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郁清嶺的指尖落在鹿曉的頭頂,輕輕撫了撫,聲音溫涼:“別著急?!?/br> 郁教授身上常年飄著淡淡的實驗室氣息,只要湊近就能為身邊人帶來陣陣心安。反正不是在sgc也不怕影響不好,鹿曉熊抱著他左蹭右蹭,妄圖把景盛惹來的一身毛躁全部都蹭到他身上。 景盛大廳人來人往,郁清嶺漸漸紅了臉。 鹿曉心滿意足抬頭,嘆息道:“不過伊總監(jiān)給了我一些別的公司聯(lián)系方式。” 郁清嶺溫聲道:“那我們一家家去找?!?/br> 之后的一周,鹿曉與郁清嶺分頭行動,郁清嶺去單獨接觸醫(yī)療體系的甲方,而鹿曉則獨自刷遍幾個主流游戲運營平臺。 每個公司的流程相差無幾,先是約定洽談時間,然后帶策劃方案上門,輔助ppt講解一番,最后在一堆“這年頭生化實驗室也來搶行情了嗎?”的復雜目光中被客客氣氣送出門。 無一例外,全部被斃。 所有的公司運營都滿懷歉意:“對不起鹿小姐,游戲?qū)嵲谟行┨^簡單?!?/br> 是的,簡單。 這是“試衣間”最大的問題。 這個游戲最初就是為自閉癥兒童設(shè)計的,雖然原理上和暖暖環(huán)游世界差不多,但是遠遠沒有暖暖復雜。它沒有精致的關(guān)卡設(shè)置,沒有層出不窮的吸氪方式,它只是最簡答的模式,給出的不同的部件,組合起不同的服飾,甚至連打分系統(tǒng)都沒有。 這樣毫無趣味性的直球游戲,要想吸引商業(yè)化游戲平臺的目光,實在是太難了。 一周下來,伊宛給出的公司列表盡數(shù)暴斃。 鹿曉不死心,又在網(wǎng)上找了一串小中介公司,獨自一個人去談。 每一次結(jié)果大同小異,最后被恭恭敬敬送出門。公司老板一副愧疚臉,欲言又止:“對不起,我個人非常欣賞你們的游戲立意,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們公司其實經(jīng)濟能力有限……” 鹿曉實在高興不起來,只能勉強笑著道謝。 這家公司的很小,空調(diào)還壞了,老板連同員工一起擠在小小的空間里辦公,整個公司就像是擠在一只麻雀的肚子里。她做ppt演示的時候因為沒有投影儀,只能抱著筆記本電腦側(cè)對著所有人,一場講解下來,她的手腕酸麻得快要沒有知覺了。 可是就連這樣的公司,都完全不考慮她手上的小游戲 比起找不到游戲合作平臺,更讓人焦躁的是曦光實驗組的狀態(tài)。 “珊瑚……魚。”小星趴在沙發(fā)上,頭頸吃力地上揚,像鹿曉戰(zhàn)士她的成果。 鹿曉低聲問她:“小星,上次教的兒歌,回家有沒有好好練習?” 小星像是沒有聽懂,過了好久,才道:“小丑魚,珊瑚魚,三文魚……” 這不是上周的兒歌,這只是她彩圖本的魚類順序。 小星現(xiàn)在連溝通能力都在下降。 鹿曉在記錄本子上又劃去了一筆,懊惱得呼吸凌亂。 每周三次的會面壓縮到了每周一次,原本已經(jīng)能玩在一起的眾人就像是各自搭乘上了不同的船只,每一次會面,都以幾乎rou眼可見的速度正在不斷地漂遠。小星因為年紀小,干預得早,所以但凡進步或者退步都會尤其明顯。 還有什么辦法呢? 鹿曉急躁得想哭,好不容易趕回sgc,發(fā)現(xiàn)黎千樹正坐在郁清嶺應(yīng)該郁清嶺的位置上。 鹿曉頓時防備:“……你來做什么?” 黎千樹一臉受傷:“作為曦光實驗的邊緣分子,來跟孩子們溝通溝通感情?!?/br> 黎千樹的聲音可憐兮兮,神情卻少有地認真。他當著她的面明目張膽打開了郁清嶺的抽屜,在抽屜中的瓶瓶罐罐里面翻找,最終找出了一瓶白色的藥瓶??匆娝囊凰查g,他臉色一變,沒有一絲猶豫直接打開了瓶蓋,把里面的藥盡數(shù)倒了出來,一顆一顆數(shù)。 鹿曉看見一粒一粒白色的小藥丸,感覺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加速起來。 “這些藥是郁教授最近……” 黎千樹數(shù)完那一對小藥丸,臉色愈發(fā)陰沉。 “這些藥是用來緩解植物神經(jīng)激素紊亂的鎮(zhèn)定劑?!崩枨鋼u了搖瓶子,“鎮(zhèn)定劑與□□,怪不得他最近一直拒絕我的診療?!?/br> 鹿曉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響:“那要不要緊……” 黎千樹把瓶子原樣塞回柜子里,苦笑道,“他自己是科研工作者,當然不要緊。只不過是藥三分毒,長時間靠藥物透支精力總歸會引起激素系統(tǒng)恐怕會紊亂?!?/br> 鹿曉心里一懸,手忙腳亂找手機:“我馬上找他回來休息!” 黎千樹搖頭:“也不用太擔心,只是記得每天看好他按時睡覺,絕對不許通宵?!?/br> “好!我一定逼他十點之前睡覺!” 鹿曉鄭重答應(yīng),忽然發(fā)現(xiàn)剛才還一本正經(jīng)的黎千樹眼底赫然閃動著一點點微光。 鹿曉:“……” 鹿曉心里飄起點點不祥的感覺。 果然,黎千樹看到她本能反應(yīng)之后,眼底的微光愈演愈烈,最后變成了大大的笑容。 “果然啊,聽行政部的小jiejie八卦說這幾天你都坐清嶺的車上班,看來是真的了?!崩枨涔雌鹚刮臄☆惖男θ荩斑M展喜人啊,小朋友?!?/br> 鹿曉:“…………” 鹿曉咬牙切齒:“剛才的事、你騙我?” 黎千樹卻搖頭:“沒有騙你,他現(xiàn)在要負擔sgc的學術(shù)任務(wù),還要負擔你額外的事物,精力支出巨大,長此以往肯定影響健康?!?/br> 鹿曉咬牙:“那我讓他不要再插手了。” 黎千樹卻搖頭:“鹿曉,你可能還不了解,亞斯伯格患者有多執(zhí)著。” 鹿曉一愣。 黎千樹盯著鹿曉的眼睛,似乎是在笑,眼底深處卻藏著一抹淡淡的晦澀:“曾經(jīng)有個亞斯伯格患者救了個車禍的女孩子,女孩子出院后失去蹤影,他在那一個城市里留了十幾年,原地等待那個女孩出現(xiàn)?!?/br> 鹿曉愣愣道:“萬一女孩不在這個城市了呢?” “他也不確定,但不妨礙他等待?!崩枨漭p嘆,“一眼終生啊,比一見鐘情還要匪夷所思的情感,是不是?” 確實。 亞斯伯格癥候群的情感體系,簡單而又執(zhí)著。 畢竟這個世界吸引他們的東西實在太少了,每一樣都彌足珍貴。 “郁教授……找到她了嗎?”鹿曉想了想,低聲問黎千樹。 黎千樹挑了挑眉,眼角露出一點意外的顏色。 “謝謝你特地來告訴我?!甭箷暂p道。 “不久之前,郁清嶺找到我,像我描述過你的狀況。”黎千樹低笑,“你果然是個很敏感的人?!崩枨漕D了頓,饒有興趣的目光落在鹿曉低垂的頭頂,慢悠悠開口,“可是鹿曉啊,不論是太封閉還是太敏感,都是很容易孤獨的?!?/br> 鹿曉不置可否,只是低垂著眼瞼。 她知道此刻自己胸口涌動著的情緒,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這種情緒叫做嫉妒,或者還不夠資格叫嫉妒,只能叫做落寞。 她是個理智而又溫和的人,本不應(yīng)該有這種陰澀的情緒,可是一想到郁清嶺原本就不大的心里,橫亙著另一個靈魂,不論歲月侵蝕,不論世界變化,那個人的影子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褪色……又怎么能不嫉妒。 “孤獨的人總是容易相互吸引,鹿曉,你們相愛其實是必然?!?/br> 黃昏時分,鹿曉送走黎千樹。 再次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郁清嶺已經(jīng)站在了窗臺前,正皺眉看著他的綠蘿,臉上的表情似有些迷惑。 “洗過了……”鹿曉小聲道,“我看你今天出門的時候忘了所以我……” 早晨她出門,發(fā)現(xiàn)郁清嶺竟然破天荒忘記了荼毒凌虐那一顆快要無菌到見閻王的綠蘿,于是干脆替他洗了一遍。原本只是順手替他搭理,她并沒有放在心上,可是現(xiàn)在…… 鹿曉由衷地害怕,自己是他靜好世界的入侵者。 “黎師兄來過了……”鹿曉心虛地轉(zhuǎn)移話題,“他說,你那個植物激素藥物最好少吃……雖然你最近很忙,但是還是要健康……” 這幾天他的黑眼圈確實泛濫,本來就蒼白的臉色儼然已經(jīng)泛起青灰色,看起來確實一副疲乏不堪的模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她同住的關(guān)系呢? 昨夜他在黑夜中久坐,是不是因為他在逼迫自己強行適應(yīng)她的入侵? 鹿曉無法控制自己的發(fā)散思維,就好像心里面有一場大雨,烏云密布,雨點卻不降下來,郁結(jié)的那口氣反而堵得更難受了。 也許是因為她的氣壓太低,郁清嶺顯然是誤會了。他原地靜默了一陣子,走到了鹿曉的身旁,忽的擁抱住鹿曉窄小的肩膀。 鹿曉被郁清嶺環(huán)抱了個正著,大腦片刻空白。 郁清嶺低道:“對不起,最近比較忙,陪伴你的業(yè)余時間沒有到30%。” 鹿曉茫然:“???” 郁清嶺:“社會心理學,戀人之間,除去睡眠時間之外,業(yè)余陪伴時間30%是最佳時間。達不到最佳是我的過錯,在意的話,我們找時間補回來?!?/br> 鹿曉:“……” 我真不是這個意思啊。鹿曉喪氣地想。 她剛想要解釋,一抬頭卻剛好對上郁清嶺放大的臉。下一秒她的眼睫被郁清嶺溫熱的唇覆蓋,如同鵝毛劃過睫稍,輕軟的觸感順著臉頰下滑到她的唇上。 唇齒相接,身體貼合身體,一瞬間呼吸與心跳都融為一體。 郁清嶺身上的一點超乎尋常的潮熱透過涼薄的春衫,一點一點黏著到了鹿曉的皮膚上,微微地灼燒。 鹿曉在唇舌夾縫中找到一絲清醒,推開郁清嶺問:“你在發(fā)燒?” 郁清嶺蒼白的臉上露出些許不易覺察的心虛,他迅速披上外衣,指尖飛快游走,從下往上工作服的扣子扣到了脖上的第一顆。 “一點點?!彼吐暤?,“并沒有到病理的地步?!?/br> “什么時候開始的?” 鹿曉目光灼灼,郁清嶺不自然地移開視線:“……76個小時之前?!?/br> 76個小時。也就是三天前。 這家伙竟然偷偷地發(fā)著燒,還嗑藥提神去奔波。 鹿曉咬牙道:“你的教程有沒有教過你,我生氣了應(yīng)該怎么辦?” 郁清嶺無措地看著鹿曉。鹿曉個子矮,他必須低著頭才能看見她的眼睛,可是她的眼神又太過灼灼,于是他只能把頭低得更下,如同一個小學生,露出一點膽怯而又溫順的姿態(tài)。 郁清嶺:“沒有?!?/br> 沙啞的委屈巴巴的聲音。 鹿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