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莫名刺痛，起身輕輕將她攬?jiān)趹阎校皠e想這么多了，快去換身衣裳，等會兒審問出來了咱們一起去坤寧宮?！?/br>
    童珂驚詫地問：“這般快嗎？”

    “王嬤嬤堅(jiān)持不了多久的。充其量不過是吃不了苦卻又心比天高的小人罷了。她在宮外又沒有親人了，背后的人只能用銀子收買她。你覺得對她來說，銀子重要還是命重要？”太子說到這里面露諷刺，“其實(shí)我也猜到是誰指使的了，也只有這般愚蠢的人會收買王嬤嬤?！?/br>
    愚蠢？童珂恍然，脫口而出：“是莊妃？”

    太子沒有回應(yīng)，摩挲著扳指的手卻用力了些，一雙眸子黑沉沉得仿若墮入黑夜。他本來沒想這般處理莊妃的，畢竟留著這么個(gè)人能吸引皇后的注意力?？汕f妃竟然敢對珂兒下手，那就留不得了。

    童珂細(xì)細(xì)想來，莊妃確實(shí)都符合。太子和瑞王爭位，現(xiàn)在只有太子成親了，要是率先生下皇長孫，猜不準(zhǔn)圣上是否會對太子偏移。莊妃思路是對的，只是蠢就蠢在竟然沒有確認(rèn)她是否真的有孕，蠢就蠢在將事情托付給了王嬤嬤……

    果然如太子所料，很快崔鳴就匆匆過來求見，“殿下，娘娘。王嬤嬤招了。承認(rèn)是莊妃身邊的明惠讓她做的，答應(yīng)事成之后給她五百兩銀子，加京城一套四進(jìn)的宅子，以后讓她去瑞王王妃身邊服侍?！?/br>
    童珂挑眉，“看來本宮還挺值錢的?！?/br>
    旁邊的太子看她這般從容的笑，有點(diǎn)不能接受，卻也知道事情不應(yīng)該怪在她身上，卻還是插了一嘴：“別說這些，你不是這些東西能衡量的。再說王嬤嬤既然敢朝你下手，那她死不足惜?！?/br>
    “死？那不是太便宜她了？”童珂一直覺得死不是最大的懲罰。前世跟王孟若同歸于盡只是因著著急要拯救家族，可不是覺得死才是對王孟若最好的懲罰。有的時(shí)候她還得慶幸老天讓王孟若也重活一遭，她就能繼續(xù)懲罰他了。

    想到這里，一雙眸子愈發(fā)狠厲，也不知道她囑托歐陽珮?gòu)沟氖虑檗k好了沒有。她可是迫不及待要看看王孟若的臭臉色了呢。

    聽到太子妃的話，崔鳴彎著的腰又往下沉了一些，太子本就生氣，這下又添了太子妃這般的狠人，也不知是如虎添翼還是禍?zhǔn)隆?/br>
    “不必臟了你的手?！碧訁s對崔鳴的顧慮不以為意，“比起咱們，皇后怕是更恨王嬤嬤，那就交給她來處理好了?！?/br>
    “也是?！?/br>
    果然，皇后聽到王嬤嬤的供詞簡直氣得渾身發(fā)抖，暴喝道：“本宮留她在身邊伺候這么多年，何曾虧待過她？這下倒好，沒成想養(yǎng)了一個(gè)三姓家奴！真是好本事！”

    坐在下首的童珂的太子相覷一眼，童珂就笑道：“母后不必生氣，氣大傷身，還是鳳體要緊。至于王嬤嬤，還不是母后想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

    聽了童珂的話，皇后顫抖地握緊雙手，閉了閉眼仿若努力冷靜下來，“太子妃說得對。王嬤嬤就交給本宮處置吧，本宮定會給你們一個(gè)交代。”

    太子輕咳兩聲，惹得童珂蹙眉問道：“怎么又開始咳了？一會兒召太醫(yī)來給你診診脈吧？”

    “無妨。”太子咳得臉都紅了，好不容易壓下咳意才轉(zhuǎn)頭對皇后說：“那就勞煩母后了?！?/br>
    “這本來就是本宮應(yīng)該做的。本宮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將王嬤嬤派給你們，要不然哪里有這般多的事兒！追根究底還是本宮的不是?！被屎竺媛独⒁?。

    童珂笑道：“這哪里是母后能預(yù)料到的事情，人心叵測，哪里是能從表面看出來的?！?/br>
    皇后神色微松，“你們不怪本宮就好。要不然本宮還有什么臉面見你們。”

    “那我們就不打擾母后了，到了晚上兒臣再將人給母后送過來。王嬤嬤畢竟是母后的人，鬧到父皇面前，莊妃只要咬定是母后陷害，就掰扯不清楚了。所以這件事情就暫且到此為止吧。”太子凝神盯著皇后。

    皇后頷首：“太子言之有理，只是要委屈太子妃跟著受這般糟心事了?！?/br>
    “這本來就是兒臣的本分?！蓖鎿u頭。

    太子和童珂一出坤寧宮，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太子率先開口，“不必憂心，只要到時(shí)候看看皇后將王嬤嬤送到哪里去就知道了?！?/br>
    童珂抿抿嘴唇，她到底還是太輕率了。

    **

    黑夜籠罩著坤寧宮，正房只是亮著豆大點(diǎn)的燭光，皇后披散著頭發(fā)任由華嬤嬤給她梳發(fā)，“娘娘，還是再點(diǎn)只蠟燭吧。這般哪里當(dāng)?shù)蒙夏锬镒鹳F的身份？”

    皇后側(cè)測臉，見臉上一絲瑕疵也沒有滿意地頷首，“算了吧。免得宮里的人又埋怨節(jié)儉過度。本宮都這般節(jié)儉了，她們這些妃子難不成還能說三道四不成？”

    聞言華嬤嬤面露心疼，“娘娘為了賢淑這個(gè)名聲真的太委屈了。偏偏圣上還偏頗莊妃那個(gè)……”

    “華婷！”皇后輕喝。

    華嬤嬤只能將泄漏出來的不甘和憤怒重新掩藏起來，重又拿起梳子給皇后梳發(fā)。

    安靜了片刻，皇后迷茫地盯著鏡子中的字跡，語氣中帶著無奈：“本宮能如何？莊妃生了個(gè)好兒子，人家就能傲視后宮?！?/br>
    說著她輕笑道：“華婷，你還記得本宮年輕的時(shí)候嗎？”

    華嬤嬤哽咽道：“記得。娘娘當(dāng)時(shí)天真活潑，要不是老爺狠心將你送進(jìn)了宮，這個(gè)時(shí)候怕是兒女成群，有了孫子了。”

    “為了這個(gè)位子本宮付出太多了，到了如今本宮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被屎筝p輕摸了摸肚子，“本宮真是羨慕太子妃，身份高貴，父母疼愛，最后還嫁給了太子為嫡妻。太子要是沒能登基也就罷了，萬一登基了光明正大地成為皇后。還能有自己的孩子，只要盡力保護(hù)住自己的孩子，以后還可能是太后?！?/br>
    “可本宮呢？什么都得自己爭、搶，就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一個(gè)！”

    “娘娘，別說了?！比A嬤嬤哭道。

    皇后嗤笑，“也罷。本宮做不了元后，也沒有瑞王那張沾光的臉，只能自己籌謀了。對了，王嬤嬤處置了嗎？”

    華嬤嬤道：“處理好了。出宮的時(shí)候還一臉高興，邀老奴去她的新宅子去看看?！?/br>
    “噗嗤?！被屎笮Τ雎晛恚澳悄憧蓜e去，哪有去了陰間還能回來的？”

    “可不是？”華嬤嬤也被逗笑了，“老奴還等著長命百歲，好好伺候娘娘?！?/br>
    第42章 事落

    童珂見太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躺在身旁, 呼吸勻稱, 好像是睡著了。她屏著呼吸輕輕翻個(gè)身, 躺在合十的雙手上, 想著今天的事。

    當(dāng)初她分析得頭頭是道, 認(rèn)定了莊妃是這件事情的主謀, 甚至已經(jīng)開始想對付莊妃的法子。直到她看見皇后夸大的舉止才意識到不對勁。

    皇后掌管后宮多年，向來喜怒不形于色, 哪里會因?yàn)橐粋€(gè)王嬤嬤就在他們面前示弱。她當(dāng)時(shí)就覺得不對勁, 直到他們按照原來商量的將王嬤嬤交給皇后處置, 她才恍然。

    怕是從頭到尾, 他們都被皇后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們也只是皇后手里對莊妃下手的一把刀。

    突然她被人從背后抱住，太子略帶沙啞的嗓音比往常更誘人了些，“別想了，明天就能知道皇后將王嬤嬤送到哪里去了, 到時(shí)候我們自然會知曉一切?！?/br>
    童珂卻覺得如鯁在喉，怎么都咽不下去, “莊妃知不知道這件事？還有, 皇后怎么就認(rèn)定咱們不會將事情鬧得滿人皆知，不會鬧到父皇面前?！?/br>
    太子蹭了蹭她的頭發(fā), “我不知道莊妃知不知道, 所以我讓崔鳴去接觸莊妃身邊的明惠了。要是明惠知道這件事, 那莊妃就不冤枉，只是莊妃蠢，被皇后利用了?！?/br>
    “至于皇后為何料到這件事鬧不開, 你就別知道了。這種腌臜事聽了會污了耳朵。你只要記住不要將希望放在父皇身上就可以了?！?/br>
    童珂無言，她想不通是什么事情竟然不讓她知道，畢竟她連東宮的私刑都見過了。還有“不要將希望放在父皇身上”這句話。平日里見了圣上對太子還不錯(cuò)，太子對圣上也是濡慕，父慈子孝也不過這般?？涩F(xiàn)在在他的口中，卻像是將這一切都給否認(rèn)了。

    她想了想，又問道：“父皇比較偏愛瑞王嗎？”

    “是也不是。與我相比，瑞王確實(shí)在父皇面前有幾分臉面。不過父皇到底是坐在那把椅子上，心里還是自己和皇位重要。”

    童珂有些明白了，圣上是因著瑞王而容忍莊妃，但是莊妃和瑞王也不能算計(jì)他。還有圣上偏愛瑞王恐怕不僅僅是瑞王是他的兒子或者瑞王聰穎賢明，而是太子口中的腌臜事。

    “睡吧。一切到了明早就有了定論?！碧佑峙策^來一點(diǎn)，將童珂緊緊抱在懷里，兩人像是兩把契合的勺子一般緊緊密密。

    童珂睜大了眼睛，敏感地感覺到太子溫?zé)岬谋窍⒔舆B噴在她的脖子上，激得寒毛直豎。她就這般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盯著虛空，慢慢放松了身子，沉沉睡去。

    感覺懷中的童珂睡著了，太子緩緩睜開眼，眼中盡是清明，抬頭深深看了童珂一眼，俯身吻了吻她的頭頂，依偎在她的香頸處也跟著睡去。

    次日一大早，童珂用帕子遮著嘴淺淺打了個(gè)哈欠，撐著下巴昏昏沉沉地看著齊嬤嬤服侍太子穿朝服。盡管哈欠聲音很小，可她還是見太子轉(zhuǎn)過頭來，她難得有些尷尬地別過臉。

    太子輕笑，嘴角微微勾起，“也是我起得太早了。你不必跟著卯時(shí)就起來?！?/br>
    童珂沒接話，眨眨眼緩緩雙眼的澀意，聲音還帶著點(diǎn)沙?。骸耙膊恢劳鯆邒叩氖掠袥]有落定?！?/br>
    太子聞言瞥了身旁正給他穿朝服的齊嬤嬤，齊嬤嬤愣愣地看了童珂一眼，又立馬低下頭去，低聲道：“回殿下和娘娘的話，王嬤嬤被皇后送到了陵園，罰王嬤嬤終生不能出陵園半步，并且做陵園最重的雜活。可今兒早上陵園的陳侍衛(wèi)就來報(bào)，王嬤嬤失蹤了，怕是昨兒晚上就被滅口了?！?/br>
    童珂無意識地攥緊了繡著鴛鴦花紋的褥子，果然王嬤嬤并沒有吐干凈，還隱藏了別的事?！按_定是被滅口了嗎？尸體找到了嗎？”

    齊嬤嬤道：“崔公公派人去了，說是找到了，只是被人做成了自盡的模樣?！?/br>
    “呵?！蓖胬湫σ宦?，枉她自認(rèn)聰慧，可接二連三被當(dāng)做棋子利用?；屎笠膊慌吕舜蠓舜?，真以為她只會明面上嗆聲？

    這般想著，她面無表情，雙眼直直盯著齊嬤嬤，“莊妃那邊呢？”

    “老奴派人去套莊妃的大宮女明惠的話，明惠八成是知道這件事的，莊妃肯定在其中也動了手腳，并不無辜?！?/br>
    這個(gè)時(shí)候，童珂倒是全然沒有了睡意，心思轉(zhuǎn)得飛快。忽然頭頂一重，她皺眉將頭上的手拉下來，語氣不善：“不要摸我的頭。”

    見她不再像方才那般面無表情卻眼含冷酷，太子嘴角含笑，輕聲道：“不必?zé)n，這些事兒交給我就好。你只需……”

    “我自己來?！蓖鎱s不領(lǐng)情，“你做的歸你的，我做的歸我的，不沖突?！?/br>
    太子失笑，倒是忘了她的性子，“這般也好。總得將這口惡氣出出來，才會舒暢一些。如若有事不好處理，就讓齊嬤嬤或者崔鳴去辦，你若不想讓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童珂掀起眼瞼，專注地盯著他的臉：“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真的。”太子注意到她的眼神，鄭重地回道。

    童珂終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卻覺得從腳底冒出一股涼意，很快四肢百骸俱是寒意。太子表面上溫文爾雅，可在她面前像是扒了皮的蒜頭，棘手得很，一不留神就能坑你一把。也正是因?yàn)槿绱?，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從他手下扣出一點(diǎn)點(diǎn)自由。

    可這些東西都如海市蜃樓般縹緲不可靠，似乎只要他一聲令下，她頃刻之間就能灰飛煙滅。

    她緩緩起身趿著鞋子站起來，想要跟他強(qiáng)調(diào)剛才他說的話，卻發(fā)現(xiàn)她的視線只跟他的胸膛平齊。她不自覺地蹙了下眉頭，很快就收斂，剛想要說話就覺得肋下一緊，身子一下子懸空被他抱到床上。

    “好了，這樣可以了吧？”他胸膛微顫，憋笑。

    童珂心里剛剛重新凝聚的氣勢一下子被他這一動作打得七零八散。她無奈地?fù)釗狒W角，保持微笑：“可以了。記得你說的話?！?/br>
    太子下意識地摩挲著手指上的血玉扳指，雙眼含笑：“當(dāng)然。我不會對你失信?！闭f完，他牽起她的手，見白皙纖長的手指上空無一物，克制地?fù)崦讼拢骸澳愕陌庵改?？戴上不舒服嗎？?/br>
    童珂緩緩將手縮回來，“我不是還沒有梳妝嗎？戴著睡覺不舒服?！?/br>
    “還是貼身戴著。”太子欲言又止：“那扳指意義非凡，不要將它當(dāng)成普普通通的扳指?！?/br>
    聽完他的話，童珂不可避免又生了好奇心。偏生她還清楚知道怕是她問，他也不會答。她陡然嫌棄得很，揮揮手：“快去上朝吧，時(shí)候不早了?！?/br>
    “無妨，我心里有數(shù)?！碧右娏怂哪?，只覺又親近了些，轉(zhuǎn)身接過齊嬤嬤捧著的冕冠往外走。

    齊嬤嬤匆匆沖童珂行了個(gè)禮，追了出去。只是還沒到垂花門，她就聽到太子低沉的聲音，“皇祖母馬上就要過壽了，讓那兩個(gè)繡娘抓緊時(shí)間跟瑞王接觸，進(jìn)宮之后的事兒隨她們?nèi)ィ虏粫俨迨?，跟孤也無任何瓜葛?！?/br>
    齊嬤嬤腳步略微一滯，想起兩個(gè)繡娘的身世滿心慌亂，可也只能躬身應(yīng)下：“是?！?/br>
    “還有，皇后的手伸得太長了?！碧诱f完又重復(fù)：“太長了可不好。”

    齊嬤嬤想勸阻這個(gè)時(shí)候暴露東宮實(shí)力不太好，只是剛一抬頭就瞥見太子陰惻惻地盯著她，她倏然一驚猛地低下頭去不敢再做聲。

    “是。”她看著太子瘦削的背影，心跳得砰砰響，止步不前?；屎蠛颓f妃為何要招惹太子妃？當(dāng)年她們算計(jì)太子的時(shí)候，太子都沒有這般動怒過，只是笑道“不過是一副破爛，別人想要，我還偏不給?！?/br>
    到了如今，她不知心里是高興多還是煩憂多，畢竟跟太子妃對太子的情意遠(yuǎn)沒有太子這般厚重。

    想到這里她苦笑一聲，想這般多做什么，還不如將太子安排的事情弄妥當(dāng)。她將手邊的事都安排妥當(dāng)，動身去找崔鳴。

    等齊嬤嬤剛出正院的門，妙奇從抄手游廊的柱子后面竄了出來，匆匆回屋湊到床邊，低聲對閉眼小憩的童珂道：“娘娘，奴婢怕齊嬤嬤發(fā)覺離得遠(yuǎn)了些，只聽了個(gè)大概?！?/br>
    童珂懶洋洋地動動四肢，鴛鴦錦被如水波一般顫動，聞言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他們說什么了？”

    “有提到繡娘兩個(gè)字，后面又提到了皇后，太子殿下走了之后齊嬤嬤面色凝重，急急走了出去?！?/br>
    “知道去哪兒了嗎？”

    妙奇搖搖頭，隨即發(fā)現(xiàn)太子妃還閉著眼，又道：“奴婢不知道齊嬤嬤到底去哪兒了，只是看著方向像是去了外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