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做什么，坐啊。”錢一庚挪上沙發(fā)，指使身邊的女人給自己倒酒。“小滿這名字好，你加入后，我這邊撈到的人才可是越來越多啦。不說別的，就今天，有科學(xué)家要加入我們。”

    他晃了晃酒杯里的酒，沒摘防毒面具，反而遞回給身邊的女人：“喝了喝了?！?/br>
    那姑娘艱難地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途中還嗆了下。季小滿一言不發(fā)，沒有半點(diǎn)離開背包坐下的意思。

    “那可是科學(xué)家啊，大科學(xué)家。換成以前，怕是不會正眼瞧我這種人。你還小，不懂這方面，錢叔教你，看清形勢可是很重要的。”

    季小滿向包的方向挪挪步子。

    錢一庚對離自己最近的男人比了個手勢，那人迅速上前，拉開季小滿的背包，取出一個箱子。季小滿威脅性地彈出義肢上的刀刃，有點(diǎn)像貓科動物探出自己的鉤爪。

    錢一庚對此不屑一顧。那不大不小的箱子被呈到他面前，他隨意打開，雙手取出其中閃爍藍(lán)光的電子腦。帶著點(diǎn)膠質(zhì)特征的人造物在他掌心微微攤開，閃爍驟然明亮。

    “無論看幾次，這東西都比真的腦漿漂亮?！?/br>
    錢一庚感慨道，把那電子腦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

    “只不過我最近聽到點(diǎn)有意思的反饋，作為創(chuàng)作者，聽聽看沒啥壞處。小滿，你弄的這些東西太好了……怎么說呢？錢叔我這邊精挑細(xì)選了不少性格，結(jié)果這數(shù)據(jù)一拷進(jìn)去，人格表現(xiàn)沒問題，就是……唉，反應(yīng)太像機(jī)器啦。”

    季小滿翻著眼睛看他。

    “你知道我們怎么賺錢，對吧？老式電子腦我搜羅了這么些年，老大個地下聯(lián)合城，就那么幾十個。如今要么是頭牌，要么賣出去了，維護(hù)費(fèi)就夠養(yǎng)活我這大半的人，可生金蛋的雞還是少。”

    他故意停頓了會兒。

    “所以我才格外珍惜你這樣的人才，仿制腦性能不好，感情設(shè)置激烈點(diǎn)才真實(shí)。來我這玩的人，你知道都想要啥效果，沒真實(shí)感可就敗興了?！?/br>
    “我知道?！奔拘M小聲嘀咕，“一群想踩別人又不想有罪惡感的混賬?！?/br>
    “人不都是這樣的嘛?！卞X一庚拍拍手，“我就直說了——你的貨性能很好，壽命比我之前訂的那幾家都長，就是這感情表達(dá)僵硬得很。我找專家瞧了瞧，情緒模擬回路有內(nèi)部損毀跡象……你制作的時候小心點(diǎn)，應(yīng)該不會再有這樣的問題，對吧？”

    “有這事？”季小滿口氣沒啥起伏，“技術(shù)受限吧，我就這水平?！?/br>
    “那我只能換回原來的渠道啦。瘸子家的仿制腦質(zhì)量差歸差，但人感情設(shè)置激烈，客人特別喜歡?！卞X一庚輕飄飄地說道，捏了把身邊的女人，女人瞬間抖了下。

    季小滿的后背猛地繃緊。

    “至于你這邊……你那個媽我記得是老式電子腦，維修費(fèi)嘛，按照以前的額度收收貴金屬就行。不過這行情不好，我想想，價格再加個50%吧?！?/br>
    他指指嵌在墻上的某個鐘表，它擠在一眾鐘表間，不算顯眼。表框顏色是有點(diǎn)脫色的暗紅，包裹表盤的塑料殼上積滿塵灰。它的時針是個小小的心形，秒針移動得極慢，時間和真實(shí)時間壓根對不上。

    季小滿還是死死盯住錢一庚，半眼都沒看那個半天才走一格的表。

    “四舍五入六點(diǎn)半，瞧好了。要今天這貨我不收，你還有五天半的時間籌款?！卞X一庚聲音里透出些得意。

    “那根本不是需要維修的問題，而且之前你已經(jīng)加過一次價了?！?/br>
    季小滿胸口劇烈起伏，刀刃被她捏得咯咯直響。離她最近的幾個打手抬起槍口，瞄準(zhǔn)女孩的rou身。

    “她明明是壞的，你收的比完好的何安還多。要不是你們往她腦子里加過東西……”

    她吞掉了后半句，目光滿是怨恨。

    “行，那就叫保護(hù)費(fèi)，這樣你舒服點(diǎn)了沒？……所以你這批貨的問題，到底是能解決還是不能解決呢？”錢一庚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能。”季小滿咬牙切齒。

    “能就好，這次這批你先拿回去。明天能修好嗎？要不就明天帶過來吧?！迸帜腥怂坪鹾苁窍硎軐Ψ脚鹛咸靺s無力反抗的樣子，他的聲音里多了點(diǎn)笑意。“這回我這邊可是撈到兩個美人樣本呢，就看你了?！?/br>
    季小滿默默拉起背包，金屬指尖擦過粗糙的布料，發(fā)出略嫌刺耳的響聲。一個西服男子匆匆從門口沖進(jìn)，跑到錢一庚面前，弓腰小聲說了什么。

    “什么？”這回錢一庚的聲音多了些怒意。“什么時候？”

    “就剛才，用的泥鰍和花斑的卡，新搞到手的人也不見了。他們沒破譯設(shè)備，只是搶了卡，到處亂開門，估計(jì)是來摸東西的賊?！?/br>
    “人抓到?jīng)]？”

    “沒有?！?/br>
    “沒有你還在這廢話什么？去找??？讓人把出口都給我封死！”錢一庚提高嗓門?！鞍堰@小丫頭帶到研究處去——那里該有的東西都有，季小滿，你不至于修不了幾個仿制腦吧？總之找到人前，誰都別想走！”

    “何安還在這里……”

    “管他呢。把該弄的給他弄了，理由讓他自己去和老付解釋。抓人要緊，該開毒氣開毒氣。媽的，要是丟了一點(diǎn)東西——”

    “我們這就去找！”

    “還有，說了把這小丫頭帶到研究處去，都愣著干嘛？”

    錢一庚站起身，沒管沙發(fā)上瑟瑟發(fā)抖的陪酒姑娘，徑直朝后門走去。打手們亂糟糟地向屋外沖，其中一個向季小滿走去，槍口穩(wěn)穩(wěn)抬著。季小滿用極慢的動作背上背包，眼睛里有點(diǎn)憤怒的紅色。

    結(jié)果一個還不夠，又有三個貼上來。

    “我們跟你一起去?！逼渲幸粋€大塊頭聲音低沉，但有點(diǎn)莫名的耳熟。另外兩個緊緊跟在他后頭，活像被黏在那人背后似的?！叭f一過來的賊想截這批貨，兄弟一個人頂不住?！?/br>
    持槍打手一言難盡地瞧了眼三人的站位，而后琢磨了幾秒對方的提議，發(fā)現(xiàn)還有幾分道理。

    “成?！彼f，“趕緊走著，現(xiàn)在錢老大心情不好，晚了沒準(zhǔn)要被出氣。

    ”

    持槍打手身體力行地表達(dá)了他的焦慮，步履如飛，季小滿背著沉重的背包，勉強(qiáng)踉踉蹌蹌地跟著。剩下那三人還是用那種古怪的站位前進(jìn)，截在她身后，倒沒拿槍戳她脊梁。約莫半小時，他們終于繞過鵝腸般的走廊，沖進(jìn)一片燈光蒼白的區(qū)域。這回來往的人都帶了發(fā)套和口罩，有幾分手術(shù)室醫(yī)生的模樣，可惜舉手投足透出些食堂員工的氣質(zhì)。

    “錢老大指示下來前，你先在這老實(shí)等著。”持槍打手小心地關(guān)上空房間的門，擦擦額頭上的汗，毫不客氣地沖季小滿做了幾個手勢。“等外面鬧騰完了，會有人來接你。兄弟們趕緊走，這里結(jié)實(shí)得很，鎖起來她跑不掉的。”

    “我們在這看著她?！?/br>
    “那我得把你們也鎖這里頭。聽我一句，這里鎖了以后無聊得很，不值當(dāng)?！?/br>
    “鎖吧鎖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蹦谴髩K頭說，“錢老大那脾氣你曉得，這批貨要有個三長兩短——”

    持槍打手咽了口唾沫，飛快閃身出門。不多時，門外響起咔嚓的落鎖聲。

    “這里沒有監(jiān)視器?！别ぴ诖髩K頭身后的掛件之一挪開身子。

    “沒有又怎么樣？你們敢碰我一根指頭，或者說半句我不想聽的，我會立刻毀掉這批貨?！奔拘M亮出刀刃，臉拉得老長。

    “……不。”那人解下防毒面罩，露出張英俊溫和的面孔，他不再瞇著眼，眼睛閃爍著她熟知的金色?！拔沂钦f，余樂可以把他的紅褲衩——”

    “你他媽閉嘴吧。”那大塊頭也解了面具，語調(diào)痛苦。

    季小滿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她站在原地，本能地護(hù)住身后的大背包。

    “錢一庚那邊暫時沒有什么動靜，看來他還不夠著急。”最后一個拿下面具的人是阮閑，他呼了口氣，額頭上悶出了一點(diǎn)汗?！笆堑模拘〗?。闖入者是我們。”

    季小滿沒有露出半分放松的神色，她仍然警惕地瞪著他們。唐亦步已經(jīng)貼上被鎖好的門，用一根金屬絲上下?lián)v鼓起來。

    “在我們幫你弄到思維接入針的情報前，我需要一個解釋?！比铋e用衣袖抹了把汗?！爱吘共还苁遣皇亲栽福愫湾X一庚在合作是事實(shí)。渾水得看情況蹚，我們可不想被人當(dāng)槍用后再賣掉?！?/br>
    瘦小的姑娘咬住下唇，活像只豎起全身硬刺的刺猬。

    “你不清楚我們的能力。光見是新面孔，就提出了這樣的提案。”

    阮閑沒有因?yàn)閷Ψ绞莻€小姑娘而放軟口氣，他直直看向?qū)Ψ狡岷诘捻樱讲骄o逼。

    “現(xiàn)在你看到了我們的能力，選擇有兩個。給出情報，我們正式合作。或者你繼續(xù)守著你的小秘密，不管你之前是想利用我們還是真心合作，我們現(xiàn)在就離開——只是修個車，多等些日子總比喪命好?！?/br>
    季小滿的金屬手指發(fā)出咔咔輕響。

    “……合作。”她努力從喉嚨里擠出來兩個字。

    “那就先說說你母親和何安的事情吧?！比铋e又走近一步，“聽起來，老式電子腦好像有特別的待遇?！?/br>
    唐亦步似乎摸透了門鎖，感興趣地湊過來，用雙臂親昵地圈住阮閑的脖子。余樂牙酸地噓了一聲。

    “是的?！迸⒌箾]有對他們的親密姿勢做出任何反應(yīng)?！盁o論是來……光臨的客人還是買走仿生人的主人，都得面對這個問題。錢一庚可不會做什么售前說明，他找人在所有老式電子腦里面加了裝置。”

    她的聲音沙啞，怒氣越發(fā)明顯。

    “一旦時間到了，它會清空所有的數(shù)據(jù)?！?/br>
    “所以那些表——”阮閑皺起眉，飛快反應(yīng)過來。

    “是的，想要記憶繼續(xù)保持，就必須繳納維修費(fèi)用，讓他重置倒計(jì)時……那些表是用來倒計(jì)時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錢老大還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jpg

    小滿妹子也是個狠人，只有鐵珠子無辜可愛（x

    第76章 新的交易

    “啊。”唐亦步下巴在阮閑肩膀上拱了拱, 語調(diào)里多了絲恍然大悟。“怪不得。”

    “怎么說？”阮閑感受著背后熱烘烘的溫度, 假裝沒聽見余樂逐漸響亮的抽氣聲。

    “我明白季小姐為什么想要思維接入針了。”

    唐亦步瞄向季小滿，語氣十分篤定。

    “只要是老式電子腦, 無論好壞, 都能用思維接入針進(jìn)行神經(jīng)刺激, 確定記憶模塊是否運(yùn)轉(zhuǎn)正?！拖裎ｋU液體輸送管道，正式使用前會用無害的混合液做模擬輸送, 看看有沒有什么地方壓力異?；蚵┧?。”

    “而錢一庚不會有太精密的技術(shù)手段, 無法把新加入的裝置做得天衣無縫?！比铋e順暢地接了下去?！耙簿褪钦f, 只要弄到思維接入針, 就有辦法找到老式電子腦里記憶模塊的異常干擾?！?/br>
    他摸了摸肩膀上唐亦步的腦袋，繼續(xù)道：“我想只要確定異常的位置，我們的機(jī)械師小姐自己能夠拆除威脅——到時錢一庚沒了把柄，她們會有獲得自由的機(jī)會?！?/br>
    “是的?！奔拘M坦率地點(diǎn)點(diǎn)頭, 小聲承認(rèn)?！拔也荒馨涯赣H的腦子整體剖開檢查, 細(xì)碎零件很多, 掃描也難以確定, 這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br>
    “你們在說什么外語？”余樂來了個誠懇的總結(jié)。

    唐亦步緩緩轉(zhuǎn)頭，松開環(huán)住阮閑脖子的手臂?！芭结?，檢查電子腦回路。去掉外來裝置, 擺脫錢一庚?！?/br>
    他語速緩慢, 順帶活靈活現(xiàn)的手勢比劃, 一副和幼兒園小朋友講道理的模樣。余樂深吸一口氣，看起來花了很大力氣才忍住向唐亦步開槍的沖動。

    “你媽的, 唐亦步——”

    “別鬧?！比铋e舉起一只手，示意兩人安靜。他看得出，季小滿并沒有就自身動機(jī)說謊?！昂伟材兀磕闼坪鹾退灿悬c(diǎn)聯(lián)絡(luò)?！?/br>
    “我也是近期才和他接觸上，何安是我的工作監(jiān)視人。”季小滿無聲地活動金屬手指，“他是裝配老式電子腦的仿生人，少見的完好款。何安為錢一庚做事很久了，追債、監(jiān)督之類的事。我想他很可能和我一樣，用工作為記憶支付贖金……或許還有別的因素吧。”

    “不止吧。”余樂終于逮住了說話的機(jī)會?！八皇桥松稏|西要你修嗎？”

    季小滿抬頭看了眼余樂，略顯灰暗的眸子閃了閃?！翱蛻舻奈惺请[私。”

    “到我這就成隱私了，行吧。”老余攏了攏褲子后面，靠上墻壁。“現(xiàn)在怎么著？我們把她就這么丟在這？別告訴我你倆沒有計(jì)劃?！?/br>
    “根據(jù)平面圖，研究處沒有其他出口?！碧埔嗖劫N心地補(bǔ)充，“唯一的路就來時那一條?！?/br>
    “這敢情好，人家要是一堵——”

    “這意味著他們不會第一時間翻找這里?！比铋e打開電子腕環(huán)，手上開始飛速cao作。目光在一幅幅快進(jìn)影像上飛快掃著?！疤埔嗖剑验T鎖打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