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消息？”

    “對。”裴如玉道，“許多商隊臥虎藏龍，他們回國時會帶回許多消息見聞。北疆這里也是一個道理，北疆地廣人稀，族群復(fù)雜，那些在各部落間做生意的商人，一般也都與軍方交好?！?/br>
    “你是說讓小九叔幫著打探消息？”

    “不用刻意。你們鋪子開了不少地方，倘有機伶忠心的伙計，不妨訓(xùn)練一二，也不用刻意打扮什么，各地有什么新鮮事說一說?！?/br>
    “這對你也沒用啊，咱們就管著月灣縣就行啦。”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迸崛缬竦?，“這話說起來也遠，先得有一批得力可用的伙計才好?！?/br>
    “我家伙計都成?！?/br>
    “我來跟小九叔談一談?！?/br>
    白木香隱隱有些明白裴如玉的意思，可覺著裴如玉這心cao的遠了些，不過，白木香還是叮囑裴如玉，“危險的事可別派給小九叔。”

    “放心吧?！?/br>
    ——

    小九叔新婚燕爾，出貨后在新伊又購進一批貨物，待到八月就準(zhǔn)備帶著崔瑩回老家了，結(jié)果，崔瑩診出身孕，不能遠行。

    把小九叔郁悶的，白木香笑，“你們這也忒快了些。”

    崔瑩倒不擔(dān)心，她娘家就在月灣縣，在娘家待產(chǎn)是一樣的。小九叔想多留些日子陪伴崔瑩，崔瑩倒是說，“你就先回關(guān)內(nèi)吧，把貨物出手，也多陪陪二老，把我有身孕的喜事跟二老也說一說。明年早些過來，就能見著兒子了?！?/br>
    小九叔很不放心，“你這身邊也沒個服侍的，先買倆丫環(huán)。”

    崔瑩也有此意，如此，小九叔安排一通才帶著貨物回關(guān)內(nèi)。崔瑩又想去作坊里幫忙，白木香勸她，“你還是先安胎。別仗著年紀(jì)小就不當(dāng)回事，你頭一胎，沒經(jīng)驗，懷孕生子不是小事。有人生孩子啥事沒有，月子坐的好還能把先時老病坐沒了。也有生孩子把身子生垮了的，不保養(yǎng)好，以后有罪受?！?/br>
    崔瑩剝個松子仁兒擱嘴里，“光閑著也不舒坦。對了，小菲她一家子從府城回來了，她娘好幾回求我，想小菲再回作坊干活，便是不拿銀也愿意的。我沒應(yīng)她?！?/br>
    “還是算了，這是她家官司輸了，要是贏了，可就不是她了?！卑啄鞠阋灿惺掳l(fā)愁，“我看現(xiàn)在作坊里畫圖樣子的幾個都一般?！?/br>
    “說句心里話，小麗人是比小菲好，她畫的花樣不如小菲有靈性?！笨葱』馉t上的奶茶咕嘟咕嘟開了，崔瑩提壺倒碗奶茶遞給白木香，自己也捧了一碗，慢慢的吹著熱氣，“還是得慢慢尋個妥當(dāng)人?！?/br>
    “是啊?！?/br>
    崔瑩就遍天遍地的打聽有沒有擅畫花樣的人，主動來作坊試工的也有，白木香別看不會畫這些印染花樣，她干印花也好幾年，什么樣的花樣比較好賣，她心里約摸有個數(shù)。

    一直待八月底，西漠州那里傳來一件稀罕事，可玄了，說是西漠州的大戶人家，家里招了狐貍精，把府里小妾小姐給禍害了。

    “男狐貍精？”白木香問。

    崔瑩點頭，“是啊，說這老爺一棒打下，那男人嗚呼一聲躺倒在地，一陣白煙過后，化為一只銀狐。人們才知道原來是狐貍精作祟?！?/br>
    “那后來怎么著了？”李紅梅聽著都稀奇，連忙追問。

    “也沒怎么著。那家老爺覺著丟臉，把小妾閨女都攆出去了。那小姐先時還與西漠州知州大人家的公子定有親事，如今也黃了?！贝蕃撜f著怪可惜的。

    李紅梅翹著腿嗑瓜子，一面道，“肯定黃?。≌羞^狐貍精了！”

    白木香說，“小妾攆出去還能改嫁，閨女怎么著啊，這家人也忒沒情分了。”

    “估計是怕丟人。”李紅梅道，“有些古板人家很要面子的?！?/br>
    婦道人家只當(dāng)閑話一說便罷，不想，半月后，白木香竟見到這位招過男狐貍精的小姐。黃小姐一身男裝打扮，滿面風(fēng)塵，“我聽說你們這里招女工，我什么都能干，字也識字，畫畫也學(xué)過。我姨娘也手腳麻俐?！?/br>
    白木香這才注意到，黃小姐身邊還跟著個四五十歲的瘦小婦人，青巾包頭，很本分老實的模樣，相貌亦是尋常。白木香望望一臉英氣的黃小姐，再看看老實巴交的老姨娘，唇角抽抽，“不好意思，問一句，你們就是那個……”

    黃小姐美眸噴火，氣憤至極，“說我招狐貍精也罷了，竟然說姨娘也招狐貍精！簡直是誣蔑！陷害！豈有此理！”

    白木香也覺著是誣蔑陷害，不說旁的，就說這位一看就很老實本分的姨娘，男狐貍精估計也看不上啊！還有黃小姐倒是相貌不錯，但就這火爆脾氣，莫非男狐貍精喜好特殊，愛好是，炮仗美女！

    第128章 黃七爺

    在一個秋風(fēng)生寒的日子, 白木香、崔瑩、紅梅姐守著小火爐, 煮著奶茶，聽黃小姐說起自己的不幸經(jīng)歷。

    黃小姐接過奶茶, 先遞給身邊的劉姨娘, 說起自家的事。黃小姐道, “根本不是什么狐貍精, 是個賊，到我家偷東西，被我一棍子敲暈了。”

    “結(jié)果偏趕是個晚上, 我家住的緊促, 我有個meimei，跟我們住一個院兒, 聽見動靜一嗓子嚎的險沒把狼招來。我當(dāng)時力道不足，沒把那賊打暈，待我meimei叫的一府里人都跑來，那賊突然就冒了股煙, 丟下一只死狐貍跑掉了?！?/br>
    劉姨娘哆哆嗦嗦的說，“那還不是狐貍精，必是狐貍精無疑的！”

    “姨娘你真是好糊弄, 我看他跳上屋頂?shù)? 你不也見著了, 那白煙是障眼法, 騙人的！”

    “真是狐貍精，rou身死了, 跳上屋頂是狐貍的魂兒?！眲⒁棠镉行├渌频拇騻€冷顫，連忙又喝一口熱奶茶，定定心神。白木香安慰她，“那就更不用怕了，黃姑娘能把狐貍精打死，你還怕什么？”

    劉姨娘膽小地小小聲說，“要是狐貍精家里還有旁的大狐貍精，我怕他們來找小佳報仇?！?/br>
    “那也不用怕，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黃姑娘以一種神擋殺神妖擋殺妖的氣魄道。

    倘以膽量論，真看不出這是母女來。

    崔瑩說，“打死狐貍精也是為民除害，怎么聽說令尊趕你們出來了？”

    崔瑩一問，劉姨娘眼眶開始泛紅，黃小佳勸她，“有什么好哭的?！蓖蕃搸兹说?，“我還有個meimei，一直眼紅我跟知州大人家的親事。其實就是個庶子，軟趴趴的會念幾首酸詩，還都是旁人寫的。這個meimei可勁兒的造我的謠，還把姨娘拉上了。她挺厲害，把我給取而代之了。還要把我說給她姨娘的娘家侄子，也就是她的表哥。她那個表哥，真是寧肯做尼姑。我看那個家也沒什么好呆的，就說我跟狐貍精好過了，把我爹氣個半死，就把我給趕出來了。”

    “以前我就聽說月灣縣有大作坊，招女孩子做活。我也受夠了我家里那群姐妹，家里雖算有錢，可十幾口子姨娘二十幾個兄弟姐妹，說是親的，有時跟仇人一樣，恨不能你把我吃了，我把你啃了。每天一門心思的就想著怎么討我爹高興，女孩兒想謀個好親事，兒子想多分家產(chǎn)，姨娘們大都是想我爹多往她們屋里去幾次。我還不如出來干活掙口清凈飯?！秉S小佳很坦誠的說了家里的事，“我就帶我姨娘來了，一看你們這里還真是在招工。大東家，讓我試試吧，我覺著我還成?！?/br>
    劉姨娘表示，“我也能干活?！?/br>
    白木香作坊里剛開過一些鬧事的，現(xiàn)在倒也缺人，只是黃小佳劉姨娘以前都是被人伺候的，干得了作坊的活么？

    黃小佳道，“我想試試畫染色花樣，我姨娘您瞧著能干點啥就干點啥?！?/br>
    這母女二人，一看就是黃小佳拿主意，白木香看劉姨娘年紀(jì)也不小了，就讓她去挑撿棉桃。黃小佳去了畫印染圖樣那里，黃小佳以前沒做過工，她也沒經(jīng)驗，倒是有滿腔自信，而且說了，畫不出合適的花樣不要工錢！那份自信滿滿的模樣，與膽小怯懦的劉姨娘簡直是兩個極端。

    待把這母女二人交給小財去安排，白木香都感慨，“倘不是親眼所見，都不知這竟是親母女?！?/br>
    崔瑩道，“還是著人打聽一下黃家的事?！?/br>
    白木香想了想，也是這個理。其實不必派人到西漠州去打聽，月灣縣就有西漠州的商隊，黃家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傳言的那樣，說是家里招了狐貍精，黃老爺把姨娘閨女都趕出家門了。

    白木香都感慨，這也叫爹！

    黃小佳在作坊里研究了半個月以前的印染圖樣后，就跟白木香說要去趟新伊看看新伊那里的印花料子，作坊時常要往新伊送貨，就帶黃小佳一起去了。黃小佳第二個月開始畫印染圖樣，別說，她到底有些見識，人亦聰明，畫的很有幾張不錯的。

    黃小佳就這么帶著她姨娘在月灣縣安頓下來，待到年前，黃小佳已經(jīng)坐上圖樣室管事的位子，她手下有倆給她打雜幫忙的小姑娘，算她徒弟。

    白木香向來珍重人才，給她母女單獨安排了兩間屋子居住，這大過年的，旁人都回家去了，白木香干脆叫她們來縣衙一起過年。黃小佳跟小財窈窈都挺熟，就帶她娘到縣衙過年，劉姨娘哆哆嗦嗦地小聲說，“這合適么，多打擾大東家啊。我聽說，大東家還是三品大官兒哪。”

    “不打擾不打擾，大東家這么有本事，咱們更得多親近，要是以后我也弄個官兒當(dāng)，說不得娘你也能當(dāng)誥命?！秉S小佳一邊撥拉著算盤珠子，一邊記賬。她娘都知道大東家三品高官的事啦，黃小佳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非但知道，她還知道大東家的娘也因大東家被封了三品誥命，體面的不得了！

    劉姨娘愁苦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那可好，娘就盼著哪。”

    白木香是個大方的東家，黃小佳不論是做管事還是畫圖樣都有分紅拿的，雖說干的時間不長，她工錢真沒少賺。黃小佳算了回銀子，趁著天氣不錯，叫著她娘出去置了些不常見的鮮果禮物和幾件給小孩子的玩具，便帶著她娘往縣衙去了。

    縣衙年下事忙，黃小佳把她娘安排到紅梅姐那里幫著看孩子打個下手什么的，她在白木香身邊能做個臂膀。主要是白木香身負(fù)官職，官場上還得有一套往來，不論陸侯還是唐知府兼唐安撫使，都打發(fā)人給白大人送了年禮。

    注意，是給白大人的年禮哦，可不是給裴縣尊的。

    按品階，該是裴縣尊給唐大人、陸侯送年禮。裴縣尊的確在年前去了一趟新伊城給唐大人送年禮，雖然唐大人現(xiàn)在也不大敢收他的年禮，但兩人論出來，唐大人官位更高。

    主要是裴縣尊他媳婦比唐大人官位還高，唐大人每每見裴縣尊都要有兩句問候白大人的話。這過年更要特意打下手下同知送些年禮，以示對白大人的尊敬。

    白大人也要回禮，再有縣里各色人情往來，過年一應(yīng)事務(wù)，白木香這里人手并不寬裕。黃小佳也能跑腿幫些忙。

    黃小佳真服了她爹，她爹竟然打發(fā)人給她送年禮不說，還給白大人送了一份不薄的禮物。

    白木香道，“這也不認(rèn)識你爹，不好收你家這么貴重的禮物?！甭詫に紗?，“是不是你爹想接你回去？”

    “您可真會把他往好人堆兒里想，我當(dāng)時出來時簽了恩斷義絕書的。他這是看我在您這兒混的不錯，想往您這兒鉆營哪?！秉S小佳感慨，“我爹能發(fā)家，全靠這股子不要皮不要臉就認(rèn)好處的勁頭。您不用理他，他現(xiàn)在恨不能我長長久久在您這兒，以后好沾點兒光?！?/br>
    白木香聽黃小姐對自己爹的這一番形容，也是無語，問黃小佳，“這年禮你退回去吧?！?/br>
    “不用退，送上門的肥rou，您別管，我斷不叫他再拉回去?！秉S小佳把一車年禮都送鋪子折現(xiàn)了，搔搔下巴，翹著二郎腿同送年禮的異母兄長說，“回去同老爺說，我在白大人這里倍受重用。他想巴結(jié)白大人，那是別想。不過，想巴結(jié)我倒是可以。什么值錢送什么就成，不值錢的就算了，白占地方我也不稀罕。”

    黃七爺生的眉目婉約，笑起來也矜持，舉手投足間一幅文人作派，刮拉著瓷碗喝的是江南綠茶，笑道，“九meimei這一出來，跟在家時大有不同?！?/br>
    “要不老話怎么說呢，此一時彼一時?！?/br>
    “是啊，meimei今非昔比了。以后meimei發(fā)達了，可得提攜哥哥一二?！?/br>
    黃小佳笑笑，“七哥，與其爭那仨瓜倆棗，還不如出來吃口痛快飯。外頭的飯糙一些，可比家里的省心。黃老爺當(dāng)年一樣白手起家，你臉皮不比他薄，以后不見得不及他?！?/br>
    “meimei什么時候發(fā)達了，我跟著你干吧?！?/br>
    “成啊。”

    第129章 煙火

    這是一個黑夜。

    沒有星也沒有月, 天空間飄著細(xì)碎的雪花, 白色的雪映出一絲虛空的微光。

    這也是一個寂靜的夜，除了雪花飄落凡世的細(xì)微聲響, 月灣縣是這樣的安靜。

    突然, 一個悠長的似哨子般的聲音悠忽響起, 近而啪的一聲爆響, 一道紅色火焰飛上半空，爆出一朵巨大的紅色火芒，火芒如同被風(fēng)吹散的花瓣一瞬間的絢爛后被雪風(fēng)吹散。

    第一個看到這景象的是夜間巡邏的衙役, 衙役驚訝的望向夜空, 他的同僚也在張望，不知是哪里的聲音。這爆響繼而連續(xù)響起, 他們看到無數(shù)在夜空中盛開的繁花轉(zhuǎn)瞬消逝的景象。

    雪花落到臉上，化為細(xì)碎的水珠順著臉頰滾下，終于一個衙役問，“那是啥？”

    “看著有點像煙花啊?！绷硪粋€衙役說。

    “你見過這樣的煙花？紅的紅的！”

    “哎, 瞧著像縣衙方向，不會是衙門出事的吧，咱們趕緊去瞧瞧吧！”

    巡邏小隊急速向縣衙趕去, 縣衙的小校場上, 白木香一身黑狐厚料披風(fēng), 拍著巴掌上前, 笑道，“不錯不錯?！?/br>
    徐師傅梁師傅也都滿面歡喜, “放了十支沒有一支啞火的，煙花升空后顏色沒有空變，聲音也很響亮，這火藥配方很穩(wěn)定。”

    “就按這個配比，明天制出一百支來，咱們晚上再試一試?！?/br>
    二人齊聲應(yīng)是。

    三人把地上廢棄的煙花筒子收起來，鎖好制弩坊的大門，便各回各家去了。

    ——

    當(dāng)夜看到煙火的除了巡邏衙役，也有打更的更夫，晚上到院里偶一抬頭的百姓……月灣縣地方不大，所以，有什么事傳的也快。衙役們已經(jīng)知道那是他們的縣尊太太在試驗新煙火，可旁的百姓不知道啊。

    于是，傳說紛至沓來。

    有個八十幾歲的老人拈著寥寥無幾的幾根胡須說是天生異象，必有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