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寂在灼灼目光下吃完最后一口早餐，剛剛擱下筷子，鹿曉就抓起書包沖向了外面。

    魏云剛剛下樓，只看見了鹿曉的背影，只能問秦寂：“昨天發(fā)生了什么嗎？”

    秦寂遲疑道：“她好像交了個筆友?！?/br>
    ……筆友？哪里來的筆友啊？

    魏云聽見院落外面車子離開的引擎聲，憂心得食不知味。

    院落外程師傅的車已經(jīng)開出去了好遠(yuǎn)，沒過多久就又路過圣誕屋。程師傅早就被鹿曉叮囑要在那邊暫停一會兒，于是一腳剎車下去，車子緩緩?fù)？吭谑フQ屋的灌木圍墻外。

    “鹿小姐，你這是……”程師傅話音未完，鹿曉已經(jīng)麻利下了車。

    程師傅只能眼看著鹿曉像一只紅色的刺猬，躬身彎腰從4幢的灌木縫隙里鉆了進去，小跑著到了人家的家門口。

    “小寂，秦先生和魏女士知不知道……”程師傅欲言又止。算起來，他其實只是個負(fù)責(zé)接送上下學(xué)的司機，本來秦寂天天翹課他都迫于yin威替他瞞了，現(xiàn)在多了個小姑娘，天天鉆別人家院子……

    秦寂正奮力在手游上廝殺，過了好久才遲遲抬頭，瞥了鹿曉一眼。

    “沒什么。”秦寂道，“那屋子也沒人。讓她每天找點事做，省得去跟我爸媽告狀?！?/br>
    “……”沒人也不能老是鉆人家院子啊。

    果然這些二世祖就沒一個省心的。程師傅哀嘆腹誹。

    不過小姑娘總歸比秦寂要乖巧，她只是在別人家院子里左看右看，又趴下在門縫里看了一眼，最終耷拉著臉乖乖回到了車上，滿臉沮喪地抱起了書包坐著不動了。

    秦寂剛剛一局殺完，抬起頭看見小姑娘快要耷拉成一顆蘑菇了，于是挑了挑眉。

    “沒回信？”他問鹿曉。

    鹿曉確定此刻坐得離秦寂足夠遠(yuǎn)，才拘謹(jǐn)?shù)攸c了點頭。

    她剛才仔細(xì)把圣誕屋前前后后查看了一遍，還去門縫里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信雖然被收走了，可是并沒有回應(yīng)。明明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了啊，鹿曉感覺到沮喪。

    “也許他沒有筆?！鼻丶耪J(rèn)真地分析。

    “……”駕駛座上程師傅忍無可忍，翻了一個白眼

    鹿曉在學(xué)校又是渡過了心不在焉的一天。

    雖然秦寂提出的可能性是那個倒霉蛋沒有筆，可是鹿曉不這樣認(rèn)為，她覺得更有可能的是那個倒霉蛋根本就沒有辦法送出回信，如果他把回信塞出門口，剛好壞蛋又會比他早出門呢？

    鹿曉托著腦袋，愁眉苦臉冥想了一整個上午。

    終于，她在昏昏沉沉的午后得到了新的靈感，興奮地又展開了一張信紙。

    “你好，4幢的朋友?！?/br>
    “相信你已經(jīng)收到了我的信?！?/br>
    “請問，你遇到危險了嗎？如果你需要幫助，又沒有辦法給我回信，請把它飛出院子?！?/br>
    鹿曉工工整整地把信寫完，又不放心地注解了一遍拼音，最后再仿照上一封打上一個勾和一個叉：yes or no。認(rèn)真檢查了一遍，她趴在桌上把信紙疊成一只紙飛機。

    如果說倒霉蛋不敢回信，那么可以從二樓的窗戶把這個紙飛機飛出院去，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了吧？

    鹿曉重新信心滿滿，盼到黃昏，把紙飛機小心地推進圣誕屋的門縫里。

    車庫里空蕩蕩，壞蛋應(yīng)該還沒有回來，鹿曉做完這一切又壯著膽子敲了敲門，小聲喊了一句“有沒有人？”。

    空蕩蕩的院子里，只有風(fēng)聲，沒有任何回音。

    就連二樓的窗戶也都拉上了厚厚的窗簾，從她的角度望過去只能看見一片灰白色。

    “我走了哦！明天見！”

    鹿曉對著二樓的窗戶喊了一句，然后重新鉆進了灌木叢。

    就在不遠(yuǎn)處的圣誕屋里，一個瘦削的影子站在門前的暗影里，無聲無息地盯著從門縫里鉆進來的侵入物。

    良久，他眨了眨，俯下身撿起了它。

    其實早在那個女孩子剛剛進入院落區(qū)域的時候，屋子里的警報器就已經(jīng)給出了提醒。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第一時間到了樓下，等到他看見門縫底下一點一點鉆出來的紙飛機，他胸口的那點疑惑就像棉花糖融化在了水里。

    對了，她是來送信的。

    第二封信是一個紙飛機。

    少年帶著紙飛機緩步到樓上，展開紙飛機，低垂下目光閱讀上面的字。

    他專注時可以很專注，以至于房間里的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他都沒有去接起。偏偏打電話的人異常有耐性，每隔三分鐘電話鈴就會響起一次。

    半個小時之后，少年從自己的世界抽離，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心理醫(yī)生洛云平，聽見動靜快要哭了：“祖宗，你總算接電話了。我還以為你發(fā)生了什么事……”

    少年沒有發(fā)出聲響。

    洛云平對他的沉默習(xí)以為常，除非必須有溝通必要，否則這個少年的沉默代表此刻的問題并無意義。他于是直接跳過了關(guān)切環(huán)節(jié)，聲音正經(jīng)下來：“清嶺，你的血檢報告出來了，根據(jù)實驗室的判定，我們建議你在下周結(jié)束實驗。你同意嗎？”

    少年依舊沉默。

    洛云平嘆息，耐心勸導(dǎo)：“如果談話對象發(fā)出問句，最好是能夠給對方期待中的回復(fù)啊，清嶺?！?/br>
    僵持很久，少年看了一眼紙飛機，終于緩緩開了口：“我同意?！?/br>
    鮮少開口的聲音，帶著不屬于這個年紀(jì)的沙啞。

    遠(yuǎn)在實驗室的洛云平因為這一聲答應(yīng)激動地手抖了抖，直到電話掛斷才回過神來。

    外頭天已經(jīng)黑了，他在燈光下仔細(xì)整理翻閱這幾個月來的實驗資料，一邊整理一邊忍不住嘆息：明明會說話，可是卻很少有溝通的欲望，他們這些亞斯伯格會不會根本就是從外太空m78星云來的呢？

    不過現(xiàn)在糾結(jié)這些也沒有多少意義了。

    他很快就要回國，這就意味著這一次適應(yīng)性實驗正式告一段落，他雖功未成，也該身退了。

    洛云平漫無邊際想著，隨意翻看著秘書剛剛放到桌上的資料，忽然目光被其中一行數(shù)據(jù)吸引去了注意力——資料數(shù)據(jù)是郁清嶺今天的作息時間，通過他佩戴的手環(huán)與他自己的記錄傳輸?shù)奖O(jiān)測終端的。

    郁清嶺就像是一個機器人，這幾個月他的作息時刻表如出一轍，簡直像是同一份文件復(fù)制粘貼。

    可今天的資料顯示，他清晨的早鍛煉推遲了15分鐘。

    洛云平聯(lián)想到了剛才那一通打了半小時才打通的電話，在心底打了個問號。

    ——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擾亂了他的作息嗎？

    渾然不知自己的作息已經(jīng)被精準(zhǔn)的審視盤查的郁清嶺，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只紙飛機上。剛剛他為了看信把那個紙飛機打開了，看完信后他試圖把紙飛機還原成本來的樣子，結(jié)果卻失敗了。

    郁清嶺盯著粉紅色的信紙，神情罕見地沮喪。

    不經(jīng)意地，洛云平剛才的聲音回檔在他的腦海里。

    “如果談話對象發(fā)出問句，最好是能夠給對方期待中的回復(fù)啊。”

    要給她回復(fù)。

    可是……

    郁清嶺垂下了眼瞼，半晌，他抽出了一疊a4紙，為上面的每一個折痕編了個號。

    他用上了應(yīng)用概率學(xué)推算或許可能組成的先后順序，仔仔細(xì)細(xì)，認(rèn)真地演算了起來。

    第74章 致最初的相遇4

    04. 小紅帽

    那天夜里, 一場大雨忽然降下，到第二天清晨時漫山遍野籠蓋了一層濃霧。

    鹿曉從起床時就已經(jīng)開始擔(dān)憂, 一直到她吃完早餐，外頭的大霧依舊沒有散去。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 就連最近的樹木都只剩下了朦朧綽約的影子。

    不知道紙飛機會不會被水沖走呢？

    回信會不會被野貓叼走？

    鹿曉擔(dān)憂得食不知味, 眼巴巴地盼著秦寂早點下樓。

    終于，樓上響起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秦寂拖著懶洋洋的身影出現(xiàn)在樓梯口。他本來睡眼惺忪，看見餐桌旁早早等候的鹿曉一愣, 不可置信地看了下時間：“這么早？”

    鹿曉拘謹(jǐn)?shù)攸c頭。

    她其實天還沒有亮就已經(jīng)起床了，趴在陽臺上看了半天圣誕屋, 就再也睡不著了。

    “起這么早也是沒用的?！鼻丶殴愤B連, “你得等我吃完才能一起去上學(xué)?！?/br>
    鹿曉點頭。

    秦寂慢條斯理地吃早餐, 吃到一半，實在忍不住抬頭瞪鹿曉：“我說, 你能不能別這么看著我？”

    他實在忍不住了！

    從他落座的第一秒開始, 同桌的人類幼崽就趴在餐桌上, 一雙眼睛圓溜溜地直勾勾盯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他的腦門都快被她燒出一個洞來了。簡直就像是什么來著？秦寂漫無邊際地想, 對，她這副模樣就像跟個貓頭鷹似的！

    鹿曉被秦寂瞪了一眼, 怯生生地垂下了眼瞼。

    秦寂覺得身周的氣壓都低了一點, 他惡狠狠一口吐司道：“我還沒吃完, 程師傅也要7點以后才會過來?！?/br>
    鹿曉點點頭：“哦?！?/br>
    秦寂慢條斯理：“如果你是記掛你那個筆友, 不用著急，早去晚去沒有多少區(qū)別。”

    鹿曉小聲問：“……為什么呀？”

    秦寂起了一點惡劣的心思：“因為他被綁起來了，沒有辦法回信?！?/br>
    他本來只是想逗逗她，沒有想到，她真的小臉變了顏色，漆黑的眼眶里眼看就要急出眼淚來。就在這一刻，魏云剛剛化完妝走到了餐桌旁，她匆匆瞥了一眼秦寂，道：“小寂，今年圣誕節(jié)你們學(xué)校有節(jié)目吧？”

    “……大概吧?！鼻丶烹S口應(yīng)著，他怕魏云發(fā)現(xiàn)餐桌上氣氛不對，連忙壓低聲音打補丁，“如果你跟我交換房間，我晚上替你翻墻進去幫你解救他?！?/br>
    “……??？”人類幼崽又抬起了頭，滿眼睛閃動著疑惑的光芒。

    秦寂翻了個白眼：“好吧我騙你的，根本就沒有被綁架的小屁孩，那個屋子是空的。”

    “……?。俊?/br>
    秦寂喪氣道：“簡單來說就是，除非是鬼，否則不可能有人給你回信！”

    “……?。俊?/br>
    “別再盯著我了！”秦寂大魔王的耐心藍(lán)條徹底殆盡。

    鹿曉被忽然提高的聲音嚇了一跳，縮起了脖子，又把目光投向了外面茫茫的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