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冰是從葉安染那里知道小李子的存在。

    她也算經(jīng)歷大悲大喜，身上已然看不到任何希望，周身都是晦暗。她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下巴長滿了胡渣，臉色憔悴。他的身后，一個小小的男孩緊緊貼著他的大腿。

    “你是？”

    “葉安染，暮皖的朋友。”

    “暮皖不在了。”

    薄冰從男人的話里感受到和自己一樣的悲痛，他一定把暮皖看得很重很重。兩人就這么沉默地對視著，任彼此的悲傷把對方的傷口再次撕開，痛不可抑。

    “這是她的孩子，我想了很久，還是讓你帶著他比我好些?！?/br>
    暮皖的孩子？

    薄冰朝葉安染身后的男孩走去，在看到他那熟悉的眉眼后，她確信這是陸銘鋒和暮皖的孩子。

    這孩子的眉毛像極了陸銘鋒，而眼睛隨了暮皖。他與自己對視時，薄冰隱約聽到了心口撕裂的聲音，比當(dāng)時陸且揚(yáng)斷自己手的感覺更痛。

    “孩子，我是薄姨哦。”

    小李子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好奇又忐忑看著面前長得好看的阿姨。當(dāng)然，mama是最好看的，這個阿姨就勉強(qiáng)當(dāng)?shù)诙伞?/br>
    “你知道我mama去哪了嗎？叔叔不肯告訴我。”

    薄冰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抱住孩子，眼里言里都是溫柔，“mama和你捉迷藏，薄姨帶你去找她，好不好？”

    “好啊?！?/br>
    “葉先生，暮皖給孩子起名了？”

    “沒有，不過她喊他小李子?！?/br>
    “謝謝你?！?/br>
    葉安染復(fù)雜地看著面前女人抱著孩子的溫情畫面，關(guān)于薄冰的事在l市太過轟轟烈烈，他就算不想知道還是從身旁的人那里聽到了只言片語。

    她也不容易。

    “我要離開了，等安定下來，你可以來看小李子?！?/br>
    “恩，一路平安。”

    薄冰目送著葉安染離開的蕭條背影，眼眶莫名就濕了。她想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在陸銘鋒離開的三年里，暮皖一定和這個男人發(fā)生什么，不然他不會為暮皖做到這種地步。

    她有種錯覺，這個男人愛慘了暮皖。

    可惜啊，如果他們早些遇到，會不會又是不一樣的結(jié)局呢？

    疼痛，這兩個字眼，初覺刺人，可后知后覺間，即便再大再痛的苦，熬過去，就是過去了。

    “薄姨，我想mama了?！?/br>
    “不哭，不哭?！?/br>
    一頓晚飯吃得斷斷續(xù)續(xù)，好在薄小李接受了陸皖不是他mama的事實(shí)。薄冰抱著薄小李，聽著他漸漸均勻的呼吸聲，一顆心揪得厲害。

    小李子，有薄姨一直陪著你，別怕。

    黎子易說給小李子換的幼兒園找到了，離他們住的地方近了好多。一大早，薄冰看了眼沉默的薄小李，小小的眼睛上都有了黑眼圈。還以為他睡著了，沒想是裝睡來著。

    “路上注意安全。”

    “好。”

    薄冰進(jìn)屋，可才幾分鐘，門又被敲響。她以為是黎子易忘了東西，匆匆開門，看到的人卻是陸皖。

    “薄冰?！?/br>
    “陸皖？”

    陸皖立在門外，面色凝重。她看著薄冰深沉的目光，讓薄冰有些不舒服。總覺得陸皖這會出現(xiàn)，帶給薄冰不好的預(yù)感太強(qiáng)了。

    “我思來想去，還是提醒你一件事，銘鋒本來不讓我告訴你的，但我就要離開山城了，不親口告訴你，我不放心?！?/br>
    “陸且揚(yáng)的人已經(jīng)跟到你這里了，你小心?！?/br>
    說完，陸皖從包里拿出一個帽子，她壓低了帽檐，快步離開。薄冰正尋思陸皖話里的真假，就見離自己不遠(yuǎn)處有一個黑影掠過。

    那是陸且揚(yáng)的人。

    薄冰確信。

    這樣的情況從那天之后，薄冰便留意起來。他發(fā)現(xiàn)這些人都是有規(guī)律的出現(xiàn)，也不打擾她的生活?？梢坏┧鲩T，離得遠(yuǎn)些，那些人就不再躲在背后，有幾次他們都被她發(fā)現(xiàn)了?？伤掃€沒出口，人就沒了影子，之后便會消失幾天。

    那個人啊，就不能讓她過得舒心些。

    薄小李有了新學(xué)校，一掃之前的郁郁寡歡，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這天，小李子非拉著薄冰去他在的新學(xué)校，薄冰忽悠一番，最后還是黎子易去了。

    今天算個好日子，薄冰突然想給薄小李和黎子易做頓好吃的。這樣想著，她就出門了?？砂堤幐娜耍瑢?shí)在讓薄冰不舒服。她借著菜場的人流，和他們玩起了捉迷藏。好在自己的能力還沒有完全退步，她總算暫時擺脫了這群人。

    可沒等薄冰暗自欣喜一會，另一幫人就朝她快步走來，一股危險(xiǎn)的氣息直直逼向她。薄冰不屑一笑，打架她還是有底的，可對方顯然早有準(zhǔn)備，拿出藥劑對著她一陣噴灑。她靈敏躲避，奈何人多勢眾，她還是沾到了。眼里有兩個人的重影閃過，薄冰一下子失去了意識。

    再之后，便是一場又一場和陸且揚(yáng)說不清的糾纏。

    “陸且揚(yáng)，你是不是很閑？”

    自從小李子來陸家后，陸且揚(yáng)回家越來越早，最近甚至直接賴在家里，不去上班了。

    “嗯。”

    男人盯著薄冰足足有半個鐘頭，在看到女人回頭一臉兇神惡煞，陸且揚(yáng)知道不能繼續(xù)這樣了，不然自己討不到好果子吃。

    “小薄，老爺子想見你?！?/br>
    “今天下午，我們一起去醫(yī)院。”

    “好?！?/br>
    那次薄冰看過老爺子后，她就很久沒來了，就連老爺子蘇醒、手術(shù)成功，她也是最后才知道。

    薄冰看著那扇門，里面的那個人，她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了。因?yàn)槟翘焖齺砜蠢蠣斪?，說的那一番話，她那會就想好了再離開。最后，是湯姨掏心的話讓她改變了主意。

    她說：小薄啊，少爺知道錯了。人這一輩子誰能沒有錯呢？老爺出事那會，少爺怨恨你，但最后還是撤訴了；你離開后，我就沒見少爺正常過。

    小薄啊，你和少爺知根知底，既然不恨，那就試著接受對方。少爺，真的很在意你。你不知道，最近每天無論再晚，再累，他都會等你睡著了，才敢去看你。

    小小姐，給你們彼此一個機(jī)會吧。我老了，能說的都說了。

    那一刻她慌亂不已，措不及防地借口上樓休息，才逃過湯姨的拷問。

    薄冰躺在床上，閉上眼，腦海里都是陸且揚(yáng)疼苦的模樣。如果不知道陸且揚(yáng)的心意，她還能狠得下心；但現(xiàn)在她再也騙不了自己，那顆沉寂的心因湯姨的話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

    “怎么不進(jìn)去？”

    陸且揚(yáng)按住薄冰的肩膀，他看她一直站在病房門口出神，不進(jìn)去，有些疑惑。難道是怕爺爺怪她？

    一想到可能是這個原因，陸且揚(yáng)的心又疼了。他當(dāng)初真的是對薄冰太狠了，狠到現(xiàn)在他連對她的好，都讓他潛意識地當(dāng)成了他的救贖。

    “沒事?！?/br>
    “且揚(yáng)？”

    對上男人疑惑又小心的眼眸，薄冰主動拉起他的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幸好，她那會沒有放棄，給了自己一個勇敢的機(jī)會。

    “我們?nèi)タ礌敔?。?/br>
    陸鐘在醫(yī)生精心的照顧下，身體機(jī)能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用不了幾天，他就能出院了。

    他聽白晨說且揚(yáng)找回了小薄，他們還在了一起。他當(dāng)時差點(diǎn)老淚盈眶，要不是旁邊的護(hù)士正在幫他檢查，怕丟了這張老臉，他估計(jì)也憋不住那激動欣慰的情緒。

    “爺爺?！?/br>
    熟悉的女聲在門推開后，順著空氣緩慢地傳到陸鐘的耳里。他抬頭，薄冰和陸且揚(yáng)手牽手站在門邊，嘴角帶笑，那股幸福的氣息瞬間就擊中了他的心扉。

    這倆孩子還真的挺登對的。

    “小薄?！?/br>
    “爺爺，我來了?！?/br>
    “臭小子，你總算做對了件事?！?/br>
    陸鐘黑著臉瞪了陸且揚(yáng)一眼，目光再落回薄冰身上，不復(fù)之前的冰冷，帶著慈愛和歉意。

    再沒有眼力的人也能明顯看出老爺子對他倆態(tài)度的天差地別。薄病無意瞥見男人臭著臉，默不作聲，知道爺爺實(shí)在替自己出氣。她也不點(diǎn)破，偷著笑，并不在意男人會有什么反應(yīng)。

    陸且揚(yáng)識趣地跟在薄冰身后，不發(fā)一語。他從來都是被老爺子護(hù)著，印象里都是他擺著臭臉訓(xùn)著老爺子，老爺子再陰沉著臉吩咐薄冰往東往西。可經(jīng)這一遭，現(xiàn)在他恐怕在老爺子和薄冰心里一點(diǎn)地位也沒有了。

    “您好些了嗎？”

    “拖小薄的福，已經(jīng)無礙了?！?/br>
    “那就好。”

    陸鐘以前對薄冰過于嚴(yán)厲，因?yàn)樗滦P(yáng)有個意外，他老了護(hù)不了小揚(yáng)一輩子，所以希望小薄可以替自己保護(hù)、照顧小揚(yáng)。他也曾因?yàn)榭吹奖”鶟M身傷痕，甚至受傷差點(diǎn)搶救不過來，而放棄這個念頭。但最后，還是陸且揚(yáng)和陸家的安危勝過了心里的憐愛。

    他實(shí)在虧欠這個孩子太多，還有陸家就算傾其所有，也彌補(bǔ)不了薄冰所受的傷害。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jié)婚？”

    噗～

    正喝水到一半的白晨被老爺子這話嚇得噴了出來，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病房里神色各異的三人，訕笑著，在陸少極度不滿的眼神下，借故先走一步。

    薄冰愣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老爺子的意思，老爺子是默許他們在一起了。可她現(xiàn)在只是試著和陸且揚(yáng)重新開始，至于結(jié)婚，那實(shí)在是太遙遠(yuǎn)的事了。

    就在女人愣神間，陸且揚(yáng)激動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老爺子這波助攻，他給一百分?？磥硪院?，他要對老爺子得再好一些。

    “爺爺，這事以后再說。”

    薄冰很平靜，她語氣淡淡的，似在乎卻又不像，可話里的意思很明顯，她現(xiàn)在還不想和陸且揚(yáng)結(jié)婚。

    “您的病最重要?！?/br>
    老爺子想看清薄冰臉上的偽裝，但薄冰一臉無懼，他知道薄冰心意已決。他這個孫子造的孽，就讓他自己去還。人家小薄不愿意，他也只能幫臭小子到這里了。

    “隨你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