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璽心里一緊，他不想為難曼曼的……他只是嫉恨她愛上了別的男人，想讓她的眼神再在自己身上流連。

    太后卻沉穩(wěn)道：“曼曼一向最有孝心，哀家很喜歡。年后就要到曼曼的及笄禮了？”

    令秋報(bào)出了日子，寧蘭亦起身答是。

    太后頷首：“是個(gè)好日子。你們也不要惱哀家偏心，實(shí)在是這小人太可人心疼，為了家人不辭辛勞。作為對你孝道的獎勵，明年曼曼的及笄禮，就由哀家主辦。”

    剛剛還羨慕林燕渺的貴女們，一聽這話都驚呆了。

    這是幾位公主也沒有的待遇啊，寧蘭這是走什么運(yùn)了！

    寧蘭亦是一怔，但是轉(zhuǎn)而心里明白過來，又是擔(dān)憂，又是甜蜜，又是害羞。

    因?yàn)轭A(yù)先敲定了太子妃的人選，此舉便沒有什么歧義。其他人現(xiàn)在不明白，往后也會漸漸解過意來。

    太后是涼州霍家人，這是霍家要在成婚前，給她辦成人禮了。

    第55章

    寧蘭自然是記得以前太后看她時(shí)一臉“以色侍人”的不情愿，又因?yàn)閷檶O子不得不給她臉面，不會一下子天真地以為太后真的是因?yàn)楦袆佑谒摹靶⒌馈倍鴮λ硌巯嗫础?/br>
    肯定是霍起在太后面前為自己說話了。奇怪的是，太子對太后說喜愛自己，太后看她的眼神是對過于美貌女子的淡淡不喜的。

    世子對太后表明了心意，太后看她的眼神則認(rèn)真多了，仿佛在努力發(fā)掘她有什么自己之前忽略了的閃光點(diǎn)。

    寧蘭哭笑不得。

    雖說太后主辦及笄禮，但是沒有人會真的讓太后事無巨細(xì)處理，事情都是交代給忍冬姑姑牽頭，讓令秋姑姑幫手，事項(xiàng)單子每日呈給太后看一看過目。帝國最高貴女主人每日分出片刻來關(guān)心，這便是對寧蘭的無上愛護(hù)了。

    有太后的金口玉言在，各司辦起事來也格外細(xì)致小心，禮服的腰圍三天已經(jīng)量了七次，寧蘭都沒法出門了。

    孔嬤嬤給她用茶花油按了腰腹，晌午睡起，難得的冬日暖陽。寧蘭讓尹雙兒收拾好，和行竹一起陪她去大哥的院子里。

    說來寧蘭也并沒有格外抬舉雙兒的意思，不過是憐她詩書通達(dá)，做個(gè)舞姬、侍女都有些可惜，明珠暗投。想來貴族子弟身邊都有個(gè)琴棋書畫皆通的一等侍女，偏偏她家里父親、兩個(gè)弟弟都習(xí)武，這方面倒選得不嚴(yán)格，哥哥院里他慣用的至今只有小廝。于是想著舉薦雙兒給她伺墨，合得來自然好，以后有造化也未嘗不可。若是合不來，她再帶回自己院子就是了，都好過在薛知州身邊被yin|辱。

    她哥哥的秉性她知道，雖則尹雙兒貌美，他是斷斷做不出侮辱侍婢的混賬事的，因此也不至于讓雙兒吃虧。

    尹雙兒萬沒想到，寧蘭口里要將她引薦認(rèn)識的貴公子，是寧蘭的親哥哥，弘安侯的長子。

    她不嫌棄自己出身低微，不鄙夷自己么？

    寧彥聽說meimei來，連忙放下書冊，起身喚人將地龍燒旺，吩咐小廚房上了熱花茶。

    尹雙兒跟著寧蘭進(jìn)來，一打眼就見寧彥翩翩公子，穩(wěn)重妥帖，臉先有些紅，低下頭去隨著行竹行禮。

    她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從江都來，不懂京城的規(guī)矩，行了一個(gè)禮，倒看了行竹的動作三次。

    行竹側(cè)頭瞥她，目帶質(zhì)疑，她連忙挪開目光，慌亂間正撞見大少爺打量她的眼神。

    沒有薛知州那種□□裸的欲望，公子只是澄澈一眼，還帶了點(diǎn)探究。

    寧蘭道：“雙兒身世可憐，被薛忠君收養(yǎng)，為他的女兒當(dāng)槍手寫詩，坐實(shí)薛韞江南第一才女之名，自己卻寂寂無聞。其實(shí)她心思靈透，書文皆有造詣，我想可以給哥哥……”

    “這怎么使得！”寧彥連忙擺手：“我仕途還得攀登，又沒有娶妻，不能這么早娶側(cè)室。”

    “……做個(gè)一等侍女?！?/br>
    兄妹倆話音落，俱是一臉茫然看向?qū)Ψ健?/br>
    寧彥率先回過神來，咳嗽一聲：“哦，侍女啊，meimei有心了。咳……你去墨書那里領(lǐng)月例，他會發(fā)一等侍女的用品給你?！?/br>
    雙兒一臉尷尬，連忙行禮退下去領(lǐng)東西。行竹服侍寧蘭久了，最會揣摩她的心意，連忙找了個(gè)借口也出去，將屋子留給兄妹倆。

    寧蘭狐疑地看著哥哥：“你真喜歡這一款？”

    寧彥斥道：“沒大沒小，怎么和你哥哥說話呢！”

    “哦，真喜歡啊?！睂幪m道：“那我就放心了。實(shí)不相瞞，雙兒本來是薛知州要獻(xiàn)給涼州世子的義女，世子拒絕了。我看薛忠君沒安好心，求世子幫我要雙兒過來的，還擔(dān)心白做功夫呢?！?/br>
    寧蘭道：“既然喜歡，出力的可是世子，哥哥記得要謝謝他啊。”

    寧彥梗了半晌，嘟囔了一句：“算這小子總算做了一件人事?！?/br>
    *

    因著寧蓮的緣故，寧蘭與有榮焉，也能進(jìn)東宮了。

    寧蓮剛當(dāng)了中午的值，準(zhǔn)備去小睡，晚膳時(shí)再起來，沒料想堂妹來了。

    寧蓮道：“可從江都回來了？是不是都稱心如意？”

    寧蘭發(fā)覺寧蓮在東宮當(dāng)值不過一個(gè)多月，進(jìn)步飛快，從人臉上讀心事的能力尤其進(jìn)益。

    寧蘭笑了笑：“什么都瞞不過你?！?/br>
    寧蓮在內(nèi)室脫了女官袍，換了一身海藍(lán)襦裙，裙角還墜著幾顆珠子，親自過來給寧蘭倒茶。

    “你是如意了，殿下這些日子……心情很不好，我們這些人都不好當(dāng)差。”

    寧蘭抿了一口，垂下眼，轉(zhuǎn)開話題道：“jiejie這條裙子好漂亮?！?/br>
    寧蓮早不像當(dāng)初去圍獵時(shí)那樣，不管不顧地牡丹紋就往身上招呼。不過這條海藍(lán)軟煙羅的裙子花紋雖然素凈，布料卻很昂貴，別有一種低調(diào)的奢華。

    寧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裙子，苦笑道：“這身裙子本來不合身，是后來改的?！?/br>
    寧蘭愣了一下。

    寧蓮道：“太子殿下給你及笄禮準(zhǔn)備了很多布料，想著你會喜歡的，從很早前就開始收集。前一陣子你追著世子去了江都……”

    寧蓮給她添了茶，緩緩道：“太子那一陣子白日參政議事，看不出什么異常。其實(shí)夜夜飲酒，有一次夜里實(shí)在喝得太多了，倚在德政亭二樓睡著了，秋風(fēng)又冷。那日正好是我侍奉，只得壯著膽子上前喚醒了殿下。”

    “他那日喝得多了，醒來醉眼蒙眬，抱著我親了下，說有禮物送我。我知道，因?yàn)槲遗c你眉眼像，他認(rèn)岔了，其實(shí)那些都是給你的?！?/br>
    “難為他每日這樣多事繁忙，竟還估著你的身量，從庫里信手取出來遞給我的，便是這條。”

    寧蘭頓了頓，小聲道：“你總不能是當(dāng)著殿下的面……”

    “我在屏風(fēng)后換上，自然是不合身的。胸口這里尤其松，一出來太子殿下愣了愣，抱住我放在衣料堆上將衣服脫下壓了上來……”

    寧蘭手顫得握不住茶杯：“jiejie你……你怎么……”

    寧蓮捂住臉，低聲道：“我能怎么辦，我爹爹是從五品，連個(gè)正銜都沒有。家里人都指望我……好不容易當(dāng)上東宮女官，我哪里敢惹殿下生氣……何況……何況我……”

    寧蘭站起來，將寧蓮的腦袋扶在懷里，輕輕拍她的背。

    寧蓮眼淚一下子涌出來：“何況我也愿意的。我以為我是殿下第一個(gè)女人，他總會對我有點(diǎn)情意在……沒想到他只是把這條裙子賞給我，再什么也沒有說。連個(gè)侍妾都不給我……”

    “殿下警告我不許告訴任何人，尤其不能讓你知道……可是我實(shí)在好難過……曼曼，我這么糊涂，我怎么辦……”

    *

    寧蘭本也因?yàn)榛羝鸬氖?，想著早晚得去直面太子一次，把話說清楚，萬沒想到又牽扯進(jìn)了堂姐的事。

    雖然太子不許寧蓮告訴她，但事都做了，逃避就能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過么？

    青天白日的太子好端端立起貞節(jié)牌坊來，真是令人渾身怪異。

    寧蘭將寧蓮哄下歇息，又問了是否吃過避孕的湯藥，心下有了計(jì)較，去書房拜見太子。

    賀蘭璽見她來，目光一亮，收了文書停下辦公，帶她往花廳去。

    “漠北的沙棘植物上也有一種蘭花，這幾日下面人剛獻(xiàn)上來，曼曼你來看看。”

    太子賞花的樓閣里冬日引溫泉水脈滋養(yǎng)，里面很溫暖，花卉次第開放，深淺交映，錦繡成堆。

    寧蘭看到太子給她展示的那柱綠色植物根莖巨大，垂懸的枝干上褐色細(xì)刺密密麻麻豎著，只在rou質(zhì)的頂端各開一朵胭脂紅的花朵，如美人頰邊飛紅。

    寧蘭伸手，太子看她似是要摘一朵花卉把玩，便由著她去，沒有阻攔。

    不料她手腕不轉(zhuǎn)，柔嫩指尖直直按到枝莖的老刺上，肌膚吞沒了銳刺的瞬間，殷紅血珠從她食指滴落。

    “曼曼！”賀蘭璽心中一痛，大驚失色握住她手掌，小心拉回自己面前看，眉毛皺了起來，眼中俱是心疼神色，對外喚道：“快傳太醫(yī)！”

    “不必?！睂幪m往回抽手，卻被他箍住，淡淡道：“殿下這么緊張做什么，世上比這嚴(yán)重的傷口多了去了。譬如女子初次，譬如女子小產(chǎn)?！?/br>
    賀蘭璽一愣，握住她手腕不自禁用上了力道，看向她的眼睛道：“你都知道了？誰和你說的？我……”

    寧蘭眉間一皺，賀蘭璽連忙放開了扣住她的手。

    寧蘭抬起流血的手指，隔著鮮血按住太子的唇，輕聲道：“殿下無需和我解釋，畢竟殿下背棄的也不是我。堂姐既然無福伺候殿下，以后寧家也不敢叨擾。只是如果有了子嗣，日后寧家養(yǎng)大，殿下也不要來認(rèn)。”

    說罷，她抽回手指，向賀蘭璽行了一禮，便要告退。賀蘭璽深吸一口氣，握住她胳膊。

    “曼曼！你對我總是這么狠心！”

    太子垂頭看她，眉目深擰，語帶微求：“你強(qiáng)迫我娶她？我那么喜歡你，你就不能看我，看我一眼！只要你愿意，我娶你做正妃，你想要良娣，我給你堂姐！我宮里都是寧家人，絕不偏寵其他家族的女人，我一生一世只會對你好……”

    寧蘭皺眉：“我以為殿下已經(jīng)知道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們之間絕無可……你放開我！”

    太子聞言一時(shí)嫉恨，伸手按住她的肩壓下身子要吻她的唇，制住這喋喋不休傷害他的源頭。

    寧蘭掙扎間又推又拒，賀蘭璽只箍得更緊。幸而太子舍不得真的傷她，寧蘭卻是當(dāng)機(jī)立斷直接出手。

    太子小腹剛挨了一下，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冷淡的質(zhì)問：“她讓你放手，你沒有聽到嗎？”

    作者有話要說：　　軟煙羅雖然名貴，應(yīng)該是糊窗子的，作者實(shí)在太喜歡這個(gè)名字了，給蓮蓮糊裙子orz

    第56章

    霍起雖然武藝如神，太子武藝也不弱，兩人素來交好，太子長到這么大還從來沒被小舅舅動手教訓(xùn)過。

    這一次霍起毫不留情，出手狠厲，迅速制住賀蘭璽，淡淡眸光中隱有怒意，冷聲問：“家里長輩是怎么教育你的？女孩子不愿意就直接上手強(qiáng)迫嗎？”

    賀蘭璽又羞又怒，像個(gè)熊孩子一樣破罐破摔：“我就是喜歡她！我只喜歡她！我只有這一個(gè)想要的人，你是我舅舅，比我還大三歲，就不能讓給我嗎！”

    霍起倒是被氣笑了：“讓？曼曼又不是物件，她不喜歡你，怎么與你一起生活？多少人覬覦她，你手頭一兵一卒也無，也不奮進(jìn)，就靠這股熊勁保護(hù)她？還是讓我讓了心愛的女人再給你保駕護(hù)航？要臉嗎？”

    賀蘭璽聞言又氣又喪，無言以對，胸口堵著，被剪著手不說話。

    霍起道：“我是你舅舅，若曼曼真的喜歡你，我給你們守著，她開心我也認(rèn)了?，F(xiàn)在曼曼喜歡的是我，你對自己未來小舅媽動手動腳的做什么死呢？”

    太子聽到“小舅媽”三個(gè)字猛地別過頭去，憤怒又懊喪。

    霍起才不慣著，提著他的雙手：“給曼曼道歉！”

    寧蘭小聲和霍起道：“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歡他。他說什么我其實(shí)無所謂……”

    賀蘭璽感覺憑空一把尖刀扎進(jìn)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