有些過意不去。

    他上前做了個大揖，鄭重道：“人命關(guān)天，萬望先生施以援手，小子感激不盡。”

    饒文舉一看，也跟著上前說好話。那老大夫的臉色雖然還是跟中毒了似的，但見兩位父母官都這般誠懇，到底和緩許多，也回了一禮。

    晏驕貼心的給他上了一碟子酸梅，如同回到現(xiàn)代社會跟別的科室搶號，求爺爺告奶奶請自家先化驗時那樣賠笑道：“勞煩您老給看看，這里頭是不是帶毒？”

    老大夫矜持卻又速度飛快的拈了一顆梅子，倒也不再推辭，仔細(xì)辨認(rèn)起來。

    半晌，老大夫搖搖頭，捻著山羊胡子想了半日，道：“不像，似是有些雄黃、白礬……”

    他又說了幾樣，晏驕等人已經(jīng)齊齊喊道：“五石散？！”

    這熟悉的配方！

    老大夫一怔，點點頭，又略有遲疑道：“有些像，不過里頭似乎又多了點旁的東西?！?/br>
    他既嫌棄又好奇的瞟了那碗液體一眼，糾結(jié)道：“若是能有干凈的就好了。”

    晏驕立刻跟變魔術(shù)似的掏出來一個小紙包，“這兒！”

    老大夫：“……”

    他幾乎是帶著點氣急敗壞的喊道：“有也不早拿出來！”

    老夫，老夫命都沒了半條！

    晏驕干巴巴笑，近乎諂媚的道，“差點忘了，哎也不是，我們還在懷疑這是不是同一種東西?！?/br>
    老大夫表示完全不想聽，只是沒好氣的接過來，細(xì)細(xì)辨認(rèn)。

    他照例先問了味道，又用了銀針測毒，擰眉思索片刻，竟小心的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到舌尖細(xì)細(xì)分辨。

    周圍一群人都被他的敬業(yè)精神嚇得不輕，龐牧甚至低聲問饒文舉，“不如再去請個大夫來……”

    醫(yī)者不自醫(yī)，省的這位老先生中毒了沒人救。

    不過事實證明，老大夫那是藝高人膽大，他很快帶著幾分興奮的得出結(jié)論，“這應(yīng)當(dāng)是由五石散演化而來，又加了些旁的東西?！?/br>
    “老夫早年曾在西南一帶見過一種特殊的藥草，止咳止瀉，頗有陣痛助眠之功效?？珊髞韰s發(fā)現(xiàn)，這藥草一旦吃多了便戒不掉，時間久了令人判若兩人，故而如今已經(jīng)不大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