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歲的小衛(wèi)兵未經(jīng)人事，哪能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如此香艷場面，竟是在自己頂頭上司這里，嚇得差點當(dāng)場尿了褲子。

    月兒趕緊順勢推開了韓江雪，紅著臉低頭跑開了，只留韓江雪一人強壓著怒火，差點把后槽牙都咬碎了。

    “什么事？”

    “報告……”

    “大點聲！”

    “報告長官，生姜拿來了！”小衛(wèi)兵幾乎是帶著哭腔喊出來的，他這一喊，把自己的半個膽都喊破了，倒是把韓江雪的一腔邪火給澆滅了。

    韓江雪示意他放在桌子上，可以出去了。

    轉(zhuǎn)頭，韓江雪看著臉紅得跟大蘋果似的月兒，自己也羞赧起來，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說：“把生姜片壓在舌頭底下吧，減輕惡心?！?/br>
    月兒挪蹭著到桌前，拿起生姜，頭不敢抬便趕忙跑開了。已然清醒的韓江雪旁觀這一幕，他這受了驚嚇的小夫人看起來十足十的像偷魚吃的小奶貓，笑著搖了搖頭。

    這都什么事，好端端的，把人家嚇成這個樣子。自己不該如此不自持的。

    火車從錦東城開往天津衛(wèi)，一共走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月兒因著暈車，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昏昏沉沉睡著。她臉色不好，眉頭也是緊皺，便窩在韓江雪懷里，終于挨到了火車靠站。

    臨下車前，韓江雪換去了軍裝，換上了西服。他看了一眼月兒自己準(zhǔn)備的行李箱，姹紫嫣紅的都是各式旗袍，問了句：“你帶了這么多衣服，沒帶搭配的手包？”

    月兒從茶幾上拎起了一個精致小巧的手包，柔順的緞面，輔以簡約清雅的湘繡，細(xì)枝末節(jié)處綴著幾顆圓潤的珍珠?？梢钥闯鍪怯眯闹鳎窃聝簭拿骷?guī)淼募迠y，應(yīng)當(dāng)是價格不菲的。

    “喏，我?guī)Я税摹！?/br>
    “你帶了一整箱的衣服，卻只帶了一個包。我聽說……女人們不都喜歡一件衣服配一個包的么？”

    月兒也不知道這么奢侈的謬論是他從哪里聽來的，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畢竟并非出身名門，或許嬌小姐們確實有如此奢靡的習(xí)慣，她若斷然否認(rèn)，恐怕漏了馬腳。

    她咬著下唇思忖了片刻，然后尋了個理由：“我想著出門在外，帶那么多包實在是不方便，這個包顏色清淡，搭配這些衣服都合適?！?/br>
    韓江雪接過月兒手中的手包，輕輕“嘖”了一聲：“好則好，就是太小了。”

    確實，手包放在月兒掌心時還可以用“小巧”來形容，突然落于韓江雪寬闊的手掌中，看起來就太過微型了。

    他將手包還給月兒，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沒關(guān)系，我給你買新的就是?！?/br>
    月兒忙不迭拒絕，韓江雪卻開始忙于清點人和物，畢竟帶了十幾車皮的兵到天津，他還是要小心謹(jǐn)慎，別出岔子的。

    月兒也只能乖乖巧巧地站在他身旁，默不作聲了。

    隊伍正在月臺上集結(jié)，韓江雪掃視了一圈，愣了片刻，問旁邊的衛(wèi)兵：“李副官呢？”

    衛(wèi)兵也是一臉懵，左右環(huán)視了一會：“不知道呀，從下車開始就沒見他人影?！?/br>
    韓江雪轉(zhuǎn)頭就回了火車上，剛踏上一步，想了想，又回頭喚了聲月兒：“到了天津，你要一直緊跟我，寸步都不能離?！?/br>
    月兒知曉他關(guān)心她的安危，趕緊也邁步跟了上去。

    韓江雪伸手要推套房隔間的門，卻被一股力量給阻住了。韓江雪機警回頭，示意月兒躲開，旋即將一只手伸向了腰間的槍套。

    里面卻出了聲，是李副官。

    “少帥……你稍等片刻，我馬上就出來……”慌亂極了的聲音，讓門外的二人摸不清頭腦。

    片刻后，門開了，李副官一身軍裝板板正正地立在了韓江雪面前，箱子卻因為慌亂沒有扣緊，還能露出一塊褲腳邊。

    韓江雪仍是滿臉狐疑：“軍令大如山，集結(jié)時間不可耽誤，你作為副官，在拖拉什么？”

    他抵在槍套上的手仍未移開，副官臉上血色全無，卻是有難言之隱一般，不肯開口。

    副官了解韓江雪的脾氣，話不說明白，他根本沒有可能脫身，于是想來想去，將行李箱打了開來。

    箱子蓋乍一打開的剎那，韓江雪覺得自己差點被熏暈過去。好在多年學(xué)醫(yī)，死尸堆里挨過來了，他也不怕什么。定睛一看，是一條濕透了的軍裝褲子。

    味道……太sao了。

    “你……尿褲子了？”韓江雪難以置信地看著副官。

    “報告少帥，昨天您吩咐我就是死都不許出隔間，我……我就沒憋住。”

    月兒的臉登時如火燒一般，趕忙別過頭去，不想回憶昨日的尷尬。韓江雪也窘迫地輕咳了一聲，命令道：“趕快去集結(jié)！”

    “是！”

    只留下夫妻二人四目相對，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月兒對于韓江雪說要買包的事情其實并沒有放在心上，安置了屯兵之后，月兒以為他會帶著她先回韓家在天津的老宅，然而剛上了車，韓江雪就吩咐司機帶他們?nèi)ズ推铰妨恕?/br>
    月兒未曾出過遠(yuǎn)門，即便是錦東城的繁華街巷，從小被豢養(yǎng)起來的她也未曾好好逛過。而繁華如斯的天津衛(wèi)，據(jù)說奢華程度不輸于十里洋場。

    月兒扒在車窗邊，興致勃勃地看著林立的商鋪與鱗次櫛比的洋樓，這一切在她眼中都是那么新鮮。

    車子停在了一家服裝店門口，整個服裝店占據(jù)了整整三層洋樓，氣派而新潮。門口高高懸掛著幾位摩登女郎的畫報，還有假人塑造的婀娜模特，牢牢吸引了月兒的目光。

    “這是上海一位有名的實業(yè)家為女兒置辦的產(chǎn)業(yè)，莊蝶服裝公司，在上海北京天津都有分號。據(jù)說這家店的設(shè)計師與裁縫都是從法國請來的頂尖人物，走，給你挑一挑?！?/br>
    月兒被畫報上風(fēng)情萬種的摩登女郎勾去了一半魂魄，聽聞了這莊蝶公司的故事，更是驚訝不已：“這服裝店的主理人是位女士？”

    韓江雪點點頭：“據(jù)說是位交際場上的紅人名媛，人漂亮?xí)碡?，在南方很吃得開?！?/br>
    月兒點了點頭，艷羨起來，一個女人可以自己掌握財產(chǎn)，擁有一份看得見摸得著的事業(yè)，該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韓江雪不知曉她沉默的含義，只道是她聽了他夸獎別的女士心里不爽快，于是補了一句：“不過比起我們月兒，恐怕是要遜色了的?！?/br>
    月兒知他安慰的意味，抬頭溫暖一笑，隨著韓江雪進了服裝店。

    與傳統(tǒng)的裁縫鋪大為不同，這里的服務(wù)員都是女性，皆是身材高挑面目清秀，統(tǒng)一穿著白色西洋式過膝連衣裙，甫一著眼，便覺得耳目一新。

    店里的服務(wù)員每天閱人無數(shù)，哪些是可以一擲千金的豪氣主，哪些是只逛不買的落魄小姐她們一眼便知。韓江雪二人乍一進店，便知道這對璧人絕對是真金白銀堆砌起來的摩登新人，服務(wù)員趕忙滿臉笑意碎步上前。

    “先生夫人是想看看旗袍還是洋裝，一樓是新式旗袍，二樓是洋裝連衣裙。”

    月兒抿著嘴不說話，她想聽聽韓江雪的意見，在她心里一直很好奇，韓江雪喜歡哪一款的。

    韓江雪轉(zhuǎn)頭問服務(wù)員：“那你給點建議，你覺得我夫人適合穿什么？”

    這可難不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服務(wù)員，她打量了月兒一番，趕忙諂媚道：“夫人既有傳統(tǒng)中式女性的書卷氣，又有摩登新人的潮流感，要我說，哪樣都適合夫人?！?/br>
    韓江雪難得一笑：“你說得挺對的，我也覺得，我夫人淡妝濃抹總相宜。”

    月兒用手肘輕輕懟了韓江雪一下：“也不知道害臊，拿我比西子，人家心里一定在想，哪里來的東施效顰。”

    服務(wù)員一聽趕忙附和：“先生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br>
    韓江雪一挑眉：“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你們眼里，我夫人就比不上西施么？”

    服務(wù)員被韓江雪凌人的氣勢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鼻尖都冒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來。

    “不不不，夫人確實美貌，堪比西施?！?/br>
    這二人你來我往，一人一句奉承話，夸得正主一身雞皮疙瘩，她伸手輕拍了韓江雪的臂膀：“好了，越說越?jīng)]正形了?！?/br>
    服務(wù)員看著二人如膠似漆的狀態(tài)，再配上不俗的穿搭，可以確定這是今天來的大客戶了，于是趕忙推薦起了他家的高級定制服務(wù)。

    “我們莊蝶公司最獨特的就是尊貴會員高級定制服務(wù)，設(shè)計師全部都來自法國，設(shè)計出的每一套衣服都是全天津，甚至全世界都獨一無二的?！?/br>
    韓江雪一聽，來了興致：“這么長時間了，確實沒見過你穿洋裝，不如做幾件連衣裙?！?/br>
    月兒心里卻打起了鼓，先不說洋人的衣服她穿不穿得習(xí)慣，就說那設(shè)計師來自法國，倘若當(dāng)著韓江雪的面，設(shè)計師想要攀談起來，豈不容易露餡？

    月兒趕忙拒絕：“你不是說來帶我買包么？衣服我?guī)У膲蚨嗔?，不必再買了?！?/br>
    服務(wù)員哪能讓到嘴的肥rou溜走，趕忙附和：“包也有的，三樓全部都是包，我?guī)Х蛉松先タ纯矗俊?/br>
    月兒正打算答應(yīng)，韓江雪卻說：“買包不著急，先做幾套衣服，然后再去買?！?/br>
    月兒拗不過韓江雪，只能如同踩在刀劍上一般心不甘情不愿地上樓，來到了洋裝區(qū)域。

    寬擺細(xì)腰的各式連衣裙被套在假人模特身上，月兒心不在焉地挑選著，等待高定設(shè)計師的到來。

    月兒從沒有想過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竟能煎熬如同百年。她感覺額間已經(jīng)泛起細(xì)密的汗珠，雙手緊攥著，咬緊牙關(guān)想著對策。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一位高鼻闊目，梳著短發(fā)的優(yōu)雅洋人，穿著中式的旗袍，款款而來。

    玉手鐲，玉耳墜，甚至手里還攥著一方淺色的帕子，如若不是一張十足十的洋人面孔，恐怕都會把她認(rèn)成是中國名媛了。

    韓江雪在見到了這位設(shè)計師的瞬間，臉上先是驚訝，轉(zhuǎn)而變成了溫暖的笑容。

    他走上前，紳士地敞開懷抱，與這位洋設(shè)計師擁抱了一下，雙手仍是虛掩的，旋即是短暫的貼面禮。

    月兒不解其中意，心里涌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韓江雪果然是喜歡洋人這一款的。如此想來，更覺得自己如同山中的野麻雀，危機感油然而生。

    韓江雪說了一串月兒的水平根本聽不懂的法語，那設(shè)計師卻搖了搖頭：“韓，這是在中國，你應(yīng)該和我說中國話?！?/br>
    月兒訝異于她發(fā)音如此標(biāo)準(zhǔn)，絲毫沒有洋人的腔調(diào)，甚至尾音處還帶著一點天津口音。

    韓江雪輕哂：“還是老樣子，對中國如此癡迷。”

    原來，他們認(rèn)識。

    瑪麗俏皮地一偏頭：“中國的歷史，文化，甚至像你一樣紳士帥氣的男人，都足以讓我癡迷?！?/br>
    本就自卑的月兒聽到這句話，整個脊背都僵硬了起來。她一方面恨不能就地消失，不必在此相形見絀。另一方面又滿腔酸楚想要沖上去攬住自己的男人，他是她的，誰也不能惦記。

    韓江雪笑著搖頭：“你呀你，永遠(yuǎn)都這么愛說笑。要記得你可是位已婚的夫人，不能再拿我開玩笑了?！?/br>
    “我丈夫遠(yuǎn)在法國呢，再說了，他對于我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從來都不介意?！?/br>
    “他介不介意，我管不了。但是我現(xiàn)在與以往不同了，我怕她會介意?！?/br>
    “她”字音拉得很長，足夠韓江雪轉(zhuǎn)頭看向把不開心都寫在臉上的月兒。

    “這位是我的夫人，明如月。恐怕要令瑪麗小姐失望了，我這么‘紳士帥氣’的男人，只能給她一人欣賞了。”

    月兒知道避無可避，也只能咬牙上前，露出如盛夏繁花一般的笑意，學(xué)著韓江雪剛才的模樣，與瑪麗擁抱了一下。

    熱情如瑪麗自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給月兒帶來的困擾，拉著她前前后后看了好幾圈，然后一臉贊美之色地對韓江雪豎起大拇指。

    “聽說你結(jié)婚了，我還想不是我一個人失望，是全中國的女人都要失望了。結(jié)果看了夫人，中國那個詞怎么說的……閉月羞花，對閉月羞花。原來全中國的男人也要失望了。”

    月兒覺得這座洋樓一定是蜜罐子泡過的，在樓下便被夸得一身雞皮疙瘩，又被瑪麗夸得如此飄飄然?？伤€是沒有搞清狀況：“你們……認(rèn)識？”

    “是，瑪麗是我在巴黎留學(xué)時候房東的女兒，是個中國通，原來總央著我學(xué)中文來著。真沒想到，還能在這遇見?！?/br>
    原來如此。

    夫婦二人在熱情的瑪麗引導(dǎo)下，翻看了許多瑪麗的設(shè)計手稿，從中挑選了十幾套最喜歡的洋裝連衣裙。

    在量尺的時候，男士回避，瑪麗也就打開了話匣子：“聽說你也留學(xué)法國了？在哪個城市？”

    按照明家培訓(xùn)過的：“在巴黎。”

    “學(xué)什么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