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三生石依舊平靜，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這一切的發(fā)展，并沒有出乎祁無過的意料之外。

    畢竟這個地方不是真正的地府，而是段戾以記憶為基石仿造出來的鬼域空間。

    當(dāng)初祁無過和段戾并沒有定下永世相守的盟約，也并非是傾心相愛的戀人，三生石上自然是不會出現(xiàn)他們的名字。

    就在他準備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三生石上卻亮起了幽幽紅光。

    祁無過一驚，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和段戾的名字一筆一劃地出現(xiàn)在了石頭之上。

    那兩個名字，只出現(xiàn)了一半，隨后便光芒黯淡下去。

    祁無過眉頭微皺，心中到是明白了這是什么意思。段戾此時恢復(fù)了一些意識，當(dāng)時的自己在長久相伴之后，心中對段戾或許也有了些不太一樣的感情。

    只是此時，段戾尚未完全從混沌狀態(tài)中醒來，當(dāng)初的祁無過也還處于懵懂狀態(tài)。這名字，便只出現(xiàn)了一半。

    這倒是解答了祁無過心中的一大疑惑，他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如果段戾不主動的話，以他的性格就算心中有些特別，也絕對想不到這方面去。

    看來，當(dāng)初就是的這三生石上的半個名字，讓自己有些明白過來。

    “他……他們……”

    段戾有些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祁無過回過神來，見段戾看向那邊徘徊在三生石旁的魂魄。

    看來在見到這半個名字之后，段戾的意識也是進一步清醒了。

    祁無過解釋道：“有些人在見到名字之后，依舊是執(zhí)念不消，便在此處等待自己的愛人。畢竟很多人在死去之時，都會約定三生石前再見。”

    段戾沒有在開口，眼神回到三生石上，很是認真地看著那兩個只有一半的名字許久，才戀戀不舍地把手放了下來。

    既然到了三生石，判官府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

    祁無過覺得，按照常規(guī)思路來推測，當(dāng)時自己的下一步肯定是把段戾帶到工作的地方去了。

    畢竟，從工作的地方，可以讓段戾更加全面地了解到祁無過這個鬼差。

    事不宜遲，祁無過帶著段戾就走向了判官府。

    判官府實際上占地面積很大，并非分為幾乎完全獨立的四個部分。

    陰律司、察查司、賞善司、罰惡司四個部分中，祁無過當(dāng)初會挑了察查司任職的原因很簡單，這是一個有正當(dāng)借口可以長時間在陽間游歷的部門。

    更加關(guān)鍵的地方在于，察查司的公務(wù)不多。

    從判官府四司門口的鬼魂數(shù)量就可以看出來，其余三司面前皆是長長的一條隊伍，皆是鬼差押解著鬼魂在等候?qū)徟小?/br>
    而在判官府最為偏僻的地方，則是祁無過的察查司。

    察查司的鬼差，大多是時間都和他們上司一樣，幾乎就不會出現(xiàn)在司內(nèi)。

    緊閉的大門就是證據(jù)。

    “沒，人？”

    段戾似乎也有些疑惑，轉(zhuǎn)頭看了祁無過一眼。

    祁無過想起段戾還是安北王的時候，那拼命三郎一般的工作態(tài)度，每日最多只睡四五個小時。

    祁無過莫名有些心虛起來，他尷尬一笑，指了指門口的大鼓說道：“部門制度不一樣，一般只有覺得前面審判有誤，魂魄可以付出一些代價之后到此處擊鼓，要求察查司介入重審?！?/br>
    祁無過抬起下巴示意一下：“同僚工作能力太強，多少年沒鬼擊鼓了，這也不是我偷懶?！?/br>
    說完，祁無過抬手推開大門。

    塵封已久的查察司大門悄無聲息地向著兩邊打開，在兩人進入之后又再度關(guān)閉。

    祁無過領(lǐng)著段戾，走馬觀花一般把前面辦公的地方走了一遍，很快便到了他日常居住的地方。

    后面的生活區(qū)域，和前方的辦公區(qū)域的威嚴冰冷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每一處都充滿著祁無過的個人風(fēng)格，完全的享樂主義。

    在這地府之中，自然是沒有陽間的那些苦惱。即便是祁無過已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來，此處依舊是處處光潔如新，沒有任何塵土。

    祁無過帶著段戾到了他的書房里面，在這其中，是他成為鬼差之后的所有記錄。

    推開門之后，門內(nèi)是一片空茫，什么家具都沒有。

    四周皆是霧氣，唯一存在的實物，只有漂浮在半空之中，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畫。

    祁無過說道：“這便是從我成為鬼差之后，到現(xiàn)在為止，所有值得記住的畫面?！?/br>
    段戾抬手，似乎想觸摸漂浮在眼前的一幅畫。

    那畫上，是一條江，兩岸皆是高聳山崖，江面之上是一尾孤舟，孤舟之上，有人垂釣。

    祁無過笑了笑，抬手握住段戾手腕，說道：“沒關(guān)系，你碰一下看看?！?/br>
    他帶著段戾的手向前，指尖輕觸那張畫。

    段戾指尖才落在畫上，以他指尖為中心呈漣漪狀向著四周蕩漾開來。

    水紋到處，周遭的混沌場景發(fā)生了變化。

    一片空茫的空間，變成了畫中之景。

    祁無過說道：“我這收藏記憶的方式，可還不錯?！?/br>
    段戾微微點頭，隨后一幅接一幅地看了下去。他從最初的每一幅畫都要點上一次，到后面只是看上一眼。

    最后，他在一系列畫卷之前，停了下來。

    那些畫中的人物，似乎都是同一個人。

    從垂髫兒童到英姿勃發(fā)的少年，再到如同山岳一般的成年人。畫中的場景，也從村莊到邊關(guān)大漠再到沙場之景。所有的畫都筆觸細膩，畫中飽含的情感突破紙面而來，可以看出作畫人的用心至極。

    段戾看了許久，才回頭說道：“這，是，我？”

    第210章 真正的重逢

    祁無過也有些驚訝，在現(xiàn)實世界中，他從忘川出來之后，準備轉(zhuǎn)世投胎，自然是要整理好察查司里的個人物品，消除他留下的個人痕跡。

    在整理書房的時候，祁無過卻沒有見過這一系列的畫卷。

    或者說，有這一系列的畫，但畫中只有景，沒有人。

    這些景色，倒是和祁無過那段有問題的記憶完全契合的。

    天道做事情，果然是毫無破綻，完完全全把段戾在祁無過生命中存在過的痕跡抹去，又不讓記憶中有任何的斷層而引起祁無過的疑心。

    段戾見祁無過久久沒有說話，似乎有些著急起來，他聲音重了些，又問了一遍：“這，是，我？”

    祁無過見他眉頭緊皺，似乎只要聽到一句不是他就要把那些畫撕碎的感覺，忍不住笑出聲來。

    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是記憶，雖說這些記憶或許有不少昏暗晦澀的地方，總歸是他和段戾一起經(jīng)歷過的。

    曾經(jīng)的記憶，才造就了現(xiàn)在的他和段戾。

    祁無過見眼前段戾意識愈發(fā)清晰，知道距離對方醒來的時候應(yīng)該不遠。

    他抬手一揚，那一系列的畫卷就悉數(shù)如水波一般蕩漾開來。

    從一開始的垂髫兒童在村莊之內(nèi)玩鬧，到少年將軍號令三軍，再到成年的舉重若輕。

    這一幕一幕的畫面動了起來，這是祁無過眼中看到的段戾。

    祁無過抬手搭在段戾的肩上，湊過去說道：“你看，這不是你，又能是誰？”

    段戾沒有在說話，祁無過只看到他嘴角輕輕的勾了起來，露出一個很淺，卻很是清晰的笑容。

    參觀完書房之后，祁無過又帶著段戾到了相連的另一個書房里面。

    他倒是沒有意識到，現(xiàn)在的自己如同求偶的雄孔雀一般，努力把所有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展現(xiàn)在配偶的面前。

    隔壁的這件書房相同，又不同。

    說相同，是因為書房內(nèi)同樣是白霧繚繞的一片空?？臻g，空間之上，懸浮著無數(shù)畫卷。

    不一樣的地方，在于這間房間里的畫卷，里面描繪的都不是什么美好的事物。

    每一幅畫卷上，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景，或是尸山血海，或是青面獠牙的厲鬼。

    段戾自然不會因為這些畫產(chǎn)生什么畏懼的心理，只是相比剛才那間書房之中，美好溫馨的感覺，這書房之中的這些畫卷就讓人不那么愉悅。

    祁無過也從段戾微皺的眉頭看出些端倪來。如今只有本能意識，沒有理智的段戾，出于完全不會遮掩自己喜好的階段。

    祁無過笑道：“這世上可不只有美好的一面，月朗風(fēng)清繁花似錦是人間，怨恨憎妒殺機四伏也是人間?！?/br>
    “偏生我們鬼差打交道更多的是另一面?！逼顭o過說道，“人間美好的一面造就了我，這些陰暗的另一面，也造就了我。”

    段戾看了祁無過一眼，眉心舒展開來，說道：“你？”

    祁無過說道：“這些畫啊，都是我見過的情感。情感是一種美好的東西，放大到了極致之后，卻大多會變成災(zāi)難?！?/br>
    他走過去，隨手在一副畫上一點。

    這次發(fā)生變化的，并非是整個空間，只是畫中的人出現(xiàn)在了兩人面前。

    這張畫上，是一位長相清麗，身姿婀娜的少女。如果只看她的臉，的確是一幅美人圖。

    然而，她伸出的纖纖玉手卻是放在自己的耳后，在掀開自己的皮膚，被拉起的地方，露出了森森白骨。

    祁無過說道：“愛美是人的天性，我也一直在追尋美麗的人或者事，只是這鬼，卻是因為愛美到了極致，就偏執(zhí)了?！?/br>
    “這是畫皮鬼，生前愛美，無法忍受自己容顏老去而自我了斷，因執(zhí)念成為厲鬼，然后開始殺人，只為了一幅美麗的皮囊?！?/br>
    段戾眉頭微皺，似乎無法理解這種對于美麗皮囊的追尋。

    “至于后來?！逼顭o過說道，“她如此熱愛剝皮，鐘判便判她在剝皮小地獄體會一下被剝皮的痛苦，刑期三百年?！?/br>
    這間書房，與其說是畫卷儲藏室，其實不如說是察查司的資料室。每一只經(jīng)由罰惡司那邊審判過的要下地獄的厲鬼怨魂，都會留下畫卷儲存在此，以便隨時翻查是否有冤假錯案。

    段戾一路看過去，似乎沒有太大興趣。

    祁無過見狀，問道：“怎么？不感興趣？”

    段戾點頭，想了片刻，努力找出幾個詞來形容自己的感受：“不，不是你 ……”

    祁無過聽到這幾個字，就明白段戾的意思。

    他攤手說道：“當(dāng)然不全都是我畫的，罰惡司那邊每天審判的量也不少，全讓我來畫那我就別想離開地府半步了。這些大多是察查司的鬼差畫的，技術(shù)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