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李及行應(yīng)得很輕,生怕驚擾了好不容易安睡的江稚。 病房里氣氛很好,兩人沒有太多的生疏感。 “第一次見你是在你們剛開學(xué)的時候,當(dāng)時稚兒說你長得好看?!卑淄⒂弥腴_玩笑的語氣,說完自己輕輕地笑了笑。 她果然是特別的。 李及行的目光柔柔地掃過小姑娘巴掌大的精致小臉,那眼神,視若珍寶。 過了半分多鐘,李及行忽然問了一句:“我像她的哥哥嗎?” 聞言,白廷笑容凝固在嘴角,抬頭深深打量他,好半天才給出答案:“不像。” 李及行聽后一陣釋然。 “你知道她有哥哥?”白廷蹙著眉問他,語氣嚴(yán)肅而鄭重。 “她提過很多次?!崩罴靶械哪抗饴湓谒罩约河沂值膬芍话啄坌∈稚?。 “稚兒果然是親近你的?!卑淄⒃谛牡鬃隽四撤N程度的默許,“你叫什么名字?” “李及行?!?/br> 白廷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漸漸的,也就不那么生疏了,“李及行,這次多虧你了,謝謝?!辈蝗荒禽v車直直撞上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李及行笑得很淺,垂眸靜靜地凝視著如同貓兒酣睡的江稚。 小可愛,不要再貪睡了,快離開夢魘。 白廷看著他,只覺得現(xiàn)在的李及行和打游戲那會,判若兩人。他會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稚兒的呢?剛開學(xué)就替稚兒擋了碎玻璃,解了作弊的圍。 “那塊懷表…”李及行遲疑地提到那件讓江稚命也不顧的東西,將她扔下蛋糕跑出去的場景敘述下來。 懷表。 白廷眸光一暗,很快又坦然,抬眼問他:“要聽嗎?” 李及行未多猶豫,利落地點了頭。 “五年前,江家老爺子病重,立遺囑之際,稚兒的父母復(fù)婚。”白廷說得很輕很慢。 “復(fù)婚?”李及行的桃花眼閃過幾絲波瀾。 “他們早就離了婚,復(fù)婚是演給老爺子看的。”白廷站了起來,走至窗口,看著外面光亮的景色,沉聲補充,“為了遺產(chǎn)?!?/br> 遺產(chǎn)這兩個字過于沉重。李及行選擇了緘默。 “當(dāng)時的市值可以買下三四棟那樣的金融大廈?!卑淄⒌哪抗饴湓谶h(yuǎn)方那處商業(yè)樓,隨即苦笑起來,“我能給她的,都不到三分之一?!?/br> 等收住了多余的情緒,他仰起臉,眨了眨眼,繼續(xù)開口:“稚兒的父親是江家獨子,那時候夫妻兩個已經(jīng)兩地分居很久,但老爺子不知道,只當(dāng)自己兒子兒媳幸福和睦,孫子孫女極其優(yōu)秀,遺囑里繼承遺產(chǎn)的前提就是這般。夫妻兩人瞞老爺子好些年,為了遺產(chǎn)立刻復(fù)婚同居?!?/br> “稚兒知道嗎?”李及行脫口而出。 白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意識到了自己無意間稱呼上的不妥,李及行有些尷尬地改口:“江稚知道嗎?” “知道?!卑淄Ⅻc頭,眸中的諷刺極深,“夫妻兩個帶情人來家里zuoai都不避諱兩個孩子。” 現(xiàn)實讓人唏噓不已。 “那遺產(chǎn)…最后拿到了嗎?” “拿到了。帶了人命?!?/br> 少年的心一沉,空著的那只手攥得死緊。 “稚兒的哥哥叫江緒。”白廷對著蔚藍(lán)的天空眨了好幾下眼睛,好像這話隨時可能突然停下,“比她大五歲,那時也就你們現(xiàn)在這般大,該懂的都懂了。兩個孩子從小優(yōu)秀到大,不被允許犯一點點錯誤…” 這種感覺…他明白。 李及行看著江稚安恬的側(cè)臉,懸著那顆心仿佛碾了好幾遍針尖。 “同居那陣子,突然來了一個孩子。”白廷望著窗外的云卷云舒,胸口發(fā)悶,“dna匹配下來,是我姐和情人生的,就比稚兒小兩歲?!?/br> 兩歲。意味著剛生下江稚沒多久就懷了。饒是心理承受能力再強,也很難接受吧。 李及行好看的眉目間盡是心疼之意。 “江家老爺子知道后,發(fā)了病,病情惡化,不到兩個小時就走了,遺囑都沒來得及改。”說完,白廷握緊的拳砸在了窗上,前額抵著玻璃,大口呼吸。 又一個對他們好的人,走了。 李及行心驚地轉(zhuǎn)頭看向江稚,還好小姑娘沒有被這突然的巨響吵醒。 耳邊再次傳來了白廷憤懣的聲音。 “最后的真實情況只有三個孩子、夫妻倆和我知道,現(xiàn)在…”他頓了頓,看向李及行的目光溫和了些,“現(xiàn)在,你也知道了。” 這是一種默許。李及行能明白。 “拿到遺產(chǎn)后,夫妻倆不僅在法律上做樣子,還真正住一起,沒再分居。兩個孩子以為他們和好如初了,實際上……”話到這里,戛然而止。 白廷走了過來,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問他:“喝水么?” 李及行錯愕,接過熱水壺自己倒水。 喝了水,干澀的喉嚨得了滋潤,好受許多。白廷放下紙杯,眼眶微紅,聲音哽咽地罵出來:“我姐她就是有病!好好一個家,非要折騰到死了人才滿意!” 李及行捕捉到了話里的重點。死了人。他抿著薄唇,盡量不讓自己往最壞的方面想。 “就是你想的那樣?!卑淄⒌脑捵屗缌四屈c所剩無幾的希冀,聲音啞得不像話,“夫妻倆就是絕配,連孩子也不放過,利用到死,真不知道緒兒那些日子是怎么過的…怕是心里那根線一點一點被熬垮了?!?/br> 他想,江家老爺子死后,那個姓章的私生子住進家里,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緒他……”死亡的話到了嘴邊,李及行還是不忍說出口。 多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沒過多久,緒兒跳樓自殺了?!卑淄⒌淖齑筋澚祟潯?/br> 江緒的抑郁癥,無關(guān)遺傳,也少有內(nèi)因,是父母與外界現(xiàn)實因素一步步逼的。 周圍空氣仿佛驟然變冰冷。人情薄涼。 “那塊懷表是過世的江老太太給親孫子的。江緒死后,我姐竟把懷表給了那個姓章的孩子。稚兒這性格,也是被逼出來的,有一條黑狗,那時候她還那么小,自己擺脫不了?!闭f著,白廷看向了還熟睡著的江稚,鼻子發(fā)酸。 愈來愈壓抑,悶得人喘不過氣起來。李及行主動將另一只手覆在了江稚的小手上,試圖將掌心的溫?zé)醾鬟f給她。 “稚兒也是,那幾年有了抑郁癥傾向,出現(xiàn)了先兆癥狀…” 陰暗的沼澤會吃人,白廷和霍煜把她拉了出來的,寸步不離地日夜輪番守著她。 語畢,良久。 “你倒是不怕?!卑淄⒙讼聛?。 “有什么可怕的?”李及行瞥向小姑娘,她忽然皺眉,痛苦地嚶嚀,他俯身溫溫柔柔地哄她。 “有病就治,沒什么不一樣。” 聽到這話,白廷心間悸動,欣慰又復(fù)雜地看向眼前還帶青澀的少年,“是治好了,要注意不能讓稚兒受刺激?!?/br> 話落,李及行眸光微動。 他想過無數(shù)次,可怎么也想到江稚的小舅舅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囑咐自己。 回憶若是想得太多,就成了束縛的牢籠。白廷停止了回憶,拿著沾水的棉簽輕輕地點涂江稚發(fā)白的唇瓣。 收好棉簽后,白廷低聲輕輕吐字:“有一個人的過失?!?/br> “誰?” 李及行快速敏銳的反應(yīng)讓白廷滿意。 “那個人不會再回來了?!?/br> “不回來好?!?/br> 沒有有人愿意讓寵在心尖兒的小姑娘再受一星半點的刺激。 “稚兒的報告可以拿了,我過去看看?!闭f完,白廷站起身,大有把場子交給他的意思。 “好?!崩罴靶蟹€(wěn)穩(wěn)地應(yīng)下。 *** 第二天,江稚在清晨時候醒來。 “我要喝水?!彼鲃幼饋恚0椭鴿皲蹁醯难劬?,還帶著初醒時候的天然無害。 病號服很寬松,她身形嬌小,穿著顯得很大。 陪在一邊的李及行將溫水遞給她,然后上前幫她把領(lǐng)口那塊衣服整理好,悉心地遮住白嫩的肩頭。 江稚一捧著水杯,一手捏著他的袖口,急聲問道:“李及行,你看到我手機了嗎?” 他打開床頭抽屜,拿出里面的手機遞給她。 她開機解鎖,還有百分之七十多的電。嫻熟地點開手游,按下登陸。 “生了病還要打游戲?!泵髅魇秦?zé)備的語氣,李及行卻說得輕聲細(xì)語。 江稚笑嘻嘻的,主動湊過去,親上他的臉頰,萬般討好又極其黏人:“就一會兒?!?/br> 她粉唇吻過的那一小塊臉頰的肌膚酥酥麻麻,溫軟的觸感叫人難忘。 李及行沒有再攔她了。 無法無天的小狐貍,總是最大程度的從他那里獲得任性的權(quán)力。 這一會兒也有半個多小時,她玩累了就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兩手摸了摸空空的小肚子,癟著嘴,眼巴巴地看向他:“小哥哥,我有點餓…” 桌上的水果她不太愿意吃,只一臉渴盼地直勾勾地望他。 加上唇瓣上那顆小痣,看起來單純又無辜。 李及行無可奈何,遂了她的意,詢問:“有什么想吃的嗎?” “城南的甜品?!彼器锏匦?,笑彎了星眸。 城南那邊離醫(yī)院不算很遠(yuǎn)。他應(yīng)了:“好,我去買?!?/br> “謝謝!小哥哥你最好了!”江稚撒嬌似的,又抱著他親了一口。 小可愛在身體力行地討好他。若是白廷看到了,怕是要讓他掃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