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夏藤踮起腳,把那半截領子翻出來,衣服給他整理利索,然后道:“買了吧?!?/br> 店員原本都沒上前的打算,來他們店的大多只是看看,掏錢買走的很少,聽見二人對話,感覺有戲,踱步過來附和,“他穿這件很好看啊?!?/br> 夏藤看得出祁正沒耐心逛了,沒讓他試別的,直接去柜臺付錢,祁正沒攔,原地站著等她。 她才沒那么在意他,不過是想還身上那條裙子的錢。 這么想著,挺不爽的。他就喜歡讓她欠著她,可她總能找到點兒辦法還回來。 可是不爽歸不爽,他沒吭聲,怎么著這也算夏藤送給他的,她還沒送過他什么。 祁正那件外套的吊牌也剪了,倆人換了身衣服走出商場,厚重的門簾拉開,冷風劈頭蓋臉地撲過來,祁正身上裹著新衣服,第一次沒有感覺到鉆骨頭的冷。 以前的冬天,他都是在感冒和抗凍之間反復度過去的,加件衣服就能解決的事兒,從來沒人囑咐過他而已。 他緊了緊外套,沒有說話。 夏藤把口罩拉回鼻梁上,問:“然后去哪兒?” 祁正:“問你自己?!?/br> “我想喝酒?!?/br> 祁正側頭看了她一眼。 夏藤繼續(xù)說:“但是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喝?!?/br> 越說越?jīng)]譜。祁正嗤笑:“你還想干什么?” 夏藤不管,“是你說的,問我自己?!憋L吹起她的頭發(fā),她的聲音悶在口罩之后 “就今天一天,我想做想做的事情?!?/br> * 祁正覺得自己肯定腦子抽風了,她想逛街,他就陪著逛,她想喝酒,他就去買了一兜啤酒,她不想引人耳目,他就帶她去了一個山頭。 叫山頭也不叫,說是山坡又比坡高些。他們這邊的縣城有很多這樣未開發(fā)的區(qū)域,一片連一片的土高坡,雜草叢生,枯枝纏繞,位于縣城邊緣,沒什么人來。若是途徑此處,會覺得這里像是一片被遺忘的荒涼之地。 祁正手里提一兜啤酒,下了車后帶著她走了很長一截路,路不平坦,不好走,疙里疙瘩的,積雪凍得硬邦邦,走起來磕磕碰碰。 走的很費勁,但到頂時,四周安靜的不剩一點兒喧鬧之音,唯有呼嘯的風,沒了遮擋物,刮得肆意。 視野變得開闊,從偏僻一方,卻能縱觀縣城全貌。不那么繁華,卻也充滿煙火氣。 天色漸晚,他們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折騰去了好些時間,冬季晝短,到這會兒,暮色氣息愈發(fā)多了。 坡頂有遺棄的垃圾,不知從哪兒來的,祁正找了一圈,拆了個紙箱,給夏藤一塊紙板。 她接過來,“干嘛?” “不想坐你就站著。” 祁正把紙板墊地上坐下,從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單手拉開拉環(huán),一口下去,半罐沒了。 夏藤撇唇,拉緊大衣下擺也跟著坐下,她拉開一罐,“你不和我碰一下嗎?” 祁正眼尾睨她,好像在說你怎么這么事兒,但到最后他也沒出聲,和她的啤酒罐“咣當”一碰,仰頭喝掉剩下半罐。 速度之快,夏藤忍不住說:“你別喝醉了,我扛不動你?!?/br> 祁正仿佛聽了個笑話,懶得回這種不可能發(fā)生的廢話。 夏藤摘掉口罩,對著瓶沿兒抿了一口,酒精的味道迅速占滿口腔,一路燒到喉嚨,人馬上就熱和起來。 “不過,如果我喝多了,你可以扛得動我?!?/br> 她聲音很小,像自言自語,祁正聽到了,“誰管你?你喝多我就把你扔這兒?!?/br> 夏藤又喝了一口,祁正老這么說她,欺負她,脾氣也壞,從沒收斂過,她根本不相信他喜歡她。 “你干嘛總是講話這么難聽?” 夏藤越想越自閉,她今天情緒很不穩(wěn)定,自己抱著酒瓶咕嚕咕嚕地喝,沒想到一罐很快見了底,她酒量很一般,人情緒上頭的時候,再加上喝的速度快,就極容易醉。夏藤又給自己開一罐,嘴里嘟囔著:“你一直這樣,不會有女生喜歡你的……” 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臺球廳那個紅發(fā)女孩,好像叫什么晴,直往他身上貼,還有不久之前的江挽月,還有那群曾經(jīng)把她堵在廁所里的女生……她說錯了,他性格再惡劣,說話再難聽,總有源源不斷的姑娘迷戀他。 真氣人。 十幾分鐘的時間,夏藤喝空了兩罐,她打了個小小的酒嗝,兩頰粉撲撲的,她有點兒莫名的委屈,更有點兒莫名的生氣。 “你不是喜歡我嗎?” 祁正看著她兩個臉蛋以rou眼看見的速度變紅,問:“那又怎樣?” 聽聽,明明他才應該是被牽制的那一個,憑什么能拽成這樣? “不公平?!?/br> “怎么?” 夏藤覺得今天非要跟他列個一二三出來,她亂扯一個:“你沒跟我告過白?!?/br> 這跟公平有什么關系,沒事找事兒。 祁正點了根煙,煙霧飄出來就被風吹走,他瞇著眼吸了一口,眼睛看她,“然后?” 他看她能扯出什么花來。 “你還總惹我生氣。” 他點頭,你繼續(xù)。 “你……”夏藤一邊喝一邊想,“你應該讓我開心,不是讓我傷心?!?/br> 說了半天,就是想要他跟其他人一樣,把她當星星月亮捧著。 祁正呼出一口煙,等她喝完第三罐,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單膝抵著地。 他問她:“想讓我說好聽的?” 是這樣嗎? 好像不是啊。夏藤腦子已經(jīng)迷糊了,但她沒聽過他講好聽的,于是稀里糊涂點點頭。 “那公平點,我說一句,你親我一次?!?/br> ? 怎么就她也要參與其中了,祁正說:“你要的公平,不能做到就別跟我扯?!?/br> 既然是她自己說的,夏藤只好點頭,“哦?!?/br> 祁正問:“你喝多了嗎?” 夏藤:“有點兒?!?/br> “喝多了記事兒嗎?” 夏藤搖頭,實話實說,“睡醒什么都忘了?!?/br> “那先親吧,免得你忘了?!?/br> ?。?/br> 夏藤還沒反應過來,祁正已經(jīng)壓著她的后腦勺開始了。 到處都是酒味,唇齒間,舌尖,呼吸里,身上,分不清是誰的,糾纏不清,風吹過此,也要繞道而行。 夏藤被咬得昏頭轉向,她喘著氣兒,“你就死也不愿意說一句……” 祁正說:“我喜歡你。” 少年的聲音,干凈,坦蕩。 有不可一世的狂妄,有沖破一切的勇氣。 夏藤不知道為什么,聽紅了眼??赡苁沁@個時代太壞了,隨便出口的喜歡與愛,配不上一顆赤誠的真心。 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反駁不了,他就承認。 如果一定要追溯源頭,那就是她不該看他那一眼。 他被那個眼神刺激出了所有隱匿在骨子里的欲望,獨占,毀滅,保護,好的壞的,全都因她而起。 他越親越狠,“管你喜不喜歡老子,都給我受著?!?/br> 天完全暗下去,底下的縣城燈火亮堂,塵世間萬分熱鬧,他們卻被遺忘在無人的山頂,人人低頭行走,誰也看不到他們,只有風。 這是兩個被各自的世界拋棄的人。 可是他們心中,都有一片旁人無法理解的天地。 千百種不同,不過活這一生而已,誰是對的,誰又是錯的,沒人有資格定論。 夏藤的眼淚流的毫無征兆,和進唇齒拉扯間,吻變得濕閑。 “你……以后會記得我嗎?” 他沒有停頓,仍然細咬著她的嘴角,他似乎早想過這個問題。 “你走了我就忘了你。” 早知道是個火坑,他跳的義無反顧,就怪不得任何人。 夏藤的心被揪住,疼的厲害,她忍耐著,說:“那我也要忘了你?!?/br> “行?!逼钫v出手抹掉她的眼淚,“你別哭啊,我又沒怎么著你?!?/br> 天全黑了,意味著這一天的結束。 這一天的結束……意味著同樣的時刻,地方,眼前的人,再也回不來。 不值得為他哭是她說的,可到頭來,為他掉的眼淚也是最多的。 夏藤的眼淚止不住似的,沒其他人在,她不需要有所顧及,想不哭都難。 她推他一把,“你干嘛帶我來這里……” “讓你看看我生活的地方。”祁正攬著她的腰讓她站起來,他對著底下,說:“就這幾個破樓,你留下,可能嗎?” 這都算好了,昭縣比這兒還差些。 他們都知道,不可能。 她不屬于這里。甚至,他們不屬于同一個世界。這樣的陰差陽錯,不會再發(fā)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