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詫異。

    她以命人去延城，從府衙里調(diào)取青林縣令的履歷。

    這個青林縣令也不簡單。

    京城永昌侯府的嫡次子岑弘光

    也就是她那個姨母，小周氏的前未婚夫。

    剛得知此事的時候，季菀頗為驚訝，這個世界還真是夠小的。

    當(dāng)年那件事影響甚大。

    她母親被逐，小周氏離京遠(yuǎn)嫁，岑弘光這個行為不檢的花花公子，也被發(fā)配到了北地青林縣做縣令。

    永昌侯府雖然顯貴，但傳至這一代，其實已無多大實權(quán)。無論是周家還是蕭家，永昌侯府都得罪不起。

    老太師忍痛舍棄了嫡長孫，他永昌侯府的嫡次子也別想獨善其身。

    所以岑弘光這一發(fā)配，就是十八年，至今都未曾升遷回京。

    可想而知，心中必有怨言。

    “夫人有話，不妨直言?！?/br>
    聰明人不需廢話。

    何夫人險些就做了官太太，娘家必也不是普通百姓。古代嫡庶分明，好人家的女兒是絕對不會給人做妾的，況且岑弘光還是老牛吃嫩草。

    何夫人刻意先道出此事，怕是另有隱情。

    “少夫人快人快語，民婦也就不拐彎抹角了?！?/br>
    何夫人沉吟一會兒，娓娓道來實情。

    “我汪家也是讀書人家，只是兄長不幸早世，留下一子一女。我那侄兒是個不成器的，不認(rèn)真讀書，盡想著如何走捷徑，成天和一幫狐朋狗友鬼混，氣病了老母。后來又被誆著去賭坊，欠下一大筆銀子，家里還不上，我嫂子無奈找上我。誰知道對方不要錢，要人?！?/br>
    何夫人說到此，語氣恨恨。

    “我那侄女當(dāng)時不過十三歲，只因我嫂子病重之時上山求佛，被人窺視，才招來這橫禍。我公公也正是因此事，得罪了岑家，才不得已辭官，避于蘭桂鎮(zhèn)。”

    恃強凌弱，強搶民女。

    果然是權(quán)貴們最熱衷的事。

    一個小小的縣令，卻能靠著家族，在這貧瘠之地肆無忌憚，為所欲為。

    “本來我們想過狀告，這北地出身世家的官僚不少，實在不行就告到京城。可是那岑弘光，與武陽伯頗有交情。我們的狀紙，甚至都出不了延城，如何上京？況且女兒家的名聲何其重要，我侄女兒已入岑府，便是逃出生天，也只能絞了頭發(fā)做姑子。我嫂嫂因此事病情加重，沒多久便去了。我那侄兒，倒是從此改過自新，安安心心的讀書，以圖日后考取功名。這事兒，也就這么過去了?！?/br>
    何夫人語氣里有恨，有心酸，也有無奈。

    “前日里我侄女兒卻突然派人捎來信件，說她無意聽到岑弘光與武陽伯密談，要阻攔前線軍需糧草，栽贓安國公府一個貪墨軍需之罪，故而特來相告?！?/br>
    朝廷每年給各地駐軍都提供了一定的軍資，行軍打仗之時更多。

    這次和北狄之戰(zhàn)也不知會打多久，若戰(zhàn)時拉長，必糧草不足，后續(xù)就得朝廷補給。一路運行，過北地諸縣，最終才抵達前線。青林縣，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岑弘光和武陽伯聯(lián)手故意扣下軍糧，致使前方戰(zhàn)士無糧而軍心紊亂，必吃敗仗。而遠(yuǎn)在京城的皇上，正陷入內(nèi)憂外患的焦躁中，再加上陸家的政敵必會火上澆油，明德帝恐無心調(diào)查真相。一道圣旨下來，陸家必遭滅頂之災(zāi)。

    真狠！

    季菀暗自咬牙。

    自從知道岑弘光的出身后，她就毫不懷疑他會和武陽伯狼狽為jian。當(dāng)年謝府內(nèi)院之中那場陰謀算計，讓周家折了兩個嫡女，永昌侯府折了個嫡子，也算是兩相抵消?？墒嗄旰?，周氏再次回京，且入了蕭府做貴婦人。然岑弘光，因庸碌無為，讓永昌侯府找不到機會將他調(diào)回京城。

    這個仇，就結(jié)下了。

    她嫁了陸非離，陸家也成了她們母女的依靠，所以岑弘光理所當(dāng)然的遷怒了陸家。多年積怨，在武陽伯找上門來的時候，爆發(fā)了。

    這些敗類！

    “夫人的來意，我明白了。”她正色道：“岑家這般以權(quán)謀私為禍百姓乃至邊境將領(lǐng)，必遭報應(yīng)，屆時汪姑娘也能逃出生天?！?/br>
    這是承諾。

    既知岑弘光與武陽伯的陰謀，安國公府又豈會讓這兩人得逞？

    何夫人起身，誠摯道：“多謝世子夫人?！?/br>
    送走何夫人后，季菀便給陸非離寫了信，讓府中侍衛(wèi)快馬加鞭的送去前線。

    “三郎，你殺了風(fēng)博，武陽侯必將怨恨在心，恐會事后報復(fù)?！?/br>
    斬殺武陽伯之子后，陸四爺便如是對侄兒說。

    陸非離神色淡然，“我就怕他不報復(fù)?！?/br>
    陸四爺滿目疑惑，“此話何意？”

    安國公陸昌為弟弟解惑，“風(fēng)家這幾代已漸至沒落，宗親大多都走文官路子，卻也都不成器。武陽伯一心想要光耀門楣，繼承先祖風(fēng)骨，卻平庸無能，其子與他一樣志大才疏。風(fēng)家白擔(dān)著爵位，享著朝廷給的俸祿，卻整日想著歪門邪道，走捷徑，不思進取，還將他那個酒囊飯袋的兒子塞進軍中，險些釀成大禍。這等蛀蟲，早該拔除?！?/br>
    陸非離接過話，“大燕開國將領(lǐng)封侯拜將的，到今日所剩無幾，卻大多已無先祖遺志，只顧奢侈享樂。仗勢欺人，以權(quán)謀私者不計其數(shù)。子不教父子過，風(fēng)博養(yǎng)成那個德行，在我軍中屢犯軍規(guī)，還不思悔改，說到底也是其父之過。我沒上奏陛下追究武陽伯教養(yǎng)不善之責(zé)已是仁慈，他若執(zhí)迷不悟，我也不介意幫皇上鏟除風(fēng)家這一毒瘤，還我朝清明?！?/br>
    第237章 勾結(jié)（二更）

    陸四爺這才明白，侄兒早有打算。

    “陛下仁厚，對太祖所封的公侯之家都厚待有加，再加之北地偏遠(yuǎn)，這些世家各自都有牽絆，互相包庇，蒙蔽圣聽，以至于這些蒙蔭先祖的世家越發(fā)猖橫?！?/br>
    安國公是武人，不喜朝堂謀算那一套，但不代表他就沒半點政治敏感度。常年駐守北地，對這些個世家的本質(zhì)多少也了解幾分。

    “大燕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基業(yè)，斷不能被這些只會享樂的世家蛀蟲給毀了。我已看在先祖的情分上放過他一馬，他若非要給他兒子討公道，我陸家也無需再手下留情?！?/br>
    “正是這個道理?！?/br>
    其實依著陸非離的意思，早就該一腳把風(fēng)博那個花花公子給踢出軍營，但老爹念著祖輩們的交情，愿意給風(fēng)博改過的機會。他身為人子，也不好再說什么。這次，風(fēng)博不怕死的撞到他刀口上，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氣了。

    幾人正說著，這時外頭傳來侍衛(wèi)的聲音，說是有國公府有家書到。

    安國公兄弟倆都心照不宣的笑，只以為是小夫妻倆以信傳情，便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陸非離看了信，倒是沒多少意外，不過他未曾將此事告訴父親和四叔，而是招來陸明。

    “你親自去趟延城，將這兩封信分別送回國公府和齊府。”

    他將剛寫好的信件交給陸明。

    “是。”

    陸明接了信，轉(zhuǎn)身出去了。

    陸非離負(fù)手而立，目光深深。

    這次，他要將風(fēng)家和岑家，徹底連根拔起。

    **

    北地這邊暫時休戰(zhàn)，太寧那邊卻打得如火如荼。太寧易守難攻，與禁軍交戰(zhàn)數(shù)次，互有輸贏，可繼續(xù)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

    二皇子在峪城駐扎，正招來文武官員商議軍情以及后續(xù)作戰(zhàn)方針。

    “這幾戰(zhàn)下來，我軍連連失利，軍中士氣大減，極為不利。依我看，殿下不如就此稱帝，以振軍威?！?/br>
    “不可?！币粋€文官站出來，“殿下打著的是清君側(cè)的旗號，才收攬了人心。若直接稱帝，就等于向全天下人宣告謀反，屆時必定人心不穩(wěn)?！?/br>
    武官們對此不屑一顧。

    說的再好聽，不也是謀反么？等打到京城，登上大寶，天下臣民，誰不俯首？文人就是膽小，胸中徒有墨水，卻只會逞嘴皮子之能。真打起來，還不是得靠他們這些將士浴血奮戰(zhàn)？

    這些個什么都不懂的老匹夫，到時只會享清福。

    “那依譚大人之見，應(yīng)當(dāng)如何退敵？”

    “暫停休戰(zhàn)，以靜制動。如今內(nèi)憂外患，軍需有限，北狄那邊氣勢洶洶，為保證邊境防線，軍需必定先送往北地。為減少軍資耗用，陛下必定降職令給禁軍施壓。禁軍強攻不下，必定焦躁。屆時我們再設(shè)計誘敵深入，在城中設(shè)下埋伏，只要捉拿對方將領(lǐng)，敵軍不攻自破…”

    “你放屁！”譚大人還未說完，就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你當(dāng)禁軍都跟你一樣都只是一群只會紙上談兵的庸碌之輩？禁軍統(tǒng)領(lǐng)以及副統(tǒng)領(lǐng)，哪個不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況且禁軍三路，你能全都引進來？而城中百姓無數(shù)，到時候打起來，必定傷亡慘重，傳出去，必定致使太寧其他州縣城池百姓離心，屆時不戰(zhàn)自敗。”

    “我們消耗禁軍軍糧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消耗城中軍需？”

    “咱們的敵人不止禁軍，西南溫家怕是很快就會派兵增援，到時強行攻城，咱們腹背受敵?！?/br>
    “譚大人，你有空還是多想法子怎么讓其他州縣的軍糧躲過禁軍順利送達峪城吧。行軍打仗這等事，還是莫插手了，省得濺一身血，辱了你們文人金貴的手。”

    白胡子老譚大人被一群武將或凌厲或嘲諷的罵了個狗血噴頭，又羞又怒，臉紅到了脖子根，還想繼續(xù)分辨。

    “夠了！”

    二皇子眉頭一皺，道：“諸位都是本王的能臣愛將，眼下敵軍虎視眈眈，正是我軍生死存亡之際。眾卿當(dāng)團結(jié)一心，共同抗敵，方可成大業(yè)?！?/br>
    吵吵嚷嚷的眾人立時收起了利爪，齊聲道：“是?！?/br>
    “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今日暫且到這里吧，明日再議?！?/br>
    “臣等告退?！?/br>
    文武臣將一一離去后，二皇子臉上的輕松之色也蕩然無存。

    為了讓他離開皇陵，舅舅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原本只需再等一年，舅舅就可為他籌謀更多，兵馬、武器、糧食…到那時，就可在朝廷禁軍抵達之前，迅速控制中南部。屆時禁軍無阻畏懼。而密道也會銷毀，蕭時即便能逃得死罪，也會被撤職。沒了蕭時，他們安插在皇營的探子就會發(fā)揮一定的作用。

    陸家在前線抵抗北狄，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

    到時他帶著大軍直接攻入京城，殺了太子，逼宮讓位。

    只要他一登基，這天下就是他的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等北狄退兵，再召陸家父子回京，自有千萬種方法處置。

    多么天衣無縫的計劃，卻不知被誰走漏了消息，生生逼得他提前逃出皇陵，在太守舉兵造反。姚家上下，一個也沒逃脫。

    到現(xiàn)在二皇子都不知道城外那片村莊是怎么被發(fā)現(xiàn)私藏兵器的。若是讓他知道是誰壞他大事，必定食其rou飲其血啃其骨，方可泄心頭之恨。

    如今……

    糾太寧所有駐軍勉強能與禁軍相抗，待溫家派兵支援，怕是情勢不妙。

    二皇子皺著眉頭，看向身后的軍事輿圖，卻找不到任何破敵之法。正值焦頭爛額之際，他的親信走了進來。

    “殿下，延城武陽伯派人送來信件，說可助殿下一臂之力?！?/br>
    二皇子挑眉，回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