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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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瀲照做,水柱淅淅瀝瀝地瀉下來,他使勁兒張著嘴,好不容易喝到了兩三口。 “喝到了嗎?”蓮香兩手握著柵欄,擔憂地問。 “喝到了,我沒事兒?!毕暮顬囎テ痧z頭胡亂啃了一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课以趺丛谶@?” “你和少爺剛回到院子,大夫人就派人來把你帶走了,他們說你出言不遜,還教唆少爺胡來,要把你關起來。書房的蘭香告訴我們你在這,我就偷偷來了。”蓮香強忍著淚水,道,“臭小子,早告訴過你別胡來,你看吧,報應來了!喂,你燒退了嗎,感覺可還好些?” 恐怕沒。夏侯瀲不用摸也知道自己的臉紅得一塌糊涂,他覺得自己的臉上能臥個雞蛋。 “那個老巫婆恐怕是不想讓我活命了,她暫且沒法兒動少爺,就拿我開刀。蓮香姐,您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找到戴先生,讓他救救我?!?/br> 戴先生不在府中,這大黑天的,她上哪找去?蓮香張了張嘴,終是沒把實話說出口,道:“好,你等著。人家都說禍害遺千年,你這個大禍害可千萬要撐住。” “放心吧,我屬茶婆蟲的,沒那么容易死?!?/br> 蓮香走了,夏侯瀲沒有閑著,他吃完了饅頭,感覺自己恢復了點氣力,拖著酸軟無力的四肢,清理出一片空地,拾出幾片干柴堆在一塊,再鉆木取火,鉆得手都磨破了皮,才蹦出一丁點兒火星,鍥而不舍地磨了半晌,柴終于著了。 烤著火,他才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重新把自己蜷成一堆。 火有點小,背上還是冷得慌,夏侯瀲有些擔心,他不會真折在這吧? 他堂堂一個七葉伽藍刺客,竟然死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手下,當真是恥辱。 夏侯瀲盯著火焰,昏昏沉沉,眼皮上面好像掛了石頭,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恍惚間,門似乎開了,走進了一個佝僂的老人。有人掰開他的嘴,將奇苦無比的藥汁灌進他的喉嚨。夏侯瀲驀然睜開眼,抓住那只鐵鉗似的大手使勁掙扎。 “這是治風寒的藥,你掙個什么勁兒?還要不要命了?”老人撒了手,沒好氣地看著他。 老人鬢發(fā)皆白,長著一個碩大的鷹鉤鼻,有一只眼睛灰蒙蒙的,仿佛粘了一層膜在上頭。他平時都低著頭,此刻正眼瞧著夏侯瀲,眼里的戾氣顯露無遺。只要看到這雙眼睛,沒有人會覺得這是一個糟老頭子。 有人說,殺過人的人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夏侯瀲知道,區(qū)別就在眼神。 手上沾過血的人,眼里沾上了抹不去的血腥氣。他們殺過人,見識過人將死的脆弱可欺,在他們眼里,人和雞鴨魚狗沒什么區(qū)別,一抹脖子,照樣兩腳蹬天。 夏侯瀲恍然:“原來是伽藍暗樁,晚輩放肆,前輩勿要怪罪?!?/br> 老人放下餐盒,從下往上地打量夏侯瀲,眼神每上移一寸就要嘆一口氣,最后目光落在夏侯瀲的臉蛋上,那眼神像在看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兼有對伽藍渺茫前途的絕望。 夏侯瀲仿佛被脫了衣服翻來覆去瞧了個遍,有點不自在,轉過身自己麻溜地把藥喝了。 等他喝完藥,老人才悠悠嘆了一聲:“夏侯瀲,我聽過你的名字,果然,正如所料,你很像迦樓羅。” “那可不?!毕暮顬囆呛?。 老人補充道:“可我沒想到,迦樓羅的混賬無賴你學了個十成十,她的厲害你是一分也沒學著。” 夏侯瀲:“……” “聽我一句勸,你壓根兒不是當刺客的這塊料。刺客要安分守己,泯然眾人,才能迷惑人的視線,除此之外,刺客更要六親不認,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你行事乖張,善心未泯,這兩條都不符合。那謝驚瀾不過是一個注定要死在深宅的小少爺,你就如此掛心,又如何去殺別人?” 老頭說得唾沫橫飛,總結成一句話,就是:臭小子,你還是趁早回山種田去吧,別丟我們伽藍的臉。 “我不信,若如你所言,刺客六親不認,那你為什么要救我?段叔為什么要照顧我?我的刀,殺該殺之人,斬必斬之人!” “我不殺你,是因為你不是我的獵物;我照顧你,是因為受段小樓所托。若是有人買你的性命,哼,我照殺不誤!小子,你有菩提刀,卻無殺人心。沒有殺人心的刺客,遲早要完蛋!” 夏侯瀲梗著脖子反駁:“誰說我沒有?你給我一把刀,我現(xiàn)在就去宰了蕭氏那個老巫婆!手起刀落,我保證一點兒也不含糊。” “那不是殺人心,那是報復心。殺你怨恨之人當然易如反掌,可若要你殺一個素昧平生的路人,甚至是你的摯愛親朋呢?打個比方,你現(xiàn)在能狠下心,殺了謝驚瀾嗎?”老人渾濁的眼睛盯著夏侯瀲,那眼神幾乎可以說成嚴厲,“如果蕭氏向伽藍買下謝驚瀾的命,我敢擔保,你的娘親,迦樓羅,會毫不猶豫地下刀?!?/br> “可我娘肯定不會殺我?!毕暮顬嚨椭^,悶悶說道,“沒人可以六親不認?!?/br> 老人嗤笑:“性子倒是挺倔。成,我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你也知道你現(xiàn)在的處境,蕭氏視謝驚瀾為眼中釘、rou中刺,一腳踩下去,死的可不止一只螞蟻,你就是那個順帶的。只要你放棄成為刺客,我就帶你出去。伽藍有規(guī)矩,刺客一旦落入敵手,必須自盡。你不是刺客,我就能救你?!?/br> 夏侯瀲想也沒想,道:“那你走吧,我就在這待著?!?/br> 先不說當不當刺客的,謝驚瀾那小子他就放心不下。 管他呢,就算這個死老頭子不來救他,段叔也不會坐視不理。 老人吹胡子瞪眼,直呼“倔驢”,氣哼哼地喘了幾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卷紙軸,丟給夏侯瀲,道:“給你一盞茶的工夫,把這張地圖背下來,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要一個字不差地記牢?!?/br> 夏侯瀲打了個激靈,直起身來。 這是要讓他干活的意思嗎?他終于成為正式的伽藍刺客了? 忙不迭地展開紙軸,原來是謝府地圖,走廊、樓閣、小徑甚至門窗、假山、樹木都有標識,這些日子夏侯瀲四處閑逛,早已把謝府摸了個大半,他又有些過目不忘的本事,一盞茶記熟地圖是綽綽有余。 “你若能出去,便瞅準機會,潛入謝秉風的書房,找出他的書信,列一份和他往來書信之人的名單。記住,萬事小心,切不可暴露自己。若有變故,以保全自己安然撤離為先。你若不成事,自有別人替你?!?/br> “放心吧,小菜一碟。” 夏侯瀲知道伽藍素有慣例,計劃里致命的一擊沒有命中就必須撤退,伽藍并非要不擇手段地獵殺目標,因為培養(yǎng)一個刺客常常需要十數(shù)年的時間,伽藍消耗不起。 到現(xiàn)在為止,夏侯瀲在山上見過的刺客絕不超過二十個人。 夏侯瀲摸著地圖,心中又起疑慮:“咱們?yōu)槭裁匆@個名單?這對謝家……會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老人鼻子里哼出一口濁氣來,明顯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說了你不是這材料吧,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的,你還當不當刺客了?放心吧,應該沒大事,無非是這個謝秉風得罪了官場上的什么人,有人要找他把柄,說他結黨營私罷了?!?/br> 結黨營私?夏侯瀲結合自己短淺的見識分析了一下,感覺不像什么大罪。話本子里被處死的官員要么是通敵叛國要么是穢亂后宮,還沒聽過因為交朋友弄死自己的。 “此人道貌岸然,偽君子一個,丟了官也不足惜。”夏侯瀲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老人收回地圖,扔給夏侯瀲一張毛毯,提起提盒走出柴房,重新把鎖鎖上。 “小子,你趁這閑工夫,不如好好研習刀法,依我看,你連謝驚瀾都不如,人家出恭的時候都還在背詩。” 夏侯瀲抬起頭,門縫很小,老人站在門外,透過門縫瞧了他一眼,夏侯瀲只看見那只灰蒙蒙的眼睛,不知怎的,夏侯瀲覺得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死人。 他想起段叔說他如果掛了牌,鐵定活不過二十歲。 呸,夏侯瀲不服氣地想,都他娘的有眼無珠,少看不起人,俗話說的好,莫欺少年窮! 夏侯瀲打開毛毯,里頭躺了一本伽藍刀譜。 這本刀譜他翻了無數(shù)遍,但每次都跳過第一頁直奔后面的刀法。鬼使神差地,他這回沒急著看后面的刀法,而是翻開了第一頁。 里頭只寫了一句話: “賜爾菩提刀,殺人以成佛?!?/br> 第9章 謝師恩 等到天蒙蒙亮,鵝毛一般飄飄揚揚的大雪都停了,夏侯瀲才等來戴圣言和謝驚瀾,謝秉風居然也來了。他繃著一張國字臉,見到夏侯瀲慘白著一張臉一副快要嗝屁的模樣,臉上流露出幾分愧疚來。因他有偽君子的前科,夏侯瀲怎么看怎么像是裝模做樣。 戴圣言摸了摸夏侯瀲的額頭和脖子,說道:“小友身體不錯,關在這漏風的柴房凍了一晚上都沒有發(fā)燒?!闭f著,他取下自己的披風,裹在夏侯瀲身上。 披風是貂皮的,毛茸茸的貂毛戳在臉上,讓夏侯瀲凍僵的臉蛋稍稍回了點兒溫度。 他這話意有所指,謝秉風老臉微紅,也走過來摸夏侯瀲的腦袋:“沒事了吧。唉,夫人也真是的,你不過是個孩子,雖然犯了錯,也不該遭這么重的罰。既然沒事兒,快回去好好歇著吧,下次可別再壞規(guī)矩了?!?/br> 這一句話狀似安慰,卻句句不離夏侯瀲壞了規(guī)矩犯了錯,表明他們懲罰是理所應當,現(xiàn)在是網開一面,才把夏侯瀲給放了。 謝秉風一番話說完,差點沒把夏侯瀲氣吐血,張口就想要反駁,謝驚瀾握住他的手,暗暗搖了搖頭。 謝驚瀾雖然沒有被關在柴房里,可這臉看著比夏侯瀲的白多了,半分血色也沒有,好像在柴房里關了一夜的是謝驚瀾而不是夏侯瀲。 夏侯瀲有些擔心:“你沒事兒吧?” “一個小小的下仆,竟有如此大的臉面,謝家大爺、戴大儒天剛亮就趕來了。大清早的,這么多人圍在這,我還以為我這柴房失火了呢?!敝x驚瀾還沒有接話,一個高亢的女聲就傳了過來,眾人望過去,只見一個高挑的婦人帶著幾個丫鬟朝這邊走。 婦人眸光冰冷,十指涂滿丹蔻,正是蕭氏。 “說起來這罪魁禍首還是我,出手沒個輕重,把這孩子關了一夜,要不要我當面請罪???” 謝秉風看起來有點頭疼,硬著頭皮道:“此事就此揭過,罵也罵了,罰也罰了,讓他回去歇著吧。我謝府雖然家法嚴明,但素來待下寬和,不曾苛待下人,你日后持家,須得謹記?!?/br> 他不說話還好,此言一出,蕭氏像被踩了尾巴一般,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蕭氏皮笑rou不笑,道:“是,是,我不會持家,苛待下人,讓老爺你丟了顏面。妾身日后定當謹遵家訓,寬以待人,不過,這個叫夏侯瀲的,口齒伶俐,我瞧著討喜,不如留給我講講笑話逗逗樂,你看如何?” 謝驚瀾和夏侯瀲同時背后發(fā)涼,兩個人默契地往戴圣言后邊兒退了一步。夏侯瀲膽戰(zhàn)心驚地瞥了眼謝驚瀾,后者眼里也透著擔憂和焦急。 戴圣言不著痕跡地把二人護在身后,悠悠地開口:“不巧,這孩子老夫已經買下了,如今他是老夫的家仆?!?/br> “哦?竟有此事?”蕭氏驚訝。 謝秉風點頭:“學生不是說了嗎,老師若喜歡這孩子,領走便是,君子不言孔方兄,傷和氣。” 蕭氏掩唇笑道:“想不到我和戴先生這么有緣,這孩子我也著實喜歡的緊,他賣身契還在我那呢,若我執(zhí)意不放人,戴先生難道要和我搶人嗎?” 戴圣言的臉色終于凝重起來。 柴房里的氣氛十分尷尬,地方本就狹小,五個人站在里頭,逼仄的空間讓夏侯瀲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他甚至不覺得冷了,反倒覺得有點熱,空氣里木頭腐朽的味道和蕭氏身上的香粉味混在一起,讓他更加難以呼吸。 戴圣言把枯瘦的手掌放在夏侯瀲的頭上,他的手瘦得只剩下樹枝一樣的骨頭,天寒地凍,只有掌心溫溫的。 但這僅有的溫度也足夠了,夏侯瀲莫名其妙地安下心來。 夏侯瀲抽了抽鼻子,嗅到了娘的味道。 戴圣言捋捋胡子,不緊不慢地開口:“實不相瞞,老夫觀此子才思敏捷,穎悟絕倫,若細細教導,將來必定文能治國,武能安邦,傳孔圣朱子之絕學,繼諸葛仲達之后履,成不世之圣,萬代之表。此等英才,老夫相信二位定然不會任其明珠蒙塵。” 不世之圣?萬代之表? 謝秉風和蕭氏望向夏侯瀲,后者的鼻子里淌出一串鼻涕,直流到嘴巴皮子上,夏侯瀲使勁兒一吸,鼻涕呼嚕一聲沒了蹤影,留下亮晶晶的痕跡。 謝驚瀾和戴圣言都有些不忍直視。 夏侯瀲有些不好意思,厚著臉皮說:“說不定孔夫子十二歲的時候也是個鼻涕蟲呢。” 謝驚瀾低聲道:“孔夫子十二歲的時候已經會陳俎豆,設禮容了。” “俎豆是什么?豆子?好吃嗎?” 謝驚瀾:“……” 戴圣言為官多年,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夫學得出神入化,他硬是從夏侯瀲聳頭耷腦的模樣里瞧出萬世先師的影子,繼續(xù)道:“此子乃天生英才,老夫閱人無數(shù),不會有錯,老夫決意收他為徒,若夫人難以割愛,老夫無法,只好請來知府大人同座一敘,與夫人好生商量一番?!?/br> 金陵知府蘇卓成是戴圣言的三千弟子之一,素有求賢若渴之名,找他過來,無異于將夏侯瀲拱手相讓。 這下輪到蕭氏臉色不好了,她能仗勢欺人,戴圣言也能倚老賣老。雖有律法在前,夏侯瀲是謝府的仆人,謝府若不肯放手,夏侯瀲無論如何也出不了謝府的大門,但架不住人情為先,戴圣言又是天下士子之首,謝府不放人,只會得到一個踐踏英才之名。 雖然這個“英才”一首詩也不會背,一本圣賢書也沒有看過。 “拙荊無狀,老師莫要介意。老師有教無類,柴棚之下得愛徒,此乃佳話,拙荊豈敢再執(zhí)意阻攔?”謝秉風轉臉看向蕭氏,“夫人,大清早的,外邊兒天涼,你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br> 蕭氏冷哼一聲,道:“那妾身在此恭喜戴先生喜得愛徒,希望他真能如先生所說,文能治國,武能安邦!” 夏侯瀲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想,他不亂國就不錯了,指望他治國,怕是離滅國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