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高考，大部分知青都參加了考試，沒參加的有些也心思活躍，開始張羅著回城。今年春節(jié)回來，就有人跑關(guān)系把戶口辦回去，回城安排工作。

    當然，也有不少人愿意留在五柳鎮(zhèn)，因為這里工廠規(guī)模越來越大，需要有文化的工人也越來越多。

    而且這里工作環(huán)境比較清爽，不會像有些工廠那樣整天搞這個運動那個批判，要么就有人搞霸凌、穿小鞋或者要巴結(jié)誰。在這里，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出了問題也是具體到負責人，不管是車間主任、組長還是工人，一律承擔責任。

    除了不是城里，這里吃的也不錯，環(huán)境又好，人際關(guān)系簡單，不善于交際的知青都選擇留下來。

    陸明光：“不出幾年，咱們這里也會變成得和城市一樣熱鬧?！敝灰煌òl(fā)達，有吸引人們的東西在，就沒有冷清的地方。

    陸明良對這些不怎么關(guān)心，“走啦，打球去了?！?/br>
    陸明光：“不打，我娘呢？”

    陸明良：“三嬸在給幾個知青辦理回城手續(xù)呢。有幾個在這里做的不錯，成績也可以，三嬸說給他們寫推薦信，這樣他們回城以后就好安排工作。其實要我說，在這里做的好好的，回去干嘛啊。”

    “哥你去打球吧，我過去看看?！?/br>
    陸明光自己去找林菀。

    林菀在醫(yī)院辦公室，被一群人圍著，甚至還有不是醫(yī)院的知青，只是在工廠干活兒的也來找她給推薦信簽字。

    陸明光看了一會兒，大步走過去，拍了拍幾個擠在那里的男知青，“讓一讓。”

    擠得這么緊，密不透風的，他擔心給林菀悶著。

    見他過來，知青們趕緊讓讓，紛紛跟他打招呼。

    “明光可是首都大學畢業(yè)的，真厲害啊！”

    “所以還是城里好吧！”

    林大夫有關(guān)系，可以把兒子送出去，他們沒關(guān)系，如果在鄉(xiāng)下呆著，那么以后孩子也只能是鄉(xiāng)下人了，所以他們一定要回城的。

    大家基本都退開，還有三四個男人賴在林菀桌前一個勁地催她。

    林菀正在給一個女知青寫推薦信，女知青的戀人在外地等了她七年，現(xiàn)在終于能回城，她想回去結(jié)婚。

    林菀瞥了一眼一直在催的那倆男人，微微蹙眉，“俞國建？你也要回城？”

    俞國建、邵毅翰以及江映月、李金玲、王芳芳等人，是第一批來到五柳大隊的知青。這么些年，他們有的人活動關(guān)系回城了，有的人耐不住寂寞就在這里結(jié)婚了，結(jié)婚對象有知青也有當?shù)厣鐔T。

    俞國建娶了村里一個俊俏閨女，如今已經(jīng)有一兒一女。

    這會兒他說要回城，那閨女和孩子怎么辦？

    去年他說要考大學，全家供他脫產(chǎn)復習讀書，結(jié)果他沒考上，還是得在鎮(zhèn)藥廠干活兒。

    現(xiàn)在瞅著政策放松，他竟然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哪里有這樣的好事兒？

    俞國建理直氣壯：“對啊，我也是城市下鄉(xiāng)的知青，當然能回城！”

    林菀：“那你媳婦兒孩子怎么辦？”

    俞國建一秒鐘都不猶豫，“不是我的錯，我有什么辦法？我想帶他們回城，是政策不允許啊？”

    本來就是因為城市壓力太大讓知青下鄉(xiāng)的，現(xiàn)在讓他們回城也是頂著巨大的壓力。因為城里住房、口糧不足，尤其是工作崗位，根本不足以安排這么多知青。他們這些回去的知青，有三四成是找不到工作的。

    林菀：“你這個問題我這里管不了，你去找大隊革委會吧?！苯Y(jié)了婚的，老婆孩子帶不走，大隊估計不會輕易放人。

    俞國建急了，“咋滴，咋滴就不給我寫？你給別人都寫了干嘛不給我寫？”他本身知道大隊不放人，所以才混過來找林菀簽字。他們都知道，只要林菀同意，革委會就會賣她的面子也同意。

    林菀懶得理睬他。現(xiàn)在有些工作根本不需要她做，她之所以會給醫(yī)院的知青寫，也不過是看在同事一場的份兒上，愿意幫幫他們。

    而且除了個別她在意的人，其他基本都是別人寫好，拿過來她簽字即可。

    這個俞國建居然還支使上她了，真是臉大。

    林菀的一個秘書喊道：“時候不早了，大家先回去，等我們安排時間再來啊?！?/br>
    俞國建怒了：“別搪塞了，不過是怕我們走了藥廠沒人干活兒而已?！?/br>
    那秘書皺眉，氣道：“不要胡說八道了，藥廠都是社員們工作，知青才幾個??？你趕緊……”

    “我不走，我憑什么走？她給別人簽名不給我簽名，就是故意針對我，打擊報復，小心眼！”

    俞國建氣急敗壞起來，他不敢動林菀，拉扯推搡那秘書，嘴里卻指桑罵槐地針對林菀。

    裝什么啊，誰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當初被男人逃婚，學都沒上，結(jié)果還混上醫(yī)院院長了。

    醫(yī)院顧忌臉面，他這樣罵罵，也許林菀為了息事寧人，就給他放行了呢？

    他正喊得起勁，被人拍了拍肩膀，他下意識地往后看，“誰――??！”

    重重的一拳落在他臉上，打得他腦袋猛得轉(zhuǎn)回去，疼得他捂著臉就嚎起來，“打……打人……”

    眾人都看呆了，從來沒想到小時候那么可愛乖巧，長大了也溫潤和氣彬彬有禮的陸明光居然會動手打人！

    陸明光皮膚白個子高，身材又挺拔得很，站在那里氣勢迫人。

    盡管俞國建比他年紀大了很多，竟然沒有打回去的勇氣。

    陸明光掃了一眼，冷冷道：“回城的事兒去找革委會，醫(yī)院不負責?！彼鲋州业母觳?，“娘，你坐一上午，該休息了?！?/br>
    林菀其實坐下沒一個小時，她配合著看看手表，“喲，都十一點半了，散了吧?！?/br>
    她低頭悄悄瞅瞅陸明光的手，他皮膚很白，打得時候太用力，這會兒指背都紅了。

    陸明光笑了笑：“沒事呢。”

    在家人面前，他還是小時候那個安靜乖巧的孩子。

    立刻有人送來藥膏，林菀就給他抹點藥，然后一起出去散散步。

    他們往公社客運中心那邊去，正好看到陸一放學回來。

    陸一讀了兩年小學，去年就跳到初中去，如果不是還小林菀不許他去醫(yī)院，他這會兒就想退學了。

    實在是學不到什么東西嘛，哥哥給他的書和資料，足夠他學的，而且不管什么難題，哥哥爹娘都能給出答案。

    “哥，我下午能去醫(yī)院上解剖課嗎？”陸一上學從來不帶書包，都是丟在學校里，也從來不寫作業(yè)，反正他都會，老師也不為難他。

    陸明光：“不能?！?/br>
    林菀笑道：“陸一，你要是覺得初中沒意思，你就去高中吧。讓你爹給你說一聲?！?/br>
    陸一：“可是我不想出去讀書哎?！奔依锒嗪冒　?/br>
    陸明光：“等我回實驗室，你跟我一起去。”

    陸一：“可我不想學計算機哎?！?/br>
    陸明光：“就算你要學醫(yī)，系統(tǒng)的知識也需要學習。而且未來是計算機的天下，你如果不懂計算機，學醫(yī)也學不好?！?/br>
    陸一：說到底就是想管著我唄。哥哥越大越不可愛了呢。

    “我想在咱們醫(yī)院的培訓班學不是也行嗎？”

    林菀在他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我們醫(yī)院的培訓班特殊，需要年紀至少滿十五周歲。”

    如今五柳鎮(zhèn)醫(yī)院培訓班在全國有名，被多次報道，上過各大報紙和各電臺。

    不少縣都把他們的赤腳大夫送來培訓，初級班之后，還可以來讀中級班、高級班。

    這樣培訓出來的赤腳大夫，在各大隊發(fā)揮著很大的作用。

    陸一徹底蔫了。

    陸明光對林菀道：“娘，不要讓小弟去縣里讀高中了。”

    對于普通孩子來說，去縣里讀高中那是了不起的成績，但是對于陸一來說，純粹是浪費時間。陸明光已經(jīng)決定等他回首都就把弟弟帶上，讓他在首都大學各專業(yè)和實驗室輪流學幾年，到時候大了也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像陸一這樣聰明的孩子，教授們都喜歡，哪怕沒有固定專業(yè)，他們也樂意教導，沒有任何問題。

    林菀也知道陸一作為一個系統(tǒng)寶寶，優(yōu)秀得有些過分。好在家里有個聰明哥哥，而且她也是自學成家，陸正霆小時候也聰慧異常，他也就沒那么扎眼。

    她笑道：“行，你帶他去吧，免得他在家里無聊?！?/br>
    陸一在家里也沒閑著，從醫(yī)院悄悄拿了手術(shù)刀，去解剖田鼠、麻雀，甚至誰家殺雞，都請他去給殺。他給殺雞那就是解剖，如果對方不說清楚rou塊多大，他能把每一部分都清清楚楚地解剖下來。

    有一次陸大耙殺兔子燉rou，陸一聽說以后自告奮勇幫她殺。

    最后陸大胺11鄭那兔子被解剖得明明白白，rou是rou，骨頭是骨頭，脆骨是脆骨，筋是筋，膜是膜……

    除此之外，陸一還研究螞蚱、知了猴、知了、蜻蜓、蝴蝶、馬蜂等等。

    解剖了以后就在顯微鏡下觀察，甚至寫了一大本生物觀察筆記。那本筆記后來無意中被一位來找林菀交流的省醫(yī)學院教授看到，贊不絕口，將陸一的筆記方式記下來回去教給學生們。圖文結(jié)合，學生們紛紛說非常好用，不但條理清楚，而且有利于記憶，復習。不像他們從前的筆記，記下來就不想看第二遍。

    他們回家，陸明良已經(jīng)在準備午飯，陸大嫂和陸二嫂給他打下手。

    陸明良做飯就好似干什么大事兒一樣，每一頓都認真準備，從來不敷衍。

    他學了大廚的本領(lǐng)，有些技巧和菜式經(jīng)過改良用在家常菜中，也很讓人驚艷。今年過年的除夕家宴，就是他帶人張羅的，林菀和陸正霆都給了很高的評價，其他人直接吃得幸福感爆棚，都說從來沒吃過那么好吃的飯菜呢。

    “三嬸，剛才三叔來電話，說今天回來，就是估計要晚上了?！标懨髁甲炖镎f著，手上快而整齊地切青椒絲。

    林菀想了想，就進屋給陸正霆回個電話。

    這幾天陸正霆一直在區(qū)里開會，他年前就申請把五柳藥廠、五柳醫(yī)院、五柳醫(yī)療器械研發(fā)廠、五柳醫(yī)療培訓班注冊成一個商標，然后從集體廠轉(zhuǎn)變?yōu)閲衅髽I(yè)，這樣更有利于五柳醫(yī)院的發(fā)展。

    區(qū)里就此事去年就開會討論過，今年正式通過申請，然后給省革委會提交文件，等待批示，這幾天陸正霆就去辦這個事的。

    林菀電話撥到陸正霆辦公室，那頭是一個陌生的女聲，又甜又嗲，“喂，您哪位啊，什么事兒找我們正霆啊?！?/br>
    林菀：“我是他愛人?！?/br>
    “哎呀，原來是林大夫啊，失敬失敬，正霆他正跟省里來的領(lǐng)導吃飯呢?！?/br>
    林菀：“你是新來的秘書？請問徐大姐在嗎？”

    她問得直接，有點不客氣，對方就有些不爽快，“你不清楚我們的人員啦。我可不是什么秘書，我是衛(wèi)生局的……”

    林菀：“哦，反正是新來的吧？你可能不了解我們家的情況，麻煩你以后稱呼我們老陸叫陸主任?！?/br>
    一口一個正霆，你當你是誰?。?/br>
    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

    這個女人顯然是新來的，如果是老職員她基本都認識，斷然不會出現(xiàn)失敬失敬這樣酸掉牙的話，還什么我們正霆。

    自從陸正霆在地區(qū)衛(wèi)生局任主任以來，他的會議特別多，工作也很忙，還經(jīng)常要去省里。

    原本她覺得不過是一個衛(wèi)生處，應(yīng)該沒什么讓人稀罕的，結(jié)果自從他去了地區(qū)以后，往他跟前湊近乎的小姑娘就沒斷過。

    從想活動回城的知青，到回城想活動工作的知青，甚至還有不需要幫忙單純沖著他的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