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景帝很快就聽到初春的微風里面隱隱傳來幾句諸如“母親”、“受風”、“朋友”、“不礙事”之類的話。

    難道說今日的皇歷上面寫著不宜親熱嗎？景帝回頭認認真真地盯住那塊石碑，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石碑依然是塊破石碑，就算他再郁悶也沒法看出個衛(wèi)衍來。算了，下次出門的時候，讓欽天監(jiān)好好算算吧。景帝無可奈何地認輸，人算不如天算，萬事皆宜不宜親熱，顯然就是老天對今日的安排，當下他死了心，召了人過來吩咐了幾句，回宮去了。

    衛(wèi)衍忐忑不安地扶著母親，回到了他們住的院子。他不知道母親來了多久，也不知道母親看到了多少。他等著母親發(fā)問，但是他的母親卻什么都不問，結果讓他更不安了。

    院子里面侍女們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回府。衛(wèi)衍不放心母親這里，但是外面那人就這么扔下不管，后果顯然更是嚴重，一時之間他心中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母親這里不礙事。衍兒出去看看吧，把朋友一人丟下很失禮?！边^了一會兒，柳氏終于開口說話。

    “母親……”衛(wèi)衍的神情中有些猶疑。

    “去吧?！绷蠝匮詣裎?，卻在兒子出門以后斂了笑意，盯著地上的青石地板枯坐無語。

    衛(wèi)衍回到剛才那棵三百年樹齡的老桃樹前，發(fā)現皇帝早已不在那里，只留了個侍衛(wèi)給他傳話，宮中明日會有旨意過來，讓他留在府中候旨。

    傳話的那人衛(wèi)衍不熟，不敢打探皇帝下旨的時候是喜是怒，心中愈加沒底。

    這一夜衛(wèi)衍過得很不易。母親那里明明看到了什么，但是母親就是什么都不問，雖然母親問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是母親什么都不問，讓他更加擔心。

    還有宮里的那位，今日一連兩次都讓皇帝無法得逞，以皇帝的性子，豈會善罷甘休，明日的旨意實在是吉兇難卜。

    他輾轉反側了大半夜，到了快天明時，才似睡非睡地迷糊了起來。

    第二日，宮里的旨意很早就到了。衛(wèi)府中門大開，擺下香案，眾人跪迎圣旨。

    這道圣旨很奇怪，衛(wèi)衍送走宮中來傳旨的內侍后，研究了半日，也沒弄明白皇帝的真正意思。

    不去管圣旨上那些“恪盡職守”的虛言，不去管皇帝賞下的那一長串名單的奇珍異寶，這道圣旨上最主要的內容就是兩點，一是皇帝將他直接榮升為一等侍衛(wèi)，二是皇帝將他調到沈大統(tǒng)領跟前歷練。

    “明升暗降嗎？”衛(wèi)衍心里有一點委屈，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做侍衛(wèi)的，三等與一等其實沒什么差別，但是在君前和遠離君前卻是很大的差別，近臣的官職無所謂大小，能得皇帝信任賞識才是關鍵，日后外放出去才會有所作為。

    但是他的情況卻與普通的侍衛(wèi)不同，皇帝生氣了，終于不要他在跟前伺候，將他遠遠打發(fā)了不是很好嗎？他到底為什么覺得委屈，有什么不滿意的？衛(wèi)衍在那里糾結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到這里，終于又高興起來。

    對于這道圣旨，很多人都和衛(wèi)衍一樣，認為是明升暗降，是衛(wèi)衍失寵的標志，只有宦海沉浮數十年的幾只老狐貍，才隱約察覺到了未來權力變更的序曲，衛(wèi)衍的父親衛(wèi)老侯爺就是其中之一。

    他下朝回來后，拜讀了這道圣旨，就開始認認真真地給衛(wèi)衍上一堂皇帝賞識皇家恩典，衛(wèi)衍該如何去沈大統(tǒng)領跟前刻苦歷練以報皇恩的課。

    衛(wèi)衍那時候早就想通了，自然就乖乖應是了。

    第二十六章逆鱗

    “陛下,沈大統(tǒng)領正在外面候著呢,是不是……”高庸得了小內侍的通傳后,上前去悄聲詢問皇帝。

    皇帝身邊伺候的都是聰明人,愚笨的人根本沒法安穩(wěn)地待在皇帝的身邊。

    在世間的至尊至貴身側侍奉,一舉一動都關乎身家性命，稍微愚笨一點的人,隨便被人絆一跤就會跌得頭破血流,遇上一點小事就要丟了性命，這般殘酷淘汰下來,能活下來在皇帝身邊安穩(wěn)當差的,自然都是聰明人。

    高庸在皇宮幾十年，在皇帝身邊也已經呆了十幾年，是個聰明人中的聰明人，自然知道皇帝的諸多心思。

    皇帝此時正等著衛(wèi)大人入宮來謝恩,恐怕不太樂意見到沈大統(tǒng)領,因為沈大統(tǒng)領這時候來求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過皇帝向來敬重沈大統(tǒng)領,自然不會有人膽子大到敢故意晾著他，不管皇帝是見，還是不見,該通傳的消息，肯定要馬上送進來。

    見沈莫聞訊后來得這么快,景帝已經猜到了他的來意,當下就頭疼起來,偏偏此事要成，離不了沈莫的配合，他此時選擇避而不見根本就不可行，只好硬著頭皮宣他覲見。

    至于說沈莫為什么會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當然是景帝自己知會他的。

    今日，他派內侍去衛(wèi)府宣旨的同時，另頒了一道旨意給沈莫，要求他配合行事。此時，沈莫應該是接了他的旨意后有話說，來找他麻煩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沈莫行禮入座后，一開口就是反對的意見。

    “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

    麻煩既然到了眼前，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只能去直面，所以景帝沒有選擇兜圈子，而是直接問他：“大統(tǒng)領此話怎講？難道真的覺得他愚鈍到了不堪教導的地步？”

    在景帝看來，若說衛(wèi)衍不笨，這瞎話他就算睜著眼睛，在別人面前也許好意思說一下，在沈莫面前卻不好說。若說衛(wèi)衍已經笨到了極點，誰敢說這話他和誰急，就算是沈大統(tǒng)領當面，他也是要辯一辯的。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教不成才，沈莫還不曾教過衛(wèi)衍，怎能篤定衛(wèi)衍頑劣到不堪琢磨？凡事總要試一下，才好說不行，若試都不肯試一下，就說衛(wèi)衍不行，景帝先替衛(wèi)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