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

    “曾經(jīng)我就是那樣活著的?！比铋e一步步走到唐亦步面前，“恪守一切‘善良的人’需要遵守的準則，用最合適的方式與人交往。我會有自己的判斷，但我永遠無法執(zhí)行那些判斷。你猜那樣的生活怎么樣？”

    唐亦步不再吭聲，火邊的魚冒出一點焦味，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那是地獄，我過得一點都不暢快?！比铋e攤攤手，“既然你是那個阮教授的作品，你知道對于正常人來說，我是個多么危險的東西?！?/br>
    他不是弗蘭肯斯坦，硬要說的話，他更接近弗蘭肯斯坦的怪物。

    可他同樣擁有創(chuàng)造的能力。阮閑創(chuàng)造了一個生命，就算沒有人認同它是個生命，他仍然偏執(zhí)地堅持那一點。

    只不過為了當(dāng)好一個正常人，他從不發(fā)表相關(guān)的言論。

    就在那五年中，阮閑漸漸發(fā)現(xiàn)一件事——他似乎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個“同類”。

    那么他有一個愿望，一個不算大，也沒有那么了不起的愿望——

    “所以在直接灌輸是非準則這件事上……站在人類的角度，我理解它可能帶來的危險，并且對毀了人類社會沒什么興趣。站在個人的角度，我希望它不要活得和我一樣難受?！?/br>
    “最后你們還是銷毀了它?！碧埔嗖捷p聲說道。

    “不，我沒有這個印象?！比铋e十分認真地搖搖頭，“而且我永遠都不會那么做?！?/br>
    同一時間。

    “nul00果然還在?！?/br>
    男人從椅子上站起，緊緊盯住光屏上的信號反饋。

    “……看來我沒有白等?！?/br>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jīng)不是凌晨了，是早晨了（自盡）

    我好弱啊?。?！

    ————

    糖得到了親爹（？）評價：有點任性

    糖：………………

    我終于讓他們吃上椰子了?。ā?/br>
    想知道多少人會看完后拿手機拍攝四周xd

    【噩夢島嶼】

    第142章 故人

    余樂正在嚴肅懷疑自己的人生。

    仔細想想, 自己怎么就沒在廢墟海那會兒炸死呢。那樣他永遠是那個占住廢墟海大半江山的大墟盜, 活得恣意，死得也壯烈。眼下他只覺得自己更像掰玉米的熊——見一個培養(yǎng)皿丟一個, 硬是沒安定下來, 直接導(dǎo)致他落到如今的地步。

    余樂用手指理了理略有點凌亂的頭發(fā), 長長地吁了口氣。窗外還是那副糊弄人的場景，可他不會被再次騙到。

    裝甲越野穩(wěn)穩(wěn)停在了海灘之上。

    幾分鐘前。

    雖然沙塵擊打車窗玻璃的聲音清晰而真實, 駕駛起來的手感卻不會騙人。這車并沒有在干硬的陸地上前進, 攻擊者盡可能模擬了那種觸感, 可作為精于此道的前墟盜, 余樂還是能夠發(fā)現(xiàn)手感的微妙差異。

    有砂和水，結(jié)合他們前進的方向，他的裝甲越野正半泡在海水之中，并且向深海前進。

    可去他媽的吧。

    余樂沖面前的荒地景象翻了個白眼, 啟動了車輛搭載的水行模式, 小心地打著方向盤, 活像手里的不是方向盤, 而是某種怪異的手術(shù)刀。

    謹慎cao作，仔細感受車輛轉(zhuǎn)動帶來的每一個連鎖震顫。曾經(jīng)他駕駛的可是燃燒穿梭劑的巨型墟盜船，任何一個小誤差都會導(dǎo)致船員的死亡。眼下只是靠敵人沒有抹除的微妙反應(yīng)判斷車況, 對他來說不算難。

    車變沉了, 輪胎下的沙子也變得凝實, 他們回到了安全的前進方向上。季小滿一臉嚴肅地調(diào)整手臂，一副心無旁騖的模樣, 像是完全不關(guān)心余樂打算把車開進深海還是火山口。

    “我們被攻擊了?！?/br>
    “被攻擊了?！?/br>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余樂松開方向盤，一只手握緊槍，另一邊活動肩膀：“你先說?！?/br>
    “我的義肢少了個零件，一根指節(jié)的重量缺失，可能是登陸時撞壞的?！?/br>
    季小滿活動了一下金屬手指。

    “內(nèi)部零件沒人能看到，也沒有缺失。外部卻同樣沒問題，按照唐亦步的理論……應(yīng)該是有人觀察了我的另一只手，用同樣的感知覆蓋了上去……為了不讓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來到島上’這回事?！?/br>
    “車的狀態(tài)也不太對頭?！庇鄻讽槙车亟釉挼溃皠偛拍嵌哑剖潞媒忉屃?，他們想把我們分開，各個擊破。這車也跑了一段路，等小阮他們那邊反應(yīng)過來也晚了?！?/br>
    “車里應(yīng)該有線索?！奔拘M已經(jīng)開始四處摸索和翻找，“外面瞧不清車里，車里的狀況不會被偽裝，我們不會毫無準備地上島?！?/br>
    “你先找著，我看看外頭的情況?！庇鄻樊?dāng)機立斷，啟動了身體數(shù)值檢測系統(tǒng)，并且將光屏調(diào)整到外界看不到的角度?！靶ian商，你個頭小，我把車后的玻璃透光調(diào)了，你找到東西后到后面觀察——你來當(dāng)那個什么‘暗哨’。”

    余樂自己也隨便摸了摸，結(jié)果只摸到個魷魚腳的空包裝，上面還殘余著鐵珠子的牙印。他憋屈地吐了口氣，弄了根手指餅叼在嘴里，試圖緩解煙癮。

    “關(guān)于我身體狀況的光屏，瞧好了?，F(xiàn)在我們的感覺未必準，小唐說了嘛，身體狀態(tài)不會騙人?！蓖饷娴娜瞬豢赡苤浪麊恿诉@個功能，正好可以拿自己當(dāng)個探測器。

    季小滿拉長臉，看起來不怎么喜歡這個提議。

    “嗨，以為你是小妞，我才讓著你？”余樂謹慎地驅(qū)車前進，“得了吧jian商小姐，雖然我不愿意承認，真的拼rou搏，我可頂不住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小機關(guān)。再說了你個子就那么一丁點，難道要我這個一米九幾的來奇襲？人家上來頭都給我掀了?！?/br>
    “我現(xiàn)在就想擰掉你的腦袋——這車就你能發(fā)動，要是你死了，我麻煩更大?！奔拘M陰惻惻地說道，聲音不大，威懾力倒是足夠了。

    “你這就是小看我了，我還沒那么容易死?！庇鄻凡[起眼，“東西找到了沒，別廢話?！?/br>
    季小滿學(xué)余樂翻了個白眼，將老式手機丟到余樂大腿上?！巴ㄟ^非正常途徑進行觀測，情況應(yīng)該好一點?！?/br>
    “哎呦，這方法不錯?！庇鄻贩磻?yīng)很快，他直接把手機用機械臂固定在車前，打開前后座間的玻璃格擋。小小的屏幕上映出海邊的樹影。

    季小滿在后座縮起身子，一邊拿眼瞪余樂，一邊吃隨手順走的手指餅。等咔嚓咔嚓嚼完一包，小姑娘恢復(fù)了些精神，開始通過手機攝像頭朝外觀測。

    “……咦？”

    “不一樣，我曉得。”余樂全神貫注地瞧著顯示屏上的畫面。

    “不是，天亮了?！奔拘M指向窗外，“看來外來影響被撤除不少?！?/br>
    余樂這才抬起眼，他看見了波光粼粼的海面。初升的太陽如同一點融化的黃金，天空已經(jīng)變得清澈湛藍，邊緣附著旭日染出的朝霞，整個景象溫暖靜謐。

    然而后排響起和這景象完全不搭的倒抽冷氣聲。

    到底是在地下城毒霧里長大的年輕人，余樂遺憾地搖搖頭。像自己這種見過大場面的，根本不會被一點自然景象動搖。內(nèi)心感嘆完畢，他將頭轉(zhuǎn)向季小滿那邊。

    然后他抽冷氣抽得比季小滿還響亮。

    瘋了，他想。

    島的內(nèi)側(cè)完全扭曲。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個巨大的陶瓷娃娃頭部，保守估計有三十米高。它的顏色剝落，碎裂了一小半，剩余部分也帶著顯眼的裂痕。內(nèi)臟似的的血rou從它的頭顱中拖出，繞著島嶼在另一邊堆成堆，還在抽搐搏動，泛著濕潤的光澤。幾只昆蟲的長腳不知從哪里伸出來，不斷地伸展、蜷起，同樣大得嚇人。

    陶瓷娃娃僅剩的那只眼睛殘余了些許藍色，正無神地望向這邊。

    破損的彩色積木，沾血的鈍器，腐爛的書本，蠕動的黑影。它們混合不同尺寸，用一種詭異的融合方式覆蓋全島。更遠的地方，金色紙屑如雨般飄落，各個國家的標志性建筑像插在奶油蛋糕上的蠟燭，橫七豎八地插在廢墟之中。一切都被朝陽的光輝映亮，用某種詭異的方式起伏，如同在呼吸。

    貨真價實的噩夢，余樂緩緩咽了口唾沫。怪不得struggler ii收視率這么高，這場景在外看來肯定格外刺激。然而作為與噩夢近在咫尺的人，余樂恨不得再把車往海里開開。

    相比之下，玻璃花房的預(yù)防收容所簡直稱得上可愛。

    “我該珍惜廢墟海。”余樂喃喃道，“cao了，老子原來的人生多正常啊。別說一年，在這兒待個一個月，我估計就要瘋了?！?/br>
    陶瓷娃娃破損的頭部顫抖著轉(zhuǎn)了轉(zhuǎn)，帶起一片揚塵和飛鳥，五官微微扭曲，擠出一個笑。

    作為經(jīng)驗豐富的機械獵手，季小滿rou眼可見地哆嗦了下。

    “就像……就像進了一個精神病人的腦子?！彼胩觳耪一芈曇簟?/br>
    “是進了一群精神病的腦子?！庇鄻诽撊醯丶m正，“小jian商，咱還往前走嗎？”

    季小滿緊盯那個破損的陶瓷頭顱，篩糠似的抖了半天，最后還是堅定了想法。

    “走。”她說，拿起手機對向窗外。在攝像頭拍下的畫面里，什么扭曲都沒有，只能看到一點被森林遮擋的建筑廢墟?！胺凑?、都都不是真的。”

    “得了，都結(jié)巴啦?！庇鄻窙]再看那瘆人的景象，他調(diào)整了會兒狀態(tài)，繼續(xù)朝森林前進?！澳苁艿昧嗽劬妥摺＞湍莾蓚€瘋小子的德性，要咱在這退了，八成連阮教授的毛都摸不到一根。”

    正如余樂所猜，隨著太陽升起，阮閑和唐亦步都瞧見了島上的扭曲異常。然而他倆只是輕飄飄地瞄了眼，隨后再次盯住對方。

    唐亦步兩只手抓住兩串烤焦的烤魚，表情嚴肅得像拿了兩把軍刀。

    “這就是我的答案?！比铋e說道，“要是你真的想要找mul01的破綻，還是問問阮教授比較好。”

    唐亦步機械地啃了口烤魚，喀嚓喀嚓地嚼，眼神有點發(fā)直。

    打擊這么大嗎？阮閑有點不解，但沒打算就此放過對方：“現(xiàn)在輪到你了。”

    “?。俊碧埔嗖綌D出一個單音，看起來在走神。

    “情報?！比铋e殘酷地奪過唐亦步另一只手上的烤魚，咬了一口魚rou，絲毫不介意不遠處蠕動的巨型內(nèi)臟?！斑@是交易，我不可能真的免費告訴你這些?！?/br>
    他已經(jīng)透露了足夠多。如果唐亦步知道點詳情，完全能推斷出自己是在nul00銷毀前“被消失”的，或者是這部分記憶被修改過。不過對方愿不愿意相信還是個問題，畢竟他給出的也不過是邊角料。

    說到底，就算對那仿生人抱有特殊的愛意，阮閑同樣不愿意把全部情報都暴露給唐亦步——唐亦步對于“阮閑”的想法應(yīng)該遠遠沒有表露出的那樣簡單，在確定對方的真實態(tài)度前，過早攤開底牌只會讓自己無路可走。

    阮閑本人、不知情中執(zhí)行阮閑計劃的復(fù)制人、被阮閑拋棄的復(fù)制人……關(guān)于自己的身份，他能粗略估出不少可能。根據(jù)唐亦步的立場，他得考慮怎樣圓滑地切換這些身份。

    “哦……”唐亦步眼下的反應(yīng)慢了不少。背對著島嶼的扭曲景象，那仿生人茫然地啃著烤魚，一點黑灰沾到了臉上，活像只第一次見到雷雨天的貓。

    阮閑忍不住戳了戳那張臉。

    “你被阮閑放棄的時候有身體嗎？”他也選了個不算太深入的問題，看那仿生人恍惚的狀態(tài)，說不定能順帶扯出點其他線索。

    既然唐亦步聲稱這身體是他自己創(chuàng)造的。那么再之前，無論唐亦步是舍棄了原本的軀殼，還是單獨以電子腦的形式存在，他都需要一個幫手。

    電子腦連移動都無法移動，就算有原本的軀殼，他也很難在不被發(fā)覺的情況下為自己進行身體再造。

    唐亦步終于把注意力找了回來。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蹦欠律诵÷曊f道，“這具身體是我潛入struggler時制造的。普蘭公司在二十二世紀大叛亂前幾年開始了這個秀，后續(xù)又推出了不少其他主題的仿生人秀，但struggler系列一直是最火爆的。每一期徹底結(jié)束，都能賣出不少秀里的仿生人。”

    這家伙又開始把話往其他情報上帶了，阮閑瞇起眼睛。

    “那就很有意思了。”阮閑直接堵住了唐亦步的話，“既然你是阮閑在大叛亂后制作的‘武器’，怎么混進了大叛亂前存在的仿生人秀？”

    “因為那個秀持續(xù)多年，并沒有因為叛亂立刻停止?！?/br>
    唐亦步面無表情地指指他們所在的島。