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青桃不敢耽誤,一面讓丫鬟去告訴王妃夏小姐來了,要找王爺,一面連忙打發(fā)小廝去套車,坐上馬車去陶府請?zhí)招〗氵^來幫著應(yīng)付。 霍深這時候并未與秦嬋在一起,他正在后院的內(nèi)書房里與下商議要緊事。秦嬋聽見丫鬟的話,也不去抱廈見夏露,耐心坐在自己屋里,等著陶冰真過來再說。 青桃到了陶府,將夏露愛慕王爺?shù)牟聹y說了,陶冰真聽完,氣得直拍桌:“這是個什么事兒!天底下男人千千萬,如何能對好姐妹的夫君動起了心思,豈不叫人寒心!” 陶冰真快步隨著青桃到了王府,一進(jìn)屋,便怒氣沖沖問道:“夏露,你非要見王爺做什么?” 夏露怔了怔,說道:“冰真,你吃了槍藥了?你怎么沖我發(fā)脾氣來了。還有,你怎么也在這兒?” “你甭管我怎么在這兒,你只說,你對王爺抱的是什么心思,打了什么主意?” 夏露欲言又止,半天才道:“不關(guān)你的事,我要親口對王爺說?!?/br> 陶冰真見了夏露的表情,便知青桃所言錯不了,又道:“你想親口對王爺說喜歡他是不是?” 夏露被說心事,身子一顫,又默默埋下頭去,緘口不言。 陶冰真氣極,上前拉起她的就往外扯:“走!跟我回去!你們夏家丟不起這個人!” 夏露被她攥得臂發(fā)疼,使勁兒掙扎出來,帶著哭腔大喊:“我給夏家丟什么人了!我這一輩子,好不容易喜歡上個男人,難道還不許我告訴他了!”夏露說著,順將擺在桌上的茶盞掃到地上,摔出個聲兒來,外頭老多人都聽見了這邊吵鬧。 青桃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zhàn),虧得王妃請了陶小姐來幫著抵擋,倘若夏小姐當(dāng)著王妃一人的面這般鬧起來,王妃一個人根本招架不住,場面又尷尬,一個不當(dāng)心,指不定要毀了王妃的好名聲。 陶小姐就不一樣了,她是局外人,無論說什么,別人都不會指摘她的過錯。青桃本想請她來說幾句公道話,幫著勸一勸人就是,她沒想到,陶小姐平時看著穩(wěn)重,這時候竟也爭得面紅耳赤的,半點不退讓。 陶冰真確實生氣了,她指著夏露的鼻子罵起來:“你個蠢人!嬋兒已嫁給王爺做了王妃,人家才是一對恩愛夫妻,你緊往里頭摻和,去說那些不害臊的,像話嗎?你還是嬋兒的好姐妹呢,你這么做,對得起嬋兒嗎?” “我怎么對不起嬋兒了!我又沒要搶她的正妃,只是想和王爺在一塊,王爺若允了,讓我做個側(cè)妃,我和嬋兒依舊是好姐妹,就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兩個人一起伺候王爺怎么了!” 夏露也不依不饒,搬出一堆道理,坐在地上捂著臉大哭。 秦嬋接到了消息,還在來的路上,而霍深則與下談完了事兒,正巧路過這邊,就聽見了吵鬧聲。 霍深皺眉:“那邊是怎么回事?” 穆榮也是一頭霧水,便叫了個小丫鬟來問話。 小丫頭回想著方才聽到的話,磕磕絆絆地說了半天:“回王爺,是王妃的兩位朋友,夏小姐與陶小姐爭吵起來,因為……因為夏家小姐愛慕王爺,定要面見王爺表情意,陶家小姐說這樣對不起王妃……” 霍深冷笑幾聲,臉色陰沉得不像話,邁著大步往抱廈屋里走去。 第三十三章 “王爺萬福金安?!?/br> 抱廈外, 下人們見霍深往這邊走,一大群人呼啦啦跪下迎候, 夏露與陶冰真方才還在爭吵, 聽見王爺過來, 都嚇了一跳。 穆榮小碎步走在前頭, 將擋秋風(fēng)的門簾兒撩開, 霍深大步邁進(jìn)去,紋墨云邊的衣袍隨動作翻擺, 在陶冰真與夏露愕然的注視下,繃著面容坐到正中桌邊的位置。 他坐得散漫,二郎腿翹起, 一手持卷正在默看,另一邊兒穆榮端了熱茶,他接過飲了幾口,什么話都沒說, 并未看坐在地上的夏露一眼,仿佛在場之人都不存在一般。 因他的到來, 屋內(nèi)肅靜得出奇, 壓抑感漸濃, 旁人就要喘不過氣來。 夏露兩眼哭得通紅, 因吵鬧時動作大了些, 衣衫稍顯凌亂,發(fā)髻也松動些。她用帕子胡亂擦兩把臉,擦去眼淚, 抻抻下身的裙擺站起,攏了攏鬢發(fā),才要說話,便被進(jìn)屋稟報的王府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給打斷。 孫統(tǒng)領(lǐng)一進(jìn)門,覺察到氣氛有異,腳步立時頓住,飛快看了左右,竟瞧見了兩副生面孔的閨秀,其中一位梨花帶雨,好像在這兒哭過一場。 他暗自驚疑之下不敢再看,走到霍深身前,抱拳道:“王爺,涼州傳來消息,我軍中發(fā)現(xiàn)三名jian細(xì),皆被北胡買通,為竊取機(jī)密,所幸發(fā)現(xiàn)得早,三人尚未往北胡傳遞緊要軍情,知府差人來問jian細(xì)應(yīng)當(dāng)處置。” 涼州是霍深的封地,霍深又掌管邊關(guān)一帶的統(tǒng)兵權(quán),知府雖為一州長官,但要緊事上仍得請霍深裁度,尤其是軍情,知府更不敢擅自做主,這才差人來問。 夏露局促不安地站著,趁王爺沒瞧她的功夫,緊忙把衣服拾掇得更立整,將碎發(fā)都挽到耳后去。 霍深面色不改,手中書卷也未放下,輕飄飄地說了句:“全部砍頭,把頭顱插在軍營最醒目的位置,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取下,借此給所有人提個醒,給敵國辦事會是什么下場。” 這番話,叫偷眼瞧霍深的夏露渾身打了個寒噤,眼中添了些許懼色。 “是,王爺?!睂O統(tǒng)得口諭去辦了。 屋內(nèi)又靜了下來,夏露無視陶冰真使給她“快快離開”的眼色,暗暗鼓起勇氣,帶幾許顫聲,對霍深滿含愛慕地說:“王爺,民女,民女是翰林學(xué)士夏仕林之女夏露,民女……” 霍深終于抬眼看她,眼角蘊(yùn)著絲絲不耐與危險的意味,只這么一眼,就叫夏露雙膝發(fā)軟,xiele一半氣。他這個樣子實在太兇,與她九月十五那日所見,完全是兩個樣。 “滾出去。” 霍深盯著夏露,將這三個字說得無比清晰。說完,便沉下臉色又去看書。 夏露腦中轟地一聲,好像有什么炸開,隨即踉蹌幾步,不可置信地傻傻怔在當(dāng)場。 陶冰真站在一邊瞧了半天,見夏露一意孤行后,果然吃到了苦頭,于心里嘆了口氣,上前扶住夏露,對霍深道:“是我們不好,驚擾了王爺,我們這就離開。” 她沖霍深福一福身,攙著如墜云霧的夏露走出屋。 秦嬋在甬道處撞見了陶冰真與夏露,見夏露丟了魂兒一般,眼淚從眼角里止不住地往下滑,又聽青桃大致說了兩句方才的情形,想著這回她該長些教訓(xùn),不再耍她的小孩子脾氣。 “王爺你見過了,你對他有意,他對你無情,夏露,快快收了這份心回家去,來日總有與你兩情相悅的好男子來配你?!鼻貗饶钤诙嗄杲忝们檎x的份上,終究不忍她這般,好心勸了兩句。 陶冰真也對夏露說:“走吧,回去吃上安神藥再睡一覺,應(yīng)當(dāng)也就好了?!?/br> 豈料夏露突然瞪起了眼,將陶冰真一把推開,指著秦嬋大喊:“定是你!你對王爺說了我的閑話對不對!如若不然,他怎會對我那般絕情,對我一個弱女子說那樣的狠話來嚇人!” 秦嬋驚呆了。天地良心,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為了避嫌連露面都不敢,生怕外人給她按個“妒婦”的名頭,說她這正妃容不下別的女人,將自薦側(cè)妃的夏小姐給擠兌出門。 王爺不喜她提妾室,前段日子還因此鬧過點不痛快,好不容易感情如初,這種時候,她更不敢成全夏露,帶著她去找王爺,以免王爺錯怪了她,以為她巴不得把他推到別的女人那里去,夫妻又要生分了。 最要緊的一點,夏露是她的閨中密友,她卻看中了自己的夫君,這實在叫她難以接受。 她本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攔住了夏露,再讓冰真出面勸住了她,最后她胡亂謅個由頭把人送走,也就完事了。不成想王爺自己撞見這事,還親口拒絕了她,如此倒也干凈,豈料她竟恨上了自己。 青桃氣得跺腳,把秦嬋往身后護(hù):“夏小姐說什么呢,您和王爺是什么關(guān)系,王爺連您是誰都不知道,王妃還用得著去說您的閑話?” 無奈夏露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她不知道是王爺自己找人問的話,一門心思恨上了秦嬋,料定是秦嬋說了她的壞話,如若不然,怎么可能她才說了半句話,王爺就讓她滾。在她心里,王爺并不是那樣的人。 陶冰真肩膀被夏露推得發(fā)疼,消下去的火氣又冒了上來:“你又犯渾!我再也不管你了!” 夏露抹了把淚,嗓音漸漸嘶啞:“我也不要你管!你們合起伙來欺負(fù)人!今日起我便與你們斷了交情,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她轉(zhuǎn)身,沿著甬道往府門方向奔跑,任誰都攔不住,去找她的小轎坐著回家去了。 甬道兩旁的朱墻后頭,有一棵光禿禿的梨樹,枝干粗黑,朝這邊佝僂伸著枝椏。下人面面相覷,偶有交頭接耳。秦嬋望著夏露跑走的背影,不禁苦笑出聲。 秦嬋扶著陶冰真去屋里坐,看看她肩膀有沒有被傷到,所幸夏露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手上力道不能傷人,陶冰真疼了一會兒,秦嬋硬給她抹了點藥,慢慢地便不疼了。 陶冰真雖喜歡做蹴鞠一類的運(yùn)動,比之秦嬋與夏露身體強(qiáng)健些,看著不顯柔弱,可她也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女孩子,遇見了難過的事也有想哭的時候。 她從懷里掏出帕子,哽咽著掉了幾滴眼淚,在臉頰兩邊來回擦:“怎么忽然變成了這樣,咱們仨原本好好的?!?/br> 秦嬋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收場,她撫著陶冰真的脊背,亦是心緒難平,“也是我的不對,我不該讓你過來幫我的忙,這點子事,倒把你給連累狠了?!?/br> 秦嬋咬著下唇,暗暗發(fā)誓,往后的事她決不能拖累親近之人,能自己料理的,便自己出面料理,外頭人若要說她是個妒婦,那她認(rèn)了便是。 陶冰真吸吸鼻子抬頭:“我看歸根究底,還是夏露的不對。平時許多小事,咱們都讓著她,她便隨心所欲,不把別人當(dāng)回事。” 秦嬋端過來一碗熱牛乳給陶冰真喝:“事情已成定局,再想也無用,由她去吧。冰真,謝謝你肯過來替我說幾句公道話,我此生能有你這樣一位好友,真真是慶幸又歡喜?!?/br> 今天的事,讓秦嬋看清了兩個人,一個根本不值得她的好,另一個才是她真正的摯友。 陶冰真也只是笑笑,又連忙告誡道:“嬋兒,你得想盡辦法守住你的恩寵,守住你的正妃之位,任誰來搶都不能搶走。像夏露這般,只一門心思因喜歡王爺才偏要嫁進(jìn)來的,終歸是少數(shù),也算好對付,若遇著了厲害的會算計的女人,你稍不留意,就會吃大虧的?!?/br> 秦嬋知她一片好意,立刻答應(yīng)下來,好讓她放心。 王爺手中攥著的,是何等滔天的權(quán)勢,別看皇上不喜歡他,王爺處事也算低調(diào),然而天潢貴胄,就算他再不得皇上喜愛,也是皇室的一員,掌管北境兵馬,有權(quán)在封地征收各項名目的賦稅,并有大批誓死效忠者,生殺掠奪,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他既然是這樣的人,王爺府便是這樣的地方。王爺?shù)纳砩舷抵坏纫坏臋?quán)與貴,不知要引得多少女人前赴后繼,扎堆兒往王府后院里鉆。 陶冰真的顧慮是對的,秦嬋也早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只不過嫁來月余,王爺府里仍然只有她一個女主子,王爺又待她好得很,倒叫她漸漸忘了背地里的險惡。 黃昏時送走了陶冰真,秦嬋帶著親手做的茶點,去內(nèi)書房看王爺。霍深見她來,便叫她坐到他身邊。 秦嬋捻起一塊百果糕,親手喂他吃下,在他耳邊溫聲軟語:“王爺,您可還記得您曾經(jīng)問過妾身什么?” 霍深不假思索點頭。 “那妾身也要問您一個問題,您須得如實回答妾身?!鼻貗溶浿矶?,如水蛇般纏上去,額頭倚在他肩膀上。 霍深將筆往旁邊一扔,伸手撫上她的腰肢,“你只管問?!?/br> “妾身想問,王爺?shù)男睦?,有沒有妾身?”秦嬋在他耳際吹著似有似無的氣息,用指尖去輕蹭他的喉結(jié),然后慢慢往下,想引誘他做些叫她安心的承諾,諸如一年內(nèi)不會抬妾之類,然而,霍深卻意外地清醒,一把按住她作亂的手。 秦嬋在錯愕中被他撈到地上站好,被迫對上他英俊的眉目。 霍深神情鄭重,輕輕扳著她的兩只肩膀站在她面前,朝她稍低著頭,說出的每個字都鉆進(jìn)她的心坎里—— “嬋嬋,我此生只會有你一個女人?!?/br> 那一刻,秦嬋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加快了幾分。 第三十四章 秋風(fēng)瑟瑟, 卷起外院樹上如云綻放的金黃桂花,洋洋灑落, 花瓣沾在微涼殘雨的青石板上, 香氣清冷裊裊, 順著窗縫兒鉆到書房里。 霍深抬起拇指, 輕蹭秦嬋冰涼通紅的鼻尖兒。 “本朝又沒有律法, 規(guī)定王爺必須納妾,決不許只有一個女人, 不然削爵。既如此,我為何不能只要你一個呢?嬋嬋,你說是不是?” 他極難得地說上幾句風(fēng)趣之言, 眉目溫柔,唇間帶笑。 秦嬋揚(yáng)著下巴聽了,驚愕目光在他臉上掃來掃去,朱唇微張, 滿心都是難以置信。 她回過味兒來,從王爺?shù)脑捓锞孤牫鰩捉z道理。 普天之下并無強(qiáng)逼著男子三妻四妾的, 只因男子花心, 大多喜歡左擁右抱, 故而世人視此情為常理。 若說起專情的男子, 世間應(yīng)當(dāng)也不是沒有, 只是對于王公貴族來說,他們終日浸在金銀窩溫柔鄉(xiāng)里,專情實在是萬金難求的事。 更多的人, 則是見慣了芙蓉面蜜里情,練就一番舌燦蓮花哄人意動的好本事,不知引得多少女子篤信,搭進(jìn)去一生中至美至純的時光。 秦嬋漸漸緩和下心情,將鼻尖一點兒微酸忍回去。 王爺自然不是那等油腔滑調(diào)之人,她已嫁給了她,他又是這樣的身份,當(dāng)真不必騙她什么。 她甚至相信,王爺此時此刻是真心的。 只不過,誓言最易在歲月磋磨中逝去,今日夫妻情意綿綿,深情款款,三年五載之后,誰知會發(fā)生什么,王爺與她之間還剩多少恩愛。 不論王爺在往后余生里,能否做到一生只有她一個女人,秦嬋都心滿意足了。 他能有這份心,就已勝過天底下千千萬萬的男子,比之流連花叢肆意玩弄感情的貴胄王孫,更勝過萬倍。 “王爺說得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