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阿元拎著菊花糕,撓頭看她:“你為什么不去?” 洛梨催促道:“你別問那么多了,你去了,回去我給你推秋千?!?/br> 阿元聽了,立即點(diǎn)頭,跑到院子跟前敲門,洛梨則躲在了一邊。 院子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個模樣俊俏的白衣侍衛(wèi),正是明月。明月細(xì)細(xì)看了阿元,有幾分眼熟:“你是……” 阿元舉高手里的籃子,笑瞇瞇的說:“明月哥哥,我是阿元,我是來送菊花糕給大表哥的。” 明月仔細(xì)一看,之前灰頭土臉的小家伙清理干凈之后,宛如粉雕玉琢的一個粉團(tuán)子一般,著實(shí)可愛。他不由得笑道:“原來是你??!進(jìn)來進(jìn)來!” 他疑惑的看外頭:“沒人帶你來嗎?”他應(yīng)該還有一個jiejie吧?但院子外頭卻沒人。 “我自己來的?!卑⒃值靡獾恼f。 明月笑著將阿元帶了進(jìn)去,引進(jìn)了書房。 書房中,白衣男子烏發(fā)披肩,一根白色錦帶松松束著,修長白皙的手指斜支著下巴,正在看書。 他的臉上沒有戴面具,眉目若畫,肌膚素白如玉,并無半分瑕疵。乍一看去,幾會誤以為月上謫仙落于人間。 阿元看到他呆住了,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之前jiejie說大表哥戴面具是因?yàn)槟樕嫌邪?,如今看著,不但沒有疤痕,還特別……特別好看! 沈胤抬眼,見是阿元,倒有幾分意外。 阿元看到好看哥哥心中歡喜,高興的把菊花糕舉起來:“jiejie做的菊花糕,謝謝大表哥!” 沈胤怔了一下,對他招招手。 阿元屁顛屁顛的跑到了他的身旁,他身上有一股清冷和幽淡的芝蘭香氣,特別好聞。 打開籃子,里面有一個白瓷盤,盤子上擱著五塊菊花糕,菊花的形狀,金黃色,看得出是剛做的,帶著菊花和糕餅的香味。 沈胤的嘴角微微揚(yáng)起,站在一旁的明月看的呆了一下。咦?公子笑了?他素來是不笑的呀! 只是那笑一瞬即逝,他從盤中拿了一塊糕點(diǎn)出來,遞給阿元。 阿元高興的接過,咬了一口,贊道:“jiejie做的糕點(diǎn)就是好吃,甜滋滋的!” 沈胤唇角再次揚(yáng)起。明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難道是他看錯了?公子今天第二次笑了! 阿元盯著沈胤的臉,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稱贊的說:“大表哥笑起來真好看!比我jiejie還好看!” 男子嘴角的那抹笑容不由得僵住。 明月抹了一把冷汗,這小家伙可真會說話??!怎么能拿男人的容貌和女人比?公子肯定要生氣了! 沈胤并沒有生氣,那抹笑容消失,恢復(fù)了面無表情。 阿元是個自來熟,和誰都能說上話,哪怕對方是座冰山。這也是洛梨為什么把阿元推出來的緣故。 小阿元踮起腳尖,拿了一塊菊花糕遞到了沈胤的嘴邊:“大表哥也吃??!很好吃的!” 沈胤接過他遞過來的糕點(diǎn),咬了一小口嘗了嘗,很清香。他素來不喜甜食,但這個甜度卻剛剛好。 洛梨在外頭等了半天,終于等到阿元出來,她腳都快站痛了。她只是讓阿元送糕點(diǎn),可沒讓他真在里面認(rèn)親戚啊。送糕點(diǎn)只是完成一個任務(wù),她可沒有跟那冰山打好交道的打算。 明月本來要送阿元回家,洛梨讓紅豆去接人,明月便將他交給了紅豆。 “怎么呆了這么久?”回家的路上,洛梨忍不住問。 阿元笑瞇瞇道:“好看哥哥讓我有空再去玩。你瞧,他送了我什么?” 洛梨低頭一看,阿元手心里有一只白玉做的小鵪鶉,小是小,卻極為精致。 阿元美滋滋道:“這鵪鶉?yán)锩婕恿怂€能當(dāng)哨子吹呢!好看哥哥告訴我的!” 洛梨不由得氣悶:“你是有了表哥就沒了jiejie是吧?你說的好看哥哥是大表哥?他哪里好看了?” 阿元鄙夷的看了他姐一眼,一副你不懂你不知道的樣子,真真是氣炸了洛梨。這是她親弟嗎?墻頭也跳的太快了些吧! 第5章 教訓(xùn)她 大隨的十一月已經(jīng)將近入冬,洛梨原先的老家屯陽比這邊氣候暖和的多,花木常年碧綠,而晉安這個時候,已經(jīng)顯出蕭瑟的景象。 一陣?yán)滹L(fēng)出來,洛梨打了個哆嗦,她的衣裳穿的單薄了。她拉緊了阿元的小手,加快步履回到了青華苑。 廂房里傳來表妹沈凌波的聲音:“這狐裘都舊了,還帶雜色的,我不要穿,白日里我四jiejie穿的那樣漂亮的銀狐,怎的我就不能有一件?” 嬤嬤無奈道:“我的小祖宗,咱們這里可怎么跟四姑娘那邊比呀!這狐裘雖然舊了,刷一刷還是能穿的。” 沈凌波氣呼呼的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再說什么。 都是沈家人,大房嫡女沈如月穿的是貴重的銀狐腋裘,而二房的嫡女卻只能穿舊了的雜色狐裘,這差距…… 洛梨來了才知道,姑母在這里過得也不容易。 進(jìn)了廂房,洛漣漪早已在那里等著她姐弟倆,她讓人采買了入冬的夾衣和錦襖已經(jīng)放入了他們的衣柜。 洛漣漪拉著洛梨的手,微笑道:“出去一趟便冷成這樣,看來你也是怕冷的,我早已叫人準(zhǔn)備足夠的炭火,冬日里不會凍著你?!?/br> 洛梨感激的點(diǎn)頭。姑母待她是真的好。 洛漣漪雖然帶著笑,笑容里卻有幾分憂郁之色。洛梨忍不住問:“姑母是有什么事嗎?” 洛漣漪欲言又止,摸了摸阿元的頭,對紅豆說:“帶阿元去喝碗雞湯,暖和暖和。” 紅豆應(yīng)聲,阿元回頭望著她jiejie,問:“那jiejie不喝嗎?” 洛漣漪瞧著小家伙這么粘jiejie,忍不住笑道:“你先去,我和你jiejie說幾句話,一會就來?!?/br> 阿元乖巧的點(diǎn)頭,這才同紅豆一起出門。 洛漣漪張了張嘴,頓了一下才道:“阿梨,以你的年紀(jì)本該訂了親才是。我想著,大約是兄長和嫂子太疼愛你,所以遲遲沒能決定人選。” 洛梨臉上微燙,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再者,以你的容貌,這天底下能同你相配的,也必是人中龍鳳,屯陽又是那樣的光景,倉促間自然不好定下來。我是命薄,如今遇到你的事情,我卻不想草率決定你的終生大事……” 洛梨一怔,終生大事?姑母怎么突然說到這個? “不瞞你說,下午我去玉安閣的時候,大夫人隨口跟我提了幾家,似乎在詢問我的意思。只是那幾家,卻……” 她微微蹙眉,沒有說完。洛梨聽著這話便知道,那幾家定然都是入不了姑姑眼的。 洛家雖然如今衰敗,但是姑姑大小也是沈家二房的正室夫人,洛騰為官時是翰林大學(xué)士,洛家祖輩亦是官宦世家,姑姑眼界高,一般人家如何看得上? “姑姑擔(dān)心大夫人只是想隨意找個人家將我和阿元打發(fā)出去?”洛梨道。 洛漣漪吃了一驚,她沒想到洛梨這么小的年紀(jì)居然說得出這樣的話。這的確是她的擔(dān)憂,竇氏看她不順眼,自然也不待見洛梨和阿元,打發(fā)出去是遲早的事情,不可能讓他們在這里白吃白住礙眼。 洛漣漪撫了撫侄女的頭頂,輕嘆道:“你真聰明。我推說你年紀(jì)還小,過一年再說?!彼@樣說,便是委婉的回絕,惹得竇氏很不高興。 “聽說最近竇夫人要替世子選親。” “你也知道?”她更為吃驚,侄女不是才進(jìn)府一天嗎?消息如此靈通? “合府人都知道,我自然也知道?!甭謇娴?,她皺了皺眉頭,“其實(shí)世子不錯,若是實(shí)在不行,不如,我嫁給世子如何?” 洛漣漪呆住了,定定看著眼前的女孩兒:“你……要嫁給世子?你知道竇夫人……”竇氏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洛梨臉上露出幾分苦笑:“姑姑,倘若我們受著竇夫人的擺弄,便會被扔出去隨便配個人家,往后阿元怎么辦?他跟著我什么時候能出頭?如今擺在眼前最好的選擇,難道不是嫁給世子嗎?姑母也說了,能同梨兒相配的必定是人中龍鳳,世子不正是人中龍鳳嗎?” 洛漣漪被她這番話說的張口結(jié)舌,卻沒法反駁。如今皇家都要依仗著沈家,而沈家的世子爺,未來一品英武侯的繼承者,誰能說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中龍鳳呢?何況世子英俊倜儻,人品清貴,無論怎么看,都是如意相公的極佳人選。 “只是……”洛漣漪眉端緊鎖,“這條路很難走?!?/br> 洛梨拍了拍姑母的手背,安慰道:“我心知。倘若真的走不通,咱們再做其他打算如何?” 洛漣漪看著眼前這才滿十四歲的小丫頭,竟看到她眼底的野心和篤定,這樣的年紀(jì),這樣的心智,竟是當(dāng)初的她遠(yuǎn)遠(yuǎn)不及的。 洛漣漪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總覺得她還有什么瞞著自己似的。 “你試一試,不行,不要強(qiáng)求?!彼f。倘若不是知道竇氏心底在打什么主意,她絕不愿意阿梨在竇氏眼皮底下鋌而走險。 洛梨點(diǎn)頭。 這一夜,是洛梨第一次在沈家過夜,她睡不著,以前從屯陽逃難出來,睡過煤堆,睡過草棚,睡過牛圈,那時疲累之極,合上眼睛眼皮就仿佛黏在一起一般。 現(xiàn)在比起那時,真是天堂同地獄,可是她卻睡不著了。 隱約聽到隔著一道綠紗櫥傳來阿元低低的呼嚕聲,小家伙倒是睡得真香。到了這青華苑,小家伙是真的高興,有rou吃有糕點(diǎn)吃,整日都像過年一般。他十分珍愛大公子送他的白玉小鵪鶉,連睡覺都擱在枕頭旁邊。 洛梨合眼,眼前仿佛出現(xiàn)娘親蠟黃的臉,她叮囑著“你要好好照顧阿元,要讓他出人頭地,要恢復(fù)洛家門庭!” 她又想起拓跋煌當(dāng)初對她說的話:“倘若我得不到你,也不會讓任何人得到你!”想到這話,她心驚的睜開了眼,看到窗外照進(jìn)屋內(nèi)的一抹銀色月光。 這月光仿佛她當(dāng)初躺在牛圈中看到的一樣,那時她如同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拓跋家的人一直沒放棄尋找她。一直到了沈家,她才能安心的躺在床上。 倘若不嫁給沈家世子,他日戰(zhàn)事紛亂之時,她如何自保?阿元如何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拓跋家的仇何時能報? 她合了合眼,讓眼底的淚意消失。父母去世時,逃難之時,她已經(jīng)哭干了眼淚。她知道,哭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沒有。 她從未忘記過這仇恨。只是她一個弱女子,倘若不站在權(quán)力的巔峰,又如何能有反擊的能力? 那個權(quán)力之巔,便是未來沈家主母,現(xiàn)在的世子夫人。 她心知這條路難走,但不試一試,誰又會知道結(jié)果? 她緩緩合上了眼,心道,就這么定了。 第二日天氣清朗,雖有幾分涼,太陽出來倒也算得舒爽。沁香園的菊花開的正好,沈凌波便鬧著要去看菊花。 沈凌波十三歲,洛漣漪心疼她年幼喪父,素來慣著她,她一派天真爛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洛梨表姐過來凌波很開心,終于有了住在一起的玩伴。她拉著洛梨和阿元,后面跟著丫鬟紅豆,幾個人一起到了沁香園。 滿園蕭瑟之下,更顯得一叢叢一簇簇的菊花甚是清艷動人。 凌波在菊叢中瞧見一簇綠色的,對洛梨招手道:“表姐,你看這個是什么品種?” 洛梨拉著阿元過來,細(xì)細(xì)看了看,笑道:“這個是綠云?!?/br> 沈凌波十分驚喜:“表姐居然認(rèn)得?” 洛梨微微一笑,指著旁邊一簇,亦是綠色的菊花道:“這一簇形態(tài)不同,叫做綠牡丹。你瞧那邊的,還有一簇,叫做春水綠波。” 沈凌波吃驚道:“哇,原來綠菊花還有這么多品種呢,今兒我算是長見識了?!?/br> 洛梨但笑不語,她父親最愛菊花,家里各色菊花都種,所以她知道。這沁香園滿園各色各態(tài)的菊花,讓人大飽眼福,恐怕整個晉安也只有沈氏的園子能如此大氣了。 “有的人,會一點(diǎn)東西便拿出來顯擺,知羞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