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出族了，族譜上把裴如玉的名字劃掉了。”白木香手里抖著塊帕子玩兒，頭也不抬的說。

    “傻。一個名兒在不在有什么要緊，只要一家子還是一家子，那就是一家人。”李紅梅向來重實惠，她來裴家竟得到以往前所未有的尊重，可見女婿在家族依舊有份量，這就夠了。她還以為女婿真叫光屁股逐出家門哪。

    李紅梅在閨女這里睡個午覺，就回家準(zhǔn)備第二天出發(fā)的事了。更讓李紅梅滿意的是，她告辭時，閨女女婿一直送她到二門，誒，就說這樣好的女婿何處尋去，哪回她來，只要女婿在，都是親自送她出門的。上回被揍的起不來除外，這樣的好女婿，又是狀元郎，何處尋去。

    于是，風(fēng)韻猶存的丈母娘拉著閨女的手，對女婿好一番殷殷叮嚀，又讓閨女好生服侍女婿，這才笑瞇瞇的帶著丫環(huán)回家去了。

    裴如玉松口氣。

    白木香忍不住好奇的問，“我娘對你這么好，你怕她什么？”

    “別胡說，我是很敬佩岳母的。岳父去的早，她把你帶大不容易?！?/br>
    白木香目瞪口呆，她，她娘不容易？好吧，她娘是挺不容易，她爹活著時，倆人比賽看誰當(dāng)東西當(dāng)?shù)那诳欤婚]眼，她娘就開始尋思著找下家了，要不是沒尋到合適的，估計她現(xiàn)在都有后爹了。當(dāng)然，她娘也還成啦，當(dāng)初她娘還盤算過尋到有錢下家，就帶她一起過去享福。結(jié)果，硬是沒人肯當(dāng)這冤大頭。

    后來白木香發(fā)了家，她娘行情見漲，可她娘又不傻，家業(yè)起來了，她娘的改嫁標(biāo)準(zhǔn)也跟著水漲船高，高到現(xiàn)在，還單嘣一人哪。

    想到她娘婚姻事業(yè)的不順?biāo)欤啄鞠泐M首，“我娘是挺不容易的?！贝奖苯纯从袥]有大戶，給她娘尋個后老伴兒也不賴。

    白木香尋思著給她娘找后老伴兒的事，與裴如玉回了院里，裴如玉還有件事同白木香說，“關(guān)關(guān)求了我要贖身回家，我已允了她，也同母親說了，贖身銀子就算了，你再挑兩個尺頭，二十兩銀子給她，不枉她服侍我這些年。這些東西算是給她以后成親添妝的?！?/br>
    白木香驚訝不小，“關(guān)關(guān)要出府?。俊鞭D(zhuǎn)念一想，“這也好，憑她的相貌人才，又在大戶人家這些年的見識，尋個富足人家不難?！弊屝∝斎ト蓚€紅尺頭，再加二十兩銀子，先賞了關(guān)關(guān)。關(guān)關(guān)含淚接了，磕頭謝過大爺大奶奶。

    白木香扶她起來，“從今以后，你就不是家里下人了，正經(jīng)良民，不必再這樣拜來拜去的。以后也盼你尋個好人家，過好日子?！?/br>
    有小丫環(huán)幫關(guān)關(guān)捧著東西去了。當(dāng)天晚飯關(guān)關(guān)執(zhí)意出來服侍，細(xì)心周全，還似以往。白木香尋思著，昨日那丟三落四的樣，估計就是想著出府的事吧。瞥裴如玉一眼，一如繼往的寡淡臉，看不出個喜怒，無趣。

    晚飯后白木香拉了裴如玉在燈下下棋，白木香下棋是同裴老爺子學(xué)的，學(xué)的時間短，棋力尋常，但因她棋風(fēng)尚無成規(guī)，倒是偶有妙招，裴如玉拿出兩成棋力應(yīng)對。

    白木香正用手指摳棋枰尋思下一步如何落子，就聽小財進(jìn)來回稟，“姑娘，太爺回府了！”

    白木香立刻將手中黑子擲回棋罐，起身整整裙子，對裴如玉道，“我去給老爺子請安，這棋就算了?！?/br>
    裴如玉見白木香特意令小財去打聽祖父行蹤，一邊撿著棋盤上的棋子，對白木香說一句，“對祖父恭敬些?！?/br>
    “我什么時候?qū)ψ娓覆还Ь蠢?，我跟祖父關(guān)系最好?！卑啄鞠銕е∝旓L(fēng)風(fēng)火火的去了，裴如玉將棋子收拾干凈，令丫環(huán)收起棋秤，起身去了母親那里。既是祖父回府，父親定也回來了。

    ——

    裴老爺子夜幕降臨方回府，已是在外用過飯。

    白木香就說過來請安，春梅進(jìn)去回稟，裴老爺子剛換了家常衣裳，聞言道，“唉喲，今兒有些倦意，改日再見吧。”

    裴老夫人瞪丈夫一眼，“改什么日，孫子請安見不見的，孫子媳婦特意來給你這太公請安，你也不見？”立刻令春梅把白木香請進(jìn)來。

    白木香沒空著手來，她捧了一瓶含苞半開的薔薇花。一只灰白色細(xì)頸美人瓶，數(shù)枝半開半綻花苞飽滿的艷色薔薇，馥郁花香隱隱襲來，裴老夫人先贊，“這花兒好?！?/br>
    “我們院兒開的，借花獻(xiàn)佛，拿來孝順祖父祖母?！卑鸦ㄆ拷唤o丫環(huán)去擺放安置。

    白木香的嘴若說奉承起人來，頗舌燦生花的本事，裴老夫人笑，“你白天過來孝敬過我了，這會兒來，是特特來給太爺請安的吧?！?/br>
    “還是祖母知道我的心，我們后兒個就要啟程，別的長輩都辭過了，祖父事忙，我就趁祖父在家的時候過來，一則給祖父請安，二則也正式向祖父辭行?！卑啄鞠隳樕蠋е?，接過春梅奉上的香茶。

    裴老爺子鐵面無私，“我既將那不孝子孫出族，你也就不再是我孫媳婦了。不用特特給我請安?！?/br>
    “就不是孫媳婦，我們白家與您也是舊交啊。做不了孫媳婦，我也是您孫輩，您把我當(dāng)孫女也行，這不更近么?！卑啄鞠阋笄诘膶⑹掷锏牟璺罱o老爺子，“是不是，裴爺爺？”

    裴老爺子在小女孩兒面前拿不出什么鐵血架子，卻也不接白木香手里的茶，一笑起身，“行了行了，咱們?nèi)空f話?！?/br>
    白木香反手將茶往幾上一撂，起身跟著裴老爺子去了書房。

    裴老爺子的書房在小跨院內(nèi)，門口有得力丫環(huán)看守，尋常人不得進(jìn)入。說來，在書房的態(tài)度上，裴氏祖孫倒是如出一轍。裴老爺子往書案后的虎皮大椅中一坐，指指案前一把閑椅，白木香過去坐了。裴老爺子先說，“咱倆的祖孫情不必套也有，至于那混賬玩意，你也不用替他說情，沒用。”

    “我替裴如玉說什么情啊，要論交情，還是咱倆交情深，我跟裴如玉凈生氣了。我過來，就是想跟祖父說說話。如今我就要遠(yuǎn)行，咱們祖孫還不知何年何月再見，我心里十分牽掛祖父啊。”白木香感慨，“想當(dāng)年，我爺爺活著時就跟我說過不少您大仁大義的事，在我心里，您就是這個！”白木香豎豎大拇指。

    裴老爺感嘆，“那你夠天賦異稟的，你爺爺過逝時，你才三個月大，就能聽他說我大仁大義的事?！?/br>
    “就是這么個意思吧?！卑啄鞠隳樒ず瘢蝗私移仆耆粠樇t，她嘿嘿一笑，將椅子往書案再拉近些，“這家里，我就跟您感情最深了，我也最服您。如今眼瞅我就要和如玉去北疆，怎么著也得過來跟您辭個行，順帶跟您說一聲，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我的長輩。”

    “行了，你還跟他去北疆做什么，他不是和離書都寫給你了。我看你們成親以來日子也過的不怎么樣，要是為著藍(lán)家的事，倒不用跟他去北疆吃沙，有我在，藍(lán)家動不了你們的生意?！迸崂蠣斪友燮ひ涣?，銳利的眼眸直透人心。

    白木香這人，天生一張厚臉皮，好聽難聽的，張嘴就來，此時卻有些沉默。她笑了笑，“我心里的想頭，自也瞞不過您老人家。裴如玉這貨，要是個爛人，我早走了。他其實人還不錯，哎，我要這份和離書，不是因為您家不好，您瞅瞅裴如玉干的那些事，我自從跟他成親，從頭到腳的瞧不起我。我還以為他真跟藍(lán)表妹好哪，結(jié)果，他也不說一聲，叫我一腳踩坑里了！”

    “藍(lán)家這事，你有些冒失?！迸崂蠣斪诱c白木香一句。

    白木香想到這事也很生氣，氣呼呼的說，“那天藍(lán)家送喜帖過來，把我氣的，我自己抽自己倆嘴巴！氣死我了！”

    裴老爺子眼中閃過笑意。

    白木香被笑的有些羞惱，“笑什么呀。我真沒見過這樣的，藍(lán)表妹當(dāng)初成天一幅被我拆散的小鴛鴦樣，我說要讓賢，她立刻扭身定了別人。裴如玉也說自己跟藍(lán)表妹沒半點私情，合著就我一個傻的。真是的，原想你們兩家是親戚，怎么情分也能拿來用這樣的心機？他倆是都心里有數(shù)，可倘有一個是沒數(shù)的，可不僅是我得罪人這么簡單?！?/br>
    “我多實在啊。我要喜歡誰，刀山火海也會隨他而去。我做生意時耍詐，情分上可不會耍手段。我待人從來都是一心一意的?！卑啄鞠阏J(rèn)為自己更高尚。

    裴老爺子摸摸下巴上的短須，問的隨意，“你真不喜歡如玉??？”他可是記得當(dāng)初這丫頭是真心真意的同他商量退親，結(jié)果一見他孫子立刻改了口風(fēng)。

    “裴如玉當(dāng)然很好，長的好也有學(xué)識，只要我不是瞎子，要說沒動過心也不可能?？伤?，他是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我也不能一棵樹上吊死，是不是？可我也記著您的情，也記得他的好，我來您家這些日子，并沒真受過欺負(fù)。我送他去北疆，待他安頓下來，我另作打算不遲。您以為光你有情義，我就沒情義了。哎，我可能上輩子欠了這頭犟驢的，我死也不擔(dān)這無情無義的名聲！我非把這名聲甩給您孫子不可，我以后還得過的好得不得了，讓他想起來就剜心剜肺的后悔，當(dāng)初眼瞎沒瞧出我這個頂頂亮的大金元寶！”

    裴老爺子每次都能被白木香逗笑，哈哈大笑，“我估計他現(xiàn)在就后悔了?！?/br>
    “怎么可能，他喜歡的是那種好不好就對花淌淚，對月嘆氣的才女類型，我是比較實誠的腳踏實地類型?！?/br>
    “過日子可不就得腳踏實地。”

    “要不說他瞎么，等他出去見見外頭世界就知道我這種女孩子多么可貴了。不是我吹牛，當(dāng)年在我們白家村，我可是村里一枝花，鐘意我的小伙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只覺自己是香餑餑，他是不知道我當(dāng)年的行情?！?/br>
    裴老爺子忍俊不禁，夸白木香，“現(xiàn)在也是一枝花?！?/br>
    “那是。其實我來您家也長不少見識，雖然現(xiàn)在琴棋書畫還是沒法跟那些大家閨秀比，我也不覺著比人差，要是我自小學(xué)那些琴棋書畫，我一定就不如人？我有我的好，老爺子，我要走的路，比琴棋書畫更寬闊。我不是說哪個好哪個就差一頭，也不是跟誰堵氣，我這人，要做什么，想要什么，心里有自己的道道。反正，我就這么個意思，您一定能明白，我覺著咱倆是一樣的人?！?/br>
    去歲，裴老爺子帶孫子回鄉(xiāng)祭祖，祭祖倒不是最主要的，孫子考狀元雖是喜事，也沒喜悅到讓在朝為相的裴老爺子請假帶孫子回鄉(xiāng)。他回鄉(xiāng)一趟，就是為了親眼見一見白木香，就是對長孫親事有了猶豫。這個長孫在他眼里格外的與眾不同，故，親事必要慎重。他不一定要長孫聯(lián)姻著姓大族，但是，如果真是個沒見識的村姑，裴老爺子也有辦法另作打算。

    他一見白木香就極為喜歡，就是喜歡白木香這份通透，別看人家生在鄉(xiāng)下，天生一股與眾不同的氣魄。為人亦是聰明伶俐，人家心里門清，都不用他開口，率先提出退親。

    裴老爺子見識過多少人，偏就相中了白木香，必要長孫迎娶。

    如今看來，的確沒娶錯。

    可他這個驢一樣的孫子，就不知有沒有這個福氣了。

    要不說姜是老的辣，白木香過來給裴老爺子請安，倆人一向投機，都是說話透亮的主兒。結(jié)果，直待白木香告辭，她是半點北疆那里人脈都沒打聽出來，連帶著儀程，裴老爺子都沒給一個銅子兒。

    白木香一無所獲，徹底服了這位老人精。

    第20章 我兒媳~

    待知道裴如玉晚上去了裴老爺那里時，白木香稍稍放下些心，總算沒傻到家。

    裴如玉并非真正清高到不通世俗的那種人，他接待朋友、同窗、同年、親戚、兄弟，都自有章法，白木香也要在內(nèi)宅接待來訪的親戚家的女眷、姐妹等人。大家各有儀程相贈，裴如玉的母族親戚現(xiàn)在對白木香的態(tài)度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見著白木香就是一通夸，目的不外乎是讓白木香好生服侍裴如玉。

    至于家中姐妹，也沒少親自過來。尤其裴茜，還親手做了點心送給白木香吃。白木香吃著裴茜做的桃花糕，聽裴茜說，“只要你待我哥好，我就認(rèn)你這個嫂子。”

    “廢話，我待不待他好，只要我是他八抬大轎迎進(jìn)門的，你就得叫嫂子，知道不，小狗腿?！蔽疫€要你承認(rèn)，你是老幾啊！白木香認(rèn)為，裴茜這樣的，要是在鄉(xiāng)下，早叫人揍的連她娘也認(rèn)不出她了。

    裴茜對于白木香叫她小狗腿的事很氣憤，“你再叫我那個，我可要生氣了！”

    “本來就是，你藍(lán)表姐在時，你跟著她踩我。但凡哪個人看我不順眼，你立刻去添油加醋。要我說，你是腦子不好使。你也不想想，你哥都不敢說我半句不好，你成天叨叨叨，叨叨叨的說我壞話，有人說我這做嫂子的不好，難道就沒人說你這做小姑子的難纏？再說了，你得罪你嫂子，我看你后半輩子是不想指望娘家了啊?！卑啄鞠憧丛谂彳缢吞一ǜ饨o她的面子上指點裴茜一二，“你哥以后要沒本事，這話當(dāng)我沒說，你愛怎么踩我都行。可萬一你哥要是發(fā)達(dá)了，你想想，你出嫁后，就不指望娘家給你撐腰了。哪怕娘家不幫襯，只要娘家興旺，戳在這里，這就是你的后盾。這會兒爹娘能給你做主，可爹娘也有老的那一天，以后早晚是兄嫂當(dāng)家?！?/br>
    “我指望也是指望我哥，難不成我還指望你啊？”裴茜哼兩聲，撅著嘴瞪白木香。

    “看你一臉聰明相，凈說傻話。我們鄉(xiāng)下有句話說，閨女越做越小，媳婦越做越大。你現(xiàn)在踩我，以后我起來能不回抽你兩記耳光？何況我跟你哥是夫妻，夫妻的事，你知道什么。枕頭風(fēng)的威力，你沒見過也聽過吧?！?/br>
    “你還會吹枕頭風(fēng)？你總跟他拌嘴，氣得他頭疼?！?/br>
    “知道什么，都說夫妻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我們現(xiàn)在好著哪?！卑啄鞠氵f給她一塊糕，“你也大了，今年十三，轉(zhuǎn)年就十五，十五就得說婆家了，不能總這樣犯傻。為人不好沒防人之心，可也不能存惡意。你總看我不好，可到底是我跟你哥去北疆吃沙。你看好的那個人，早攀高枝兒去了吧。”

    裴茜不自在的把糕撕的一小塊一小塊，氣鼓鼓的說，“我要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再不理她！”

    白木香莞爾，“哎，難得你也明白?！?/br>
    “你以為我真傻啊?！迸彳缇锞镒?，瞪白木香一眼，手里的糕都揪成了鳥食。白木香不好，可白木香隨她哥到北疆。以往藍(lán)jiejie說的天好地好，她哥一出事，藍(lán)jiejie就定了國公府。裴茜有些生氣，也有些歉疚，不好意思的和白木香說，“反正你以前也沒吃過虧啊，我還不是常被你罵。以后咱倆就和好吧。主要是我以前沒看出你竟真是個好人，以后我不說你壞話了。我哥可好了，以后咱倆也不吵架了，你就是我的好嫂子，行不行？”

    “今兒個真是老天開眼，小姑子來給我賠禮?！卑啄鞠阈闹幸训靡獾拇笮θ暎筒惶籼扌」米釉捓铩耙郧皼]看出你竟是好人”這樣的話了，到底裴茜除了有些小狗腿外，也沒別的惡形惡狀。就像裴茜說的，白木香以前絕對沒吃過虧，倒是裴茜常被白木香罵個半死。白木香拉著裴茜的手說，“中午我擺宴設(shè)酒款待小姑子?！?/br>
    “不用不用，你這樣，怪叫我不好意思的?！?/br>
    “不行不行，八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跡，小姑子給我賠禮，我得多享受一會兒?！?/br>
    裴茜氣得真要走，白木香忙拉住她，扶她坐下，遞茶給她吃，“我是說，以前我也有不是，中午設(shè)酒給小姑子賠罪?！?/br>
    裴茜氣笑，扭著身子，“我不用你賠罪，我比你可大度多了。”

    “那是，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小姑子，非但相貌秀美端莊，心胸也寬闊如大海。中午跟大哥大嫂一起吃飯，再把太太請過來，咱們也聚一聚?！?/br>
    白木香哄人頗有一套，裴茜這樣的小姑娘，在家受寵，無非也就是愛聽些好聽的，叫人逗她開心罷了。白木香令窈窈去廚房吩咐置席上好酒菜，叫著裴茜一起去請裴太太過來吃飯，裴太太見姑嫂倆有說有笑，心下小有驚訝，不過，姑嫂和睦是好事，她樂見于此。

    一家子一起用午飯，自然喜悅。

    雖離別在即，裴如玉沒有半點遠(yuǎn)謫的頹喪，白木香一慣的愛說愛笑，兩位當(dāng)事人都這般灑脫，裴茜年紀(jì)尚小，跟著兄嫂說笑。孩子們歡聲笑語，裴太太心中那些離別在即的感傷也淡了些。

    用過午飯，裴茜和兄長去書房說話，裴太太跟白木香在小廳話些私房，一則是叮囑小夫妻好生過日子，二則是關(guān)于窈窈的，裴太太說，“我看那丫頭十分忠心，到我院里求我讓她跟你們一起去北疆。我想著，外頭隨從小廝如玉都挑好了，院里的丫環(huán)，關(guān)關(guān)出府回家，其他的是個什么章程，有打算沒？”

    “原本想著北疆路遠(yuǎn)，我跟小財都是潑辣人沒什么，窈窈在內(nèi)宅平時只做些輕省活計，只怕她撐不下來。既是這般，就帶上窈窈，裴如玉身邊有個服侍起居的人也好?！?/br>
    裴太太淡淡一笑，“有什么撐不下來的，你倒為她們考慮的周全，你們做主子的都能撐下來，她們倒成千金小姐了？”

    “我聽太太的?！?/br>
    “那我問你，關(guān)關(guān)要出府是怎么回事？”

    “先前不是我們院里人的新差使都派下來了么，關(guān)關(guān)原是定了要去太太那里服侍，她如今年歲也不小了，就求了裴如玉想自贖身出府去。裴如玉念著她服侍一場的情分，便允了，還讓我賞了她二十兩銀子，兩匹紅尺頭，算是給她添妝的意思?！边@是裴如玉的意思。

    “她倒真是不傻。窈窈一樣派了新差使，怎么就知道去我那里求上一求，主動就要跟你們?nèi)ケ苯??！迸崽男宰?，以往倒是更喜歡關(guān)關(guān)穩(wěn)重溫柔，如今看來，忠心上，倒是窈窈更勝一籌。

    “我也有些吃驚，原我想著，倘有一個丫環(huán)留在裴如玉身邊，應(yīng)是關(guān)關(guān)，沒想到是窈窈?！卑啄鞠愦浇且还?，笑的意味深長，“有時不經(jīng)些事，還真是看不出各人品性?！?/br>
    “你心里明白這就很好。窈窈有這份忠心，她隨你們?nèi)ケ苯?，我也放心。這丫頭不錯，她不負(fù)主家，主家以后必也不負(fù)她?！迸崽窗啄鞠阋谎?，“你們這一走，人不好多帶，丫環(huán)就是窈窈和小財了。以后到北疆，難免要采買人手，要如何用人，心里得有數(shù)。咱們做主家的，不必苛待下人，但也不能縱大了她們的心。事事不以主家為先，反以自己為先，合著不是來做下人的，倒是來做小姐的。世上沒這樣的道理。做主家的，要考慮的就是這人得不得用，可不可用，當(dāng)不當(dāng)用，其他的都放在其次，恩威并施，有恩也要有威，不能讓她們太放肆，反騎到主家的頭上?！?/br>
    裴太太非常不滿關(guān)關(guān)出府之事，這也不過是看兒子即將遠(yuǎn)行，看兒子面子罷了。裴太太交待白木香，“這管內(nèi)宅的事，還是得咱們婦道人家來，別讓如玉插手，男人心軟，內(nèi)宅的事他們管不好。”

    只悔白木香嫁來后，兩人只顧著婆媳斗氣，都沒傳授白木香一些內(nèi)宅心得，裴太太現(xiàn)在恨不能把半輩子經(jīng)驗塞白木香腦袋里，就擔(dān)心她在外不能管理內(nèi)宅，扯兒子后腿。好在白木香天生一幅潑辣脾氣，嫁進(jìn)裴家都不肯做小伏低，自己過日子應(yīng)該拿得住。

    裴太太又傳授白木香一些在外交際的竅門，希望白木香能成為兒子的賢內(nèi)助。白木香聽的很仔細(xì)，一面聽一面不要錢的奉送無數(shù)好話，“有理有理，太太不愧是太太，就是有見識?！?/br>
    裴太太笑，她始終聽不慣白木香這種市井奉承，好在白木香不是個笨人，出去歷練一番，經(jīng)多見多，應(yīng)也不會比旁家閨秀差。

    婆媳倆關(guān)系緩和，白木香也把自己的嫁妝托付給裴太太存著，首飾她都帶走，再有就是一箱子衣裳，余下的家俱擺設(shè)，白木香給了裴太太單子，這些東西在白木香走后自然是要入庫存放的。好不好的裴老頭兒再出個招，把他們這院子給別的子孫居住，難道家俱擺設(shè)還叫旁人使不成？白木香托給婆婆照管。至于到裴家后存的一些衣料布匹，白木香都送給了婆婆，“我留了十幾個尺頭賞人，余下這些太太您瞧著用吧。衣料子別存著，存上一二年就過了時興?！?/br>
    這也就是親婆媳，倆人不對眼時，肚子里沒少問候?qū)Ψ?，可真有什么事，對方倒也是最可靠的托付人?/br>
    還有就是裴如玉屋里剩下的東西，白木香也列了清單，待他們走后可照著清單將剩余物品回收庫房。白木香跟裴太太吐槽裴如玉，“真該讓他出門受受窮，就知道收拾他那一屋子書，我一看旁的，除了三五件時穿的衣裳，一概不取。那些冠啊佩啊的，現(xiàn)在不帶著，以后難道到北疆現(xiàn)置辦，那得多少錢?。≌娌粫^日子，我們這也不是拿家里東西，就是借來用用，等以后再還家里，不一樣？”

    裴太太笑彎了眼，“要不怎么太爺就相中你了啊，你同如玉是互補，你看，這不有你替他想到了。男人有時就這樣，瞎要面子。你這樣周全，我就放心了?！逼鸫a這是個不吃虧的。僅憑這一點，她這兒媳就很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