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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珠玉搖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趙氏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些,都是跟映容的身體有關(guān)的,聽著趙氏這擔(dān)憂的語氣,映容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可憐天下父母心,只是趙氏不知道,她日夜憂心的女兒早已經(jīng)換了個芯子。

    映容低著頭一一應(yīng)下趙氏的話,乖巧又懂事的樣子。

    看著似一朵嬌花般的女兒,趙氏心里感概良多,當(dāng)年她初嫁來余家的時候,受了多少氣,她是繼室,又是后母,前頭有原配,后頭有小妾,丈夫紈绔不可靠,婆母性格又強(qiáng)勢,她在這府里幾乎站不住腳。

    熬了這么些年,才漸漸出頭,如今她唯一的女兒也到了該出閣的年紀(jì)了,只盼著女兒能嫁得良人,別走她走過的老路,別受她受過的苦,一輩子平安喜樂,她就知足了。

    趙氏拍拍映容的手,含笑道:“你也大了,也要開始相看人家了,我只你一個女兒,必定費(fèi)一百個心替你掌眼?!?/br>
    趙氏情真意切,映容縱然聽著沒什么感覺,但還是適時的露出一抹羞澀,“母親說什么呢,女兒還小?!?/br>
    她一點(diǎn)也不害羞,真的,現(xiàn)代呆了那么多年,不至于這點(diǎn)話就害羞,但是古代女子提到婚事什么的應(yīng)該……都要害羞一下才合理吧!

    映容其實(shí)很慌張,她才剛來三個月啊,一點(diǎn)心里準(zhǔn)備都沒有,這就要相看人家了?接下來就是訂親?

    那她豈不是十四五就要出嫁了?

    這……她有點(diǎn)不敢想!

    映容咬唇,為什么不讓她穿成五六歲啊

    好歹還能緩沖幾年!

    兩人說著話,外頭走進(jìn)來個小丫鬟,捧了盞涼茶端上來,盛在釉碗里,冒著絲絲涼氣。

    小丫鬟遞了茶道:“二姑娘用茶?!?/br>
    映容接了茶,細(xì)細(xì)抿了一口,笑盈盈道:“還是母親這里的涼茶味道好,旁的地方都熬不出這個味兒?!?/br>
    趙氏彎了眼,“你若喜歡,待會讓劉mama給你包幾袋茶料子回去,用水熬一個時辰就行,熱的涼的都好喝?!?/br>
    映容喝著茶,瞧見桌子上的黃封信紙,順嘴問了句,“母親收信了?可是外祖家寄來的?!?/br>
    趙氏瞥了一眼那信封,譏誚道:“哪是你外祖寄的,是定安候方家送來的,他們家心氣兒高,眼界也高,慧容同他們家的親事訂了十來年,這會子倒瞧不上咱們家了,想退婚就直說,盡拿歪七歪八的理由來糊弄人,惡心!”

    “大姐真要退親了?”映容蹙眉。

    府里早有傳言了,本來以為只是傳言,沒想到是真要退親了。

    想起記憶里那個傲氣不服輸?shù)男」媚?,映容默默搖頭,估計(jì)方家這次退親給慧容的打擊肯定不小。

    “我拿不了這個主意,得過問你父親和祖母的意思?!壁w氏撇嘴,又自嘲地笑笑,“大姑娘的事我可不敢拿主意,我要真給她退了親,人家還以為我這個當(dāng)后娘的見不得她好,故意攔著她做侯府的世子夫人呢!”

    “不說她了,她又不是我親生的,我才不樂意管呢!”趙氏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對慧容的不滿。

    這個繼女,清高孤傲的很,趙氏很不待見她,也就維持個面子情罷了。

    趙氏松松脖頸,換了個姿勢靠在軟枕上,問映容道:“你院里現(xiàn)在就一個一等丫鬟了吧?”

    “是,就一個攜素?!庇橙莸?。

    “我記得,之前的一等是桂枝和丹枝,都讓她們老子娘領(lǐng)回家嫁人了,后來抬了一個叫攜素的二等,”趙氏道:“早晚要提一個上去,你可有人選,要是沒好的,就從我這領(lǐng)一個走?!?/br>
    跟著映容來正院的只有攜素和拾翠,兩人都在外門站著,一聽里頭談?wù)撈疬@事來,拾翠立刻豎起了耳朵。

    攜素倒是沒什么表情,她已經(jīng)是一等了。

    拾翠聽著里頭的談話,用羨慕又略帶鄙夷的眼神打量了一眼攜素,哼,她們倆是同一批進(jìn)府的,她聰明又活潑,攜素就跟個木頭樁子一樣,誰知道居然是攜素先做到了一等,她到現(xiàn)在還只是個二等丫鬟。

    拾翠越想越氣,她樣樣都比攜素好,憑什么就比不過她了?

    還不是因?yàn)樽约洪L的好,才處處被打壓。

    不過這也不打緊,她的志氣本來就不在做丫鬟上。

    饒是這么說,可現(xiàn)在她還只是個丫鬟,這做丫鬟,一等跟二等差別可就大了,一等的一個月有一兩銀子呢,二等的只有一吊錢,三等的只有半吊錢。

    她再怎么志氣大,到底還是要認(rèn)清形勢的。

    等了半天,聽到里頭隱隱約約傳來一句,“母親做主吧!”

    這是叫趙氏給人的意思了!

    拾翠立刻就xiele氣,連著跺腳,這二姑娘可真是,這么點(diǎn)小事自個都做不了主?

    她好歹也伺候了這么多年,難道連個一等都配不上?

    拾翠憋了一肚子氣,指望二姑娘是指望不上了。

    拾翠在這邊氣的跳腳,攜素只淡淡睨了她一眼,嘲諷似的扯扯嘴角。

    趙氏聽了映容的話,便指了個穿綠色衣裳的丫鬟道:“這是我這的二等丫鬟蘭兒,做事一向穩(wěn)妥細(xì)致,給你帶回去管管事。”

    映容笑道:“母親給的人自然是好的?!?/br>
    趙氏又想起來一事,“你的奶mama過陣子就要回來了,她家小孫子病好的差不多了?!?/br>
    映容點(diǎn)頭,“女兒知道了。”

    打量了一眼筆直站著的蘭兒,升了一等也沒有特別激動的樣子,不驕不躁,看著是挺妥貼的。

    她院里的那幾個人,也就攜素還穩(wěn)當(dāng)些,采萍和摘月年紀(jì)還小,許多事還在學(xué)著。

    拾翠嘛,心挺大,不老實(shí),要不是看在她伺候的年頭久也沒犯過什么大錯的份上,不然早轟她出去了。

    后頭還有四個三等的小丫鬟,一個比一個不經(jīng)事,只能慢慢教著,暫時還用不上她們。

    母女兩個又閑聊了一會,映容便起身出,帶著蘭兒回梧桐院了。

    拾翠一看映容帶著人出來,便氣不打一處來,黑著臉跟在后頭。

    走在路上,映容問蘭兒,“你多大了?”

    “回二姑娘,奴婢十五了。”蘭兒低頭回道。

    映容笑了笑,“那你比攜素她們都大些,往后她們都得叫你jiejie了?!?/br>
    “奴婢不敢,還有許多不懂的事要請教攜素姑娘呢!”蘭兒謙虛道。

    “你改個名兒吧,蘭兒不好聽。”映容思索了一下,“一時也想不到好的,你就先叫拾蘭吧!”

    拾蘭行禮笑道:“謝姑娘賜名。”

    后頭的拾翠簡直要?dú)鈺灹?,惡狠狠地瞪著拾蘭的背影,好嘛,不但搶了她一等丫鬟的位置,連她的名字都要搶!

    作者有話要說:開新文啦!

    第二章

    另一邊的趙氏略歇了歇,便拿上定安候府送過來的書信,帶著劉mama和幾個小丫鬟一路往老夫人的小佛堂去了。

    老夫人自五年前搬進(jìn)南邊的小佛堂以后,便不大管府里的事情了,她年紀(jì)大了愛清靜,若不是大事,趙氏一般也不會去找她。

    說起來這位老太君,年輕的時候可是上過戰(zhàn)場,見過千軍萬馬血流成河的,不是簡單的女子。

    自十六歲與老侯爺在亂世之中結(jié)為夫妻,草莽起家,投奔明君,多年隨軍征戰(zhàn)南北,相互扶持,生死與共,巾幗不讓須眉,威望極高,便是軍中將士也都對她這么個嬌弱女子贊不絕口。

    她從不是悔叫夫君覓封侯的女人,她是能與男人比肩而立的女子,從十六歲到二十八歲,整整十二年,大鄴建國,余家領(lǐng)爵,她從一介農(nóng)家女子躍身為侯夫人,開國功臣,超品誥命,一時榮華萬里,風(fēng)光無限,與老侯爺更是伉儷情深,廣為佳話。

    她的前半生是精彩的,傳奇的,可安定下來后,反倒沒那么如意。

    從前四處征戰(zhàn)行軍時,她曾連著半月以土充饑,也曾深陷泥沼困頓其中,她受過劍傷,挨過刀砍,至今身上仍有猙獰的疤痕,還在冰天雪地的行軍路上失去了她的第一個孩子,當(dāng)時只是覺得肚子絞痛,等她暈倒在地的時候,身下的衣裙已經(jīng)殷紅了一片,軍中條件艱苦,小月子也沒坐好,不知道是不是那時候傷了身子,后來一直子嗣艱難。

    從前打仗的時候,把性命都拋諸腦后,更不敢奢望孩子了,她真正想要給老侯爺生一個孩子的時候,是在開國封爵之后。

    她覺得時候到了,該生一個孩子了,余家不能沒有后嗣,但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生,她就跟老侯爺說,要是她不能生了,就納幾個年輕的妾吧,總不能叫余家絕后,話才剛出口就被老侯爺呵斥回去了,他抱著她,說這輩子只要她生的孩子,要是她不能生,他就不要孩子了,就跟她好好過一輩子。

    當(dāng)時老夫人感動的淚流滿面,她一直是個剛強(qiáng)的女子,受傷流血的時候,艱難困苦的時候,她都沒哭過,可卻因?yàn)檫@個男人的一句話,她哭的停不下來,這時候她就下定決心,這個男人是真的對她好,她一定要給他生一個孩子,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但她身子一直不好,從前留下的舊傷一到陰雨天就酸痛不止,她懷的孩子不少,可總是坐不住胎,先后小產(chǎn)了四個孩子,到年近四十的時候才生下了如今的昌順伯余文軒。

    本以為這就圓滿了,兒子剛十歲的時候,老侯爺又突然暴病過世,老夫人悲慟的差點(diǎn)隨他而去,但她不能,她還有兒子要教養(yǎng),還要支撐著整個昌順候府。

    老夫人強(qiáng)撐著自己,獨(dú)自帶著兒子長大,她自認(rèn)為對兒子的教導(dǎo)沒有問題,悉心照顧,名師指點(diǎn),自幼教的都是忠君愛國之志,縱然不求教出個棟梁之才,可至少得是個正直之人吧!

    可這兒子還是叫她養(yǎng)歪了,不求上進(jìn),貪好美色,紈绔不堪,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把兒子教養(yǎng)成了這樣?

    五年前余家被卷進(jìn)魯王造反案的時候,兒子跪在她腳底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她覺得愧對老侯爺,把他們唯一的孩子養(yǎng)成了這般不爭氣的樣子!

    可她終究還是不忍心,把她開國時領(lǐng)誥命的那身華服拿了出來,她珍藏了幾十年,她有好幾套吉服,從圣祖爺?shù)饺缃竦膯⒃?,一朝一換新,可唯有這一套,是她最為珍重的,那料子雖已經(jīng)老舊了,但紋理細(xì)密繁密,奢華依舊,仿佛幾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存在這件衣服上了。

    她為了兒子,為了侯府,拉下了老臉,舍棄了執(zhí)拗一生的傲氣,進(jìn)宮求見長公主,用她開國的功勞為余家保下了爵位,可終究,昌順侯府成了昌順伯府,老侯爺留下的家業(yè)爵位,不過才第二代就敗在兒子手里,她也不怪長公主,那也是個可憐人,也在苦苦支撐著祖輩父輩的基業(yè)。

    昌順侯府換匾的那一日,看著掛了幾十年的鎦金大匾被摘了下來,換了一塊新木的昌順伯府上去,她心里簡直百轉(zhuǎn)千回痛如刀絞,一回頭,看見兒子還笑呵呵地站在那,為保住了爵位而沾沾自喜,為還能多消受幾年榮華富貴而樂不可支,她怒不可遏,揚(yáng)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回身之際她終于心覺無力,子嗣如此,大廈將傾,基業(yè)將覆,她還能再活幾年,還能再撐著余家?guī)啄昴兀?/br>
    自那之后老夫人就搬進(jìn)了小佛堂,她開始信佛,甚至覺得可能是因?yàn)樗屠虾顮斍鞍胼呑託⒛跆兀|怒了佛祖,累及了余家后嗣,所以他們家才一代一代子嗣稀薄。

    她在小佛堂里終日燒香念經(jīng)敲木魚,漸漸孱弱老邁,失了往日的光彩,如今再看這佛堂里虔誠老邁的婦人,還有誰能想到屬于她的那段亂世華年。

    趙氏一進(jìn)小佛堂,就聞見淡淡的檀香味,她輕聲慢步地往里走,老夫人怕吵,這個規(guī)矩她知道。

    走至里間,瞧見老夫人靠在臥榻上讀經(jīng),趙氏定定腳步,低眉順眼道:“母親安好?!?/br>
    老夫人抬了抬眼,把經(jīng)書擱在螺鈿小幾上,淡淡道:“你來了,坐?!?/br>
    老夫人一身赭石色竹紋長褙子,梳著整齊的發(fā)髻,只系了一條墨綠色鑲綠松石的抹額,眉目堅(jiān)穩(wěn),精神不錯。

    她看看趙氏,都不用問就知道她是為什么來的,便道:“定安侯府定下意思了?”

    趙氏動動嘴,又憋回去了,奉上手中的信紙道:“母親過目,這是定安侯府送過來的信,許是他們不好意思當(dāng)面說,便在信里先問了咱們的意思,說是找個空閑日子再面議商談?!?/br>
    老夫人揭開封皮,上下掃了兩眼,冷笑一聲,眼中盡是諷刺。

    趙氏不知如何接話,只好板著身子僵硬的坐著。

    老夫人把信紙往榻上一撂,斬釘截鐵道:“退了這門親,盡早退,呵,真當(dāng)自個是個香的了,咱們還不稀罕呢!”又看向趙氏,“退親可以,只一樣,這親事他們方家要退的,理由也只能在他們家出,我不管他們說什么理由,但凡敢抹黑我家慧姐兒的名聲,我這把老骨頭第一個饒不了他們?!?/br>
    趙氏溫言勸慰道:“媳婦知道,斷不會讓他們?nèi)枇嗽蹅冇嗉业拿??!?/br>
    “這事,”老夫人嘆了口氣,“跟慧姐兒好好說,她性子要強(qiáng),別刺的她難受?!?/br>
    趙氏道:“母親放心,媳婦一定好好同慧姐兒說?!?/br>
    想想又問了句,“退親的事,要不要等伯爺回來再商議一番?”

    老夫人氣的拍桌子道:“與他商議作什么?沒骨氣的東西,他能舍得棄了與候府的親事?還不是巴巴湊上去叫人笑話!”

    趙氏尷尬一笑,“母親息怒。”

    老夫人順了順氣,語氣也和善起來,問趙氏,“二丫頭如今還常頭暈嗎?她這是胎里帶出來的毛病,要好好養(yǎng)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