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上掛著一根火把，昏黃的光線吝惜地灑在周遭一小片地方，稍遠(yuǎn)一些的牢房中卻充斥著黑暗和潮濕。

    管清閑都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進(jìn)到這個(gè)地方里來了，他站在熟悉的牢房前，不由得有些恍惚。

    管大海便被困在牢房內(nèi)，斜倚著牢門。和往常每次進(jìn)出時(shí)的漫不經(jīng)心不同，這次，管大海自己也知道性命危在旦夕，此刻看向兒子的眼神便有些復(fù)雜。

    他想起之前他沒放在心上的管清閑一遍又一遍的勸說。

    要是早知道有今天，他還攢什么錢，肯定老早就卷鋪蓋回家，跟孩兒他娘老老實(shí)實(shí)做買賣去。

    然而此刻，想什么都為時(shí)已晚。

    一時(shí)間，兩人都有些沉默。

    管大海是百感交集忘了說，管清閑卻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想問管大海在牢中吃苦了沒有，但看管大海擔(dān)驚受怕的神色，又覺得這是一句廢話——誰在生死當(dāng)頭能定得住心神？他還想將林氏在家好好的消息告訴管大海，卻又怕勾起他對(duì)家里的想念，不敢輕易說出口。

    最后，反倒是管大海回過神來，挪了挪位置，扶著牢門傾身問他：

    “你娘……還不知道這事兒吧？”

    “娘不知道?！?/br>
    “好?！?/br>
    沉默一陣兒，管大海又問：

    “她在家怎么樣？”

    “娘一切都好?！?/br>
    又是沉默，兩秒后，管大海才像是理解了管清閑答話的含義，點(diǎn)點(diǎn)頭，再度開口：

    “那你呢？宮里沒說要抓你吧？”

    “沒有?！?/br>
    “好?！?/br>
    “嗯。”

    隨后，父子倆無言以對(duì)著。

    管清閑看著管大海一夕之間仿佛變得更為蒼老的臉，想起從前他在御膳房中忙活的時(shí)候多么精神抖擻，登時(shí)鼻頭一酸，張了張嘴，一句連自己都沒預(yù)料到的道歉冷不丁脫口而出：

    “爹，對(duì)不起，都是我連累了您……”

    這話一出，扒著牢門神色凄苦的管大海先是一怔，隨后默不作聲地攀著牢門站了起來，原本高大健碩的身軀在黑暗的掩映下，如同一條佝僂的瘦影。

    管清閑看著管大海的手從欄桿間隙中穿出，直直伸向自己，他閉上眼，等待著管大海一切可能會(huì)有的反應(yīng)，這一刻，說不出的懊悔再度淹沒了他的心臟——

    如果之前，他再堅(jiān)決一點(diǎn)，不管用什么方法逼著管大海辭去活計(jì)，又或者守在晚宴上，及時(shí)攔下了蘭妃入口的那杯毒酒，是不是他們一家的命運(yùn)就會(huì)改變，是不是管大海就不用無望地被投入大獄？如果他……

    第三個(gè)“如果”剛剛蹦出腦海，“啪”的一聲脆響傳入耳中，與此同時(shí)，管清閑忽覺臂上一痛，他下意識(shí)睜眼，卻見方才還凄凄慘慘的自家老爹生龍活虎地站在牢門后，矍鑠的雙眼中閃動(dòng)著焰火般噴薄的光芒。

    “我就說你這不肖子怎么突然跑過來看我，感情是坑了你老子！”管大海顛慣了鐵鍋鐵勺的手指頭如同鷹爪般扣在管清閑的rou里，猶覺得不很解氣，于是另一手麻利地脫下布鞋舉了起來，還逼問道，“快說！哪個(gè)王八蛋指使你下毒害人的？！”

    “什么？”管清閑當(dāng)即愣在原地，一見布鞋照頭迎來，他忙左扭右扭著辯解道，“爹！不是！冤枉……下毒的人不是我！”

    如雨點(diǎn)般劈頭蓋臉砸下來的布鞋當(dāng)即停住了，管大海狐疑地問：

    “真不是？”

    管清閑立刻瘋狂搖頭，見管大海只盯了他幾秒就把布鞋收回去了，管清閑這才松了一口氣。

    管大海邊穿鞋邊嘀咕著：“你又沒下毒，干啥說這么容易讓人誤會(huì)的話……我差點(diǎn)以為咱們老管家這回就要死絕了，都快嚇?biāo)懒恕娌皇悄阆碌亩荆俊?/br>
    “爹……”管清閑尷尬地叫了一聲。

    他看起來就那么像反派？

    管大?？粗廴νt的模樣，嫌棄地?cái)[擺手：

    “行了行了！你爹我還沒出什么事兒呢，別在這提前給我哭喪……回去好好照顧你娘，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